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念（1 / 1）

在林修死后的第二年，我和浅一起来到了他的墓碑前祭祀。

那这之前，浅回来了，但是她告诉我，她要离开了，永远离开。

我问她，会去哪。

她已经学会了抽烟，她纤长的手掐灭了烟头，用鞋底踩了踩，然后抬起那双美丽咖啡色眼睛看着我，那里面不再是一年前的不食烟火，一片淡漠，而是历经沧桑，掩埋了太多的痛苦。“不知道。”

我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我们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坐在修的坟前，沉默着，直到夕阳渐渐落下山头，暗金的阳光洒在浅的肩头，她微微别过脸去，我只看得到她精致的侧脸，悲伤的，绝望的，失落的。各种复杂的神色都出现在她的脸上。

我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看着墓碑前修的那张照片。他依旧那么好看，那双让我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蓝色眼瞳，此刻褪去了常有的冰冷和阴郁，安静得像一个孩子。他静静地看着前方，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突然之间羡慕起浅来。

她有南的保护，有林修的爱恋，还有林释的眷恋。

这个美丽、漂亮、淡漠的女人，身上有太多让人着迷的地方。怪不得能让他们那么死心塌地。可是，再怎样惹人喜欢，却始终再也无法找到真爱。她的心已经千穿百孔。有两个深爱她的人为了她而死，还有一个爱她的人，在那遥远的丽江，默默关心着她。

我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浅之间有了那么大的距离？

我发现她又点了一只烟。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熟练地吐出来，白色的烟雾绕出一个又一个圆圈。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

浅没有回答，她抬起手臂来给看，我倒吸了一口气。那只原本洁白如象牙的皮肤上，竟然有一个个被烟头烫过的罗圈。她放下手臂，笑了笑：“每当我想起他们的时候，我都会在上面烫一个烟头，告诉自己要坚强下去，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是还是世界的另一端看着我。我不能放任自己，所以我要好好活着。”

她一口气讲了很多，我没有办法接上话。只能承认她说得很对。

她又说：“小施，你知道吗？当我想起林修时候，我觉得世界什么都停止了，我身边只有一大片的蓝色海洋包围着我，弄地我冷得无法思考。”抽完了一跟，她直接用指尖摁熄了，然后随手一丢，“当我想起林释的时候，我就想起6岁那年和他一起呆过的那个地方，那里有一大片的金色油菜花，美丽极了。我会想象着我们两个还会里面快乐的奔跑着。”她的声音淡淡地，听不出任何波动的情绪。“而南，我感谢他，陪着我走过那么多。我不知道要用什么方式来怀念，所以只能想象他温柔的瞳孔，温和的笑脸。”

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很难过。

我爱修，可是修爱她。

我曾经被嫉妒冲昏头脑，让那些原本就恨她的人教训了她。可是她还不记前嫌地帮助我。

这被我看做是我生命最可耻的事情，也是最悲伤的事情。

但是浅经历的，比我要多。

我走近她，站在她的身边。她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我却闻到了一股深深的寂寞。我拉起她的手，轻声说：“浅，都过去了。”

浅点了点头，笑了。

过了三天，浅打电话来告诉她要走了，我又问她有没有想好要到哪里去，她那电话那头悲伤地笑：“去哪都一样，都是自己一个人。”

我想了想，说：“修在你的身边。”却不在我的身边。

她愣了愣，知道我在说什么。

修死后是火葬，他的骨灰被蓝浅洒在了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时候她还说，会让修看见，我们都还活得很好。可是我们却没有预料到林释也离开了她。

挂断电话，我整理起行李来。

对，修在我们身边。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与浅相遇的场景。

她和她的母亲奔跑在马路上，像是在奔向死亡。我坐在父亲的车上，和母亲兴奋地讨论着暑假要到哪里玩。我突然心生鬼意，伸出手蒙住了父亲的眼睛，下一个瞬间，我听见了母亲撕叫的呻吟和那些路人惊慌的声音。

我下了车，看见浅躺在马路上，紧闭的双眼颤抖着睫毛，她的身边是她的母亲，蹲坐在马路上，丝毫不管她的死活。

我让父亲送她到医院。

她醒过来之后表情在恐惧之后迅速恢复淡漠，仿佛这一场车祸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事情。父亲告诉我现在的她是选择性失忆。我疑惑，才那么小的年纪，为何却像经历多很多事一样。

我在那之后找到她，与她成为了唯一的朋友。我庆幸她没有记起我来。

而我和修的相爱，也是因为她。

我一直都知道修的心不在我身上，可是我还是选择在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里倒印出的是浅的身影，而不是在他身边的我。

我多么可笑。

可是却又多么爱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