108 阿一（1 / 1）
阿一沿着长长的回廊缓步走着，上次小姐来，她提出要同行，被小姐拒绝了，她知道并不是小姐不想要人陪，这次行动的危险性她也清楚，只是，她知道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口，前天见着褚公子的时候差点就脱口而出。
小姐的事从不瞒着大家，可是，就因为这样，他们都不可避免的为小姐打抱不平，却又必须按照小姐的要求来，不可以说出来，不可以说出来！就算真相就在口边就算一切都不是表面上那么一回事，却只能如此。
濯水的性子，阿一算是最清楚的了，除了少爷的话。
阿一停下来，看着院子里新开的一株梨花，神思已经回到初次见到少爷的那天。那是一年冬天，她那年八岁，又冷又饿，一起乞讨的一个老爷爷病死了，她没钱给老人家下葬，草草藏在一处破庙里，等着讨到了钱就去办丧事。正行到一处大户人家门口，看着高门大院，阿一充满了希望和憧憬，门口没有家童，她小心翼翼走到门口想要找个人，结果门却是应声而开。
“啊！我不是故意的！”阿一嗫嚅着轻声说着，却没有呵斥声响起，她看着偌大的院子，竟像是空屋子，阿一轻声叫唤，“有人吗？”探头看外面也没个路人，天气实在是冷。
阿一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人声，“是谁？”男孩子好听的声音，轻柔而谨慎，像是怕吓到了她。
阿一一下子怔住，不敢乱动，慢慢回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男孩子，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模样，束发，一身简单的水湖色素衣，微笑着看着自己。阿一稍微冷静了些，紧紧拽着的衣角放开些，可是忽然想到自己这身打扮，又一下子绞紧。
“小哥哥，你是这家的人吗？我想讨个钱给一位老爷爷下葬，不多，还请你和你家老爷说说。”阿一鼓足勇气说出来。
“这样啊。”男生稚嫩的声音听来格外悦耳，倒和女孩相去无几，“你随我来，家里正缺人，如果你不嫌弃，就先住下帮个忙，至于那位老爷爷，待你安置好了我找人随你去安葬如何？”
阿一呆呆看着好看的男孩说话，他条理清晰，要求也合情合理，甚至几乎是为了自己考虑，恐怕是看了自己这身打扮，自然而然地要帮她吧。
“这样可以吗？你家老爷……”阿一犹犹豫豫。
“我先带你去见水儿，她若是欢喜，你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男孩说着笑着过来拉了她的手往屋里走去，也不介意她周身的脏乱，阿一只觉得一股暖意袭来，不自觉红了脸，乱了心跳，慌了步伐。
“谢过小哥哥。”阿一小声道谢，感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冬天也仿佛有些热。
“不用，我叫君濯玉，今年九岁，你叫我哥哥倒也不亏了。”濯玉笑着说着。这个女孩子长得倒也清净，性子温婉谨慎，平白的不知家里遭了什么，他看着喜欢，便不由自主替她做了这个主了。
“嗯……”阿一居然说不出什么话来。
“对了，这家里不是外人可以随便进出的，若不是遇到我，你怕要饿死在这屋子里，待会我先带你四处走走，熟悉了房子，省的以后迷路。”濯玉体贴地说着，握紧她的手，因为察觉她的手是那么冰凉。
阿一随着他往前曲曲折折地走，慢慢也冷静下来，打量着濯玉的容貌，街上那些男孩子和他比起来，完全没有一点可以比较的，那些人身上总感觉各种臭味充斥着，他们在摸爬滚打，一天到晚没一刻清闲下来的。濯玉只是很简单很普通的装束和衣着，却显得完全不同，他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好似花儿一般的淡雅味道，举止坦荡温柔，阿一不自觉看着他有些发呆。
直到他指着前方桥上一个女孩子对自己说，“看，那个就是水儿，你待会见着她就说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大小姐，请她送你回家。”濯玉笑着对她说。这时的笑容和初见不一样，濯玉眼里有着算计的光芒，笑容比方才要开朗许多。
“小哥哥……”阿一迟疑。
“好啦，当我没说。”濯玉说着拉着她走快了些，阿一感觉到他急着去见那个女孩子。
阿一往桥上看过去，站在桥上面的那个女孩子正指挥着水里的一群人，好像是翻船了，女孩子旁边一个略大些的丫头，梳着漂亮的发髻，只是那个小女孩没有，披着头发，却让阿一看傻了眼，竟有人不梳头发也如此清爽好看，倒比梳了头发的人更加简洁明了。
“哎呀呀，你们不怕冷哦，冬天就跑河里游泳起来了，仔细着了凉几天下不了床！”濯水在桥上冲下面喊，她哪是指挥别人救人！她旁边的女子笑着看着下面慌乱成一团的人，有人想着游到岸边，有人想借力飞出来，可是衣服打湿了，无法脱身。濯水在上面笑的都快岔气，旁边的女子才打断她说，“水儿你最是淘气，既喊了他们陪你划船，又两下把船给弄沉了，自己逃得倒也快，苦了他们，开开心心陪你来游戏，却是着了你的道了！”
阿一上去时正看到濯水一扬眉，抬头看着比她高许多的女子，正气凛然地说，“琴姐姐这话说得恁得没道理，怎么说是我害了的呢！姐姐没曾见我方才还好心出声提醒他们来着，况且，这冬天里，水冷，底下若是结了冰，凿破了船底，又是谁料得到的，没得说是我下了绊子？！”
那名被她叫做琴姐姐的女子正要回驳，濯玉就打断了他们的话：“好了，水儿，你大冬天的找大家来划船，莫不就是要看这出戏，也看完了，过来见个人。”说着把身后的阿一拉出去。阿一正暗自打量着这些天仙一样的姑娘丫鬟们，乍一下曝了光，脸上罩不住，她只恨不能跳那水里死了去。别说这位叫水儿的漂亮小妹妹了，就是那水里狼狈不堪的人，周边看热闹的仆从们，也没一个是她这样模样的，简直就是公主和乞儿的对比！阿一臊得慌，捂着脸不敢抬头。
“咦，这位姐姐打哪来，看着面熟……”濯水说着上前去拉住阿一的手，凑过去要看她。
“扑哧！”后面一声笑，却是那个女子，“我只当水儿你今天出了门刚回来呢，却是个体体面面的女娃，比你强了不知多少倍了！”
阿一一听震惊，不经意抬头看去，面前的女孩子明眸皓齿，哪来的那些莫须有说法！濯水却是已看清阿一的容貌，心知琴姐姐是笑她每每出门必会破衣烂衫而归，仿若乞儿，偏生在这大户之家，败了多少门楣。濯水也不恼，仔仔细细打量了阿一，笑着说道，“我还说，原来是这样！不知小姐姐如何称呼，今年多大了？怎的被我哥哥给拐了来，你尽管说，我听着，若是他欺负了你一点半点，我决不饶他的。”
濯玉在对面无声无奈地笑，这个妹妹尽没好话的。
“呀？没有，我恰巧路过，幸亏遇到了小哥哥，他带我进来的。”阿一觉得濯水亲切，不自觉回了话，连生疏都少了许多。
“哥哥，你今天还算做了件好事，不说这些个，小姐姐若是无处可去了，大可留在家里，我保管没人敢欺负你，这个家里我最大了！”濯水豪言一放，她身后的女子就捂着口笑个不停。
“濯玉你瞧瞧你这妹妹，倒像是个王母娘娘，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
濯水也不理会，只回了一个白眼，就拉着阿一经过了那女子往对面桥下走去。阿一看着濯玉没跟来，吓了下，濯水也就止步了。
“我，我没有名字的，你们家里如果缺丫鬟，我可以做的！我什么都可以学。”阿一只差跪地磕头了。
“咦？姓呢？”濯水继续问，拉着阿一的手就运功过了些热量过去。阿一想了想，还是摇头。
“我想想，就叫……薛宜心吧，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以后，你就跟着哥哥吧，宜心姐姐尽管支使哥哥做任何事，哥哥心肠是极好的，就是做事慢了些，你体谅着点。”濯水随意说着，往那边看过去，濯玉听到后越过桥也下来了，有些诧异地看着濯水。他觉得濯水挺喜欢这小姑娘的，当时也是认准了才带进来的，谁知竟是给了自己。
“哥哥，宜心姐姐就麻烦你了，我可在后面看着！先带小姐姐去换身衣裳吧，还有什么事哥哥也一并处理了。”濯水恐吓着，笑得很阴险地看着濯玉。濯玉摇摇头，拉了阿一的手，带着她往自己那一院走，“宜心，从今天起，你就叫这个名字，以后就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慢慢的就都懂了，如果有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我，需要帮助也一定要开口说。”
阿一感觉身上四处都暖融融的，好像是刚才那个叫水儿的小姑娘在自己身上施了什么魔法。此时濯玉又拉着她的手，她只昏昏沉沉要睡去，后来竟然真的睡着了去，什么也不记得了。
醒来的时候是在濯玉的大床上，睁眼看着房间还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房间里有个清丽温和的女子，见她醒了就问饿了没。后来得知她在路上睡着了，是少爷，也就是她一直喊的那个小哥哥抱她过来的，阿一没来由的红了脸。女子说是她们几个服侍的丫头替她洗了澡换了衣裳，问她是否合适，喜不喜欢，说是她的房间暂时还在收拾，所以让她睡在这里。想到这个是男孩子的床，阿一继续保持着头脑昏沉的状态。
小时候也是学过一些礼仪常识的，就是女工，也见过的，后来家乡遭了洪水，没了父母，没了亲人，就流落到这里来了。
但遇到濯玉的这一天，她不再怨恨着家里的事故，也终于知道了天灾人祸，可是人的命运，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若不是自己失了亲人庇佑，又哪有遭逢这些人的际遇……
“阿一，下雨了。”濯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阿一惊觉，回头看去，少爷微微笑着看着前方，雨丝仿佛在他眼里交织。
“嗯。”轻声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