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君家（1 / 1）
“西泽，到现在为止，事情很顺利，你抽个空回家里说声吧，啊？喂，嗨！哎，听见没？”西泽现在还记得当时濯溪说话时的笑容，怎么看都带着很淡的悲戚，怎么看眼里的忧伤都掩不住，所以，他没有回答，一直一直看着她。然后就离开了，不出三日，就到了君家。
“孟公子，三儿她找你呢，怎么坐在这里发呆？”阿一说着却坐在了旁边。
“我在想，溪儿她为什么怕桥，为什么怕水？”知道阿一是要和自己说话，孟格问她说。
“孟公子很关心我们家小姐。”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的，“溪儿她怕桥怕水是因为她最关心的人曾经跌落进去，而她……当时还不会水，当然，以后也再也没学会过。”
“哦，多谢阿一姑娘。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家里最近还算太平吧，似乎数园修建的符合五行八卦之术，一般人进不来。”住了也一段时日了，这些都多多少少了解了些。
“嗯，想说说三儿的事。溪儿既然留你在家里，想必是想到了的，孟公子是聪明人，肯定知道阿一在说什么。”
“别公子公子的了，叫我孟格吧。三姑娘的事，我知道。”孟格想了想，“你说如果溪儿在，她会希望我怎么做？”
“我想，会希望三儿可以有人能好好照顾她吧。”阿一说得很慢，可是其实话早在嘴边了，她永远是保持着不疾不徐的速度。
“其实，我只是随便问问，我想，这是我自己的事，如果，我没办法确定自己能照顾好她，一切都是空想。”孟格笑着说着，抬头看了看初春的太阳。她真是这么希望，所以留下自己？
“可找到你们了！说我懒，你们倒好，躲在这里谈天说地，快随我来吧，西泽来了。”小二像是忽然冒出来一样冲着他们喊着，然后在前面散漫地走着。
“就来。”阿一回了句，和孟格一起跟上去，“孟公子你应该认识史堂主史西泽吧？”
“嗯，可能是那边有消息吧，他们都走了那么久了……”才想起来报信……在君家的生活是安宁而充实的，悠闲而且惬意，从没有可以这么放松的时候，现在都得到了，孟格倒是坦然享受，不若有些人，就是不能体味生活。
“咦，难得她没有找个长得好看的人摆家里？还是因为你长的不好看所以没带你出门呢？”西泽看到孟格的第一眼就这么叫出来。
“哼，西泽你倒是好看了，她没说把你带在身边每天看着啊，这叫心有所思，口有所言。”三儿当即回了句。
西泽啧啧两声：“三儿你当真越来越厉害了，不知功力可有见长，否则，待会被打了不要乱叫哦！”西泽是家里最喜欢和三儿斗嘴的了，往往最后又诉诸于武力。
“溪儿他们还好吧？”打破这场温馨的欢迎画面的就是孟格这句话。
三儿到口边的话吞了进去，呐呐的闭了口。西泽瞟了瞟他们，忽然笑起来。
“溪儿她，还好吧，可是，我不相信她这次可以顺利完成预定计划，所以，你们还是听我的，时刻准备着第二方案吧，能逃到哪就先逃了，否则，将来后悔的，免不了是她自己。”西泽忽然很正经地这么说。
家里是有收到信说一切平安，说可以按第一方案，和往常一样在君家生活，只需留意江湖上动静，防止受到偷袭，其他无碍。而第二方案，却是早早清空整个君家，遣散所有人，空出君家任由外人处理。
即使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即使是有好多年历史的老建筑，即使是有那么多可怀念可回忆的地方，即使真的是并不讨厌这个地方，可是，在她心里，只要一个人的性命就抵过了这个建筑，什么君家威严的象征，什么坚持不可撼动的根基，都是阿堵物，对她来说，人命才最重，尤其是，她所爱着的那些人们，不可以有事。
任何一个，都不可以。
所以需要一切都考虑妥当。但是，溪儿她现在，已经开始很不清醒了。
“西泽……你是对褚公子有意见吗？”阿一打破沉默问。
“褚矣厢？能有什么意见？我只是……希望溪儿她可以和以前一样，果断决绝，不要再拖泥带水，这次季府之行，已经拖太久了。”西泽说着喝了口茶，轻轻皱眉，“谁煮的？”
“是我！”三儿开口。
“啊！小二呀……”求救，“不过，就算是你煮的，这什么茶啊？家里以前喝这个吗？”
“这个啊，就叫‘随便’，是上次褚公子点的茶，小二自制的。”阿一在旁说着，告诉西泽最后一个情况。
西泽没说话，闭着眼又喝了一口，“甘冽清爽，苦涩过后，居然是甘甜，而且，淡如一线，三儿，有进步哦！”
“好了，别说这些，既然这样，那就撤吧！”孟格忽然这么说。
其他笑闹的人都停下来，阿一没说话，嘴唇翕动了下，放弃了。
“好啊，就今天吧，阿一你想去找少爷，就去吧，路上自己留心，打点好行李就上路吧；三儿你可以回你自己的地方去，和以前一样做你该做的；至于孟格，你可以去帮忙，或者自己选择去处。我会留下来，虽然溪儿她没说过要守家，可是，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不忍心看它就那么被那些脏人给玷污了！”小二说得很慢，可是，这些，都已经想过好久了，都想好了的吧，“而且，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至于等到那一日的话，我会找个小地方种种地，晒晒太阳，你们无需牵挂，如果终有一日事情解决了，我一定回来，到时候大家再聚！”
“三儿姑娘如果不弃，孟格愿娶你为妻，陪你回家，此生照顾你。”孟格说着走过去看着三儿。
“那样更好，阿一你去收拾吧，我会通知各个院子里的丫头仆役们的。西泽你也尽快回去吧，说不定形式剧变，你好在旁边帮手。”小二这么说着，指挥调度镇定非常。西泽只是看着她，想了想，没说什么。
“好吧，阿一，你如果真要去，就自己上路，尽量绕远些，可以先四处走走，等风头过了再到鄞城去，说不定到时候事情还很顺利，我只是为着绝对安全着想。”西泽看看三儿，“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啊？谢，谢谢你，西泽。”三儿低着头，脸微红了。
“那我们也去收拾行李了，小二，你和我们一起吧。”孟格补充说。他可是答应过溪儿会保证每个人的安全的。
“不了，我生来慵懒，不喜欢赶路和四处游荡，况且，如果同行，容易被查认。”
都走开后，小二叹了口气。
“溪儿她在乎你比这个房子多，小二你可以考虑下。”西泽忽然又走回来了。
“总有人被抓到这个事才算结束，而且可以拖延时间啊，况且，我这辈子想求的东西，都无法求到了，不如放开手的好，早先从家里出来，就没想过会活多久，在君家这段时日都是偷得的，我真觉得够了。”小二懒散的靠在石柱上。这个动作和矣厢的习惯性动作不差分毫，可是感觉却差了许多。矣厢他倚在那里，多的是一分清冷和孤寂，而小二，一直都是以一种轻松积极的态度生活，看起来却是无比闲适。
“呵，呵呵，果真如此。然后呢，被抓到之前自杀？”否则，只会被严刑拷问，无法确定自己可以承受的住，自杀似乎是唯一的路了。
“不知道。”小二也痴痴的笑起来。“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其实有时候想想，那些东西，或许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又何必执着着要去获取，又如何能得到？不如放开，不如放手。
“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了，我先回去了，她现在真是让人操心！”西泽没说什么就走了。或许这是他和濯溪不一样的地方，濯溪会拼命劝人求生，而且，总有办法成功。可是，既然小二看穿了，他就觉得无须多劝了。
……
“喂，你是真的……要娶我？你是真的……”三儿难得也有说不出口的话。
“嗯，等到了你家，我就正式提亲，只怕你父母不答应。”孟格安抚的笑着。
“不会不会！我是绥炀的公主，谁敢说不，就算是父王，也是对我言听计从的！你放心吧！”
“绥炀的公主？你说的是西北边的少数民族？”孟格疑惑了。
“嗯，是啊，好吧，我们快走吧，省得你后悔！”三儿拉着他从六泉那边出门，“还有好多事你不知道的，路上告诉你。”
“哎，这个门……”
“说了还有很多事你不知道啦！”三儿大声说着笑着，挽着孟格的胳膊，又挽紧了些。她要回家了，而且，是和他一起！
那次打赌输给溪儿，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又好像就在昨天发生，这一辈子都会一直遗憾下去吧，第一次输给一个人，而且是个小女孩。当时的自己，也是一个小女孩吧，却固执的认为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很厉害了，因为教书的先生和朝臣里从来没有人赢过她。从来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没想过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我们来打赌吧，笨蛋公主！”才认识的人，听说她的无数次取胜之后，忽然这么提议。
“你才是笨丫头，说吧，赌什么，本公主都奉陪！”
“看到那边樱树上的樱果没？我们赌果子是单数还是双数，你可以先目测一下。”濯溪指着前面两步远的一棵树说。
那我们赌什么……
樱树属于绥炀特有的植物，长得不算高大，叶子很小很多，果子亦是，红色的，很小很多，吃起来酸酸的中带点甜味，没有核亦没有籽。
“好啊，是双数！”几乎在一刻内就做出判断，可是，是有很认真目测过了，那棵树上果子还不是很多，所以并不是很难。
“不，是单数。”濯溪也肯定的接着说。
“来人！”
“不用了，我知道你漏了哪一颗。”濯溪打断她。
“嗯？漏了？不可能！”马上继续仔细看树上的果子，不可能错的。刚才的赌注还在脑子里闪现：如果你输了，就随我去中原，我要你在我们家为奴为俾，直到嫁人为止。一个小孩子，就把嫁人挂在口里，当时，自己还笑得不行，现在，却有些笑不出来，真的输了吗？要远离父王和母后，去到陌生的地方，给陌生的人当丫鬟？当然，如果我输了，也一样，我会留在这里给你当侍女，直到我嫁人为止。
可是，濯溪那么的自信。——我知道你漏了哪一颗！
濯溪走过去，伸手从树梢后面摘出一颗，递过去给三儿看，三儿彻底呆了，刚才……那里明明没有的……没有！
“你输了！”濯溪笑着说着，把那颗樱果丢进自己口里。
“不可能！”
但是，还是来了，愿赌服输，天经地义。虽则从小被宠着有些任性，说话有些放荡不羁，可是，那些认准的事就是不能改变，有原则得过度了叫固执。现在想来，其实选择到君家来是这一生最成功的一件事，她学到的东西，是不可能在家乡里处在那个环境下就可以学到的，永远不可能。
这里有真正的姐妹情深，这里有真正的兄妹情谊，濯溪她是个神奇的人，身边所有的人都可以语出惊人，可以举止轻浮，可以横眉冷眼，但是，每个人的心都是热的，他们都深切的爱着，爱着这个世上其他的人，爱着这个世上的美好事物。
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让自己可以觉得踏实，能够托付终生。无论父王的意见如何，她都要嫁他，或许这样的坚持，也是受了那个女子的影响吧。
所以，尽管后来已经知道，其实一开始，就是濯溪隔空将那颗樱果事先取下了放在手中，然后假装从树上摘下，可是，还是心甘情愿留在君家，而且，那么喜欢这个家里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