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八章(1 / 1)
近了,不紧不慢的迈着悠闲的步伐走来了。时间是那么的无情,不管他走过的地方是多么的悲戚,他都毫不犹豫的走过。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在沈宛掰着指头算着日子中,在沈宛流着泪水静静的等待中,在沈宛对着自己腹中的宝宝说他的阿玛是一个多么伟大的人时,这一天无情的站在沈宛的面前,但她只能傻傻的心痛着,静静的坐着。她见不到纳兰的最后一面,连最后一面都是她今生的奢望。
“额娘终是冬郎之过,谁也怨恨不得,是我无缘再做阿玛、额娘的孩儿,蕊儿和我终是错过,是我们遇错了时间,碧影和玉枫就当是我亏欠…亏欠她们的,就劳烦额娘多替冬郎费…费些心思。告诉富格日后要懂得敬重长辈,也要告诉他不要学我这个阿玛,我一生愧对太多人。对于宛儿是我…我今生最无法释怀的过错,也请额娘看在冬郎的份上别…别再太过于责怪宛儿,她的这二十五年活的太…太苦,以后的生命也会为我所累,别太责难她。”此时的纳兰已接近生命的最后,他在最后的弥留之际话语断断续续的,还似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心中还在担忧着孤身一人的沈宛,担忧她此后的生活。
“额娘想要你留下来,冬郎,你怎会如此残忍,怎会舍得抛下我们,你阿玛还有额娘都还需要你,你忍心让我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有富格还小,他离不开阿玛呀!”觉罗氏已满脸的泪水,她不相信他疼爱的冬郎会这般弃她而去,她的儿子才三十一岁,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走,还有许多是需要他做。一旁的明珠满脸的悲痛,却也一直无话,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心中的痛,看着自己一向疼惜的长子,就这样比他先走,心中的悲痛是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脸上也流满了泪水,擦也擦不干,只能任其流淌。
“阿玛、额娘,让性德见沈姑娘一面吧!性德的心在沈姑娘那,你就满足了性德的心愿吧!阿玛、额娘,就算是碧影求你了。”官氏看着躺在床上的纳兰心中悲痛不已,她知道纳兰在等什么,她也不忍心看着两个人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便也不再畏惧,跪下请求明珠以及觉罗氏。
“阿玛、额娘,玉枫自知身份低微,本不该说这些话,但是到如今儿玉枫也不得不说。性德对沈姑娘是用了真心的,玉枫知道碍于沈姑娘的身份,阿玛不允许性德迎沈姑娘进府,沈姑娘也未向性德要求什么,现在性德临走前的愿望,您就满足他吧!”颜氏也跪下请求,她知道纳兰的心不在他这,但她全心全意的为纳兰,现在虽然心痛,但她还是明白纳兰现在所执着的。
“老爷,我也求你,冬郎没向你求过什么,他向来不是爱要求的孩子,也很明事理。你不让沈宛那孩子进府,冬郎便也不再苦苦的求你,沈宛那姑娘也不对冬郎要求名分,也是个懂事理的姑娘。当初咱逼死了兰丫头,现在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见见面吧!”觉罗氏看着弥留的纳兰心中也是不忍。毕竟是做母亲的,总是心疼自己的儿子,为了自己疼爱的孩子也不顾及其他了。
“阿玛,就这最后一面了,您就当让性德安安稳稳的走,您就让他们见一面吧。”官氏看着犹豫中的明珠,又转头看了看纳兰,看见纳兰眼角流出的那滴泪,心中又坚定了几分。
“老爷,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冬郎就这样不甘心的走,临走了,让他安心些吧,就当我们赎罪吧,把当日对兰丫头的愧疚今日一并赎了,让他们见一面吧,也免得我们日后后悔。”觉罗氏求着那固执的明珠,她知道在颜面与亲情方面,他一般会选择前者。
“好吧!让福伯赶车去接那位沈姑娘,也快些,就当为自己今生做的后悔之事弥补一下吧!”明珠终于说了软话,看来纳兰在他心中的重要性非同一般,那么坚持的一个人能同意让沈宛前来便是一个奇迹。听过明珠同意,觉罗氏赶紧起身走出纳兰的卧房吩咐,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沈宛的身影便出现在纳兰卧房之外,但却迟迟的不敢入内。从府中派人去宅子接她之前,也可以说从一开始,但是这个开始要从哪算起却也不得而知她就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包括今日纳兰的离去。但要她真真正正的面对时,心中的空荡荡的感觉更加的深重,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她怕自己迈出这一步便没有足够的勇气独自走余下的一生。看着仍在房外站立的沈宛,官氏以及觉罗氏有些心急,害怕纳兰撑不了太久,害怕纳兰带着遗憾离世,便出声喊沈宛。
“沈姑娘,你还在那犹豫什么,性德所剩的时间不多了,你快些进来呀!”
“沈姑娘,冬郎在等着你呢,赶紧进来看看吧,也让他走的安心些!”
“沈姑娘,你进去看看吧!我们在这儿等着,性德有什么异样的话你就喊我们。”此时的明珠也不似原来那般,看来亲情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一定的分量的。
“沈宛谢过丞相大人、丞相夫人、各位福晋”沈宛施了礼便不再徘徊,缓步走进了纳兰的卧房,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纳兰,痛楚如同惊涛骇浪般涌上心头,她不敢走近,害怕亲眼目睹心爱之人的离开,可是她却又是那么的无能为力,她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
“宛儿,你来了!”纳兰感觉到房中进了人,但却听不到有什么动静,便强睁开眼,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宛,只是呆呆的站着,却不见往前挪动,便喊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个仅有他们两人的房间里已经足够了。沈宛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让一切看起来都趋于平静,她是不想纳兰放心不下。
“容若,我来了,来看看你的病情,在宅子里等不下去了,你说会很快回来的,都那么长时间了,你竟然还赖在床上,是不是不想理我了。”沈宛笑着,强忍住眼中的泪水,不让纳兰看到一滴眼泪,她想要纳兰记住她微笑的脸庞。
“宛儿,我答应你的…做不到了,没有办法陪你走完剩下的路了,以后你要懂得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不许你说这些,孩子还要看到阿玛呢,你就那么忍心扔下我们母子?我要你安心的养病,等到身体好了,实现你许给我的承诺,我不许你如此消极,我不许你偷懒,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你的负担,所以你就说这些话,想让我主动的离开,你说到底是不是?”
“宛儿,我的身体如何,你也是知道的,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如今这个模样还怎么可能会好,宛儿,这一切你都是明白的,不是吗?”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懂,我只知道我想让你陪我一辈子,我没说放手,我不许你先说放手,我不许。”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怎么止都止不住,沈宛近乎霸道的语气,也让纳兰心痛。
“宛儿,别这样,我累了,想歇歇了。不知道我的梦里会不会有我渴求的山水田园般的生活,宛儿你不应该如此的,你应该高兴我终于能实现自己的夙愿,你应该替我高兴的不是吗?”
“你怎会如此的狠心,你说我狠心的舍下你独自离开,那你现在不也是狠心的丢下我吗?不,你的心应该比我的更加狠绝,你是抛下我余下的半生,而我只是离开了你三年的时光,你说你怎么会如此狠心?”
“宛儿,见你最后一面已经满足了,我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和未出世的孩子,让我阿玛和额娘照顾你们母子可好,这样我会安心些。”
“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我要你记得我们的约定,来生也要牵我的手,再遇到我之前,我不许你牵其他女子的手,不许你对其他的女子许下一生的承诺。”
“好,来生我只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只当你一个人的容若。”
“你说的我会清楚的记得,我不许你忘了我,不许你忘了我们对彼此的承诺。”
“都听宛儿的,什么都听你的。”
“我去把其他人喊过来,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就对他们说,我在房外陪着你,你要记得赶快好起来,知道吗?”沈宛虽有万般的不舍,但此时此刻纳兰不是她一个人的。
“去吧,我和阿玛、额娘说几句,让他们为你安排一下。”看着沈宛缓缓走远的身影,纳兰眼角划出一行清泪,是不舍,是愧疚,还有更多的是担忧。沈宛开门走出卧房,门外的人都焦急的等待着,悲痛浓浓的弥漫了整个眼眸。沈宛知道此时的纳兰是在凭着自己的意志,交代他心中未说完的事情,容不得半分的耽搁。
“丞相、丞相夫人以及两位福晋你们进去看看容若,他还有话要说。”
“沈姑娘,你一同进去吧!”官氏走近沈宛柔声说道
“谢谢福晋,沈宛还是在外面等着吧,您赶紧进去看看吧”
“那好吧”官氏看着沈宛眼中的神情,便已知晓,于是便不再言语,转身走进卧房。
纳兰会交代什么沈宛心中很是明白,她也比谁都明白,此次一别便是永别。她也清楚只要纳兰说出她有了身孕,以明珠的为人,他不会让他纳兰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但是她答应了纳兰会留下,不等于她一定会留下,只是让纳兰放心而已。
“冬郎…冬郎”
“性德…你怎会如此的狠心,你赶紧醒醒,醒醒呀!”
听着卧房内传出的声音,沈宛知道纳兰去了,就这样的去了,心瞬间像是被挖空似的,脑子晕晕的,但她也知道此刻不允许她有任何软弱,她要离开,在所有人关注她之前,如此想着,脚已经迈开了步子,她不管此刻看起来会是多么的狼狈,她顾不了那么多。街上行走的人看着这个绝色女子慌慌张张的走着,也不觉替她担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令如此不沾尘世的女子担忧成这般模样。但是所有的这些已不再沈宛的关心范围之内,她现在所想的就是尽快的离开。在京城这方天地里已没有了让她留恋的人或物,一切看起来只会更加的睹物思人,只会令她的心更痛。她有自己的目的地,江南倚翠阁还为她留着,她当初和妈妈说过的,她还会回来,她为自己安排好了以后的路,她会好好的抚养他们的孩子。在所有的注意力从纳兰逝世一事上转到他身后遗留时,已过了数月,此时的明珠府才在谈论沈宛,可是已不见了沈宛的踪迹。
“冬郎临终前说沈姑娘已有了数月的身孕,算日子现在也应该临盆了,那毕竟是我们纳兰家的血脉,是冬郎的孩子,老爷,你打算怎么安排沈姑娘?”觉罗氏虽是一个能持家的女主,但是一些事情还得看明珠的想法,这或许也是她的能力所在,毕竟能管理这样一个家庭的女子,绝非寻常人家的女子所能比较的。
“数月来我们一直忙性德的事,把这件事也给忽略了,先派人去那处宅子把沈宛接到府里,看她有什么要求,只要不是太过分,不损害咱们纳兰家的脸面,就把她留在府里吧,也好慰藉性德在天之灵。”
“这也好,性德生前一直在顾虑此事,也苦了两个孩子了。”
“别说那么多了,就让福伯去把她接来吧!”
“行,我这就去安排。”觉罗氏的神情看起来松了好多,想来也是想到能为自己的儿子做些事情,做母亲的心里会好受些吧!一切吩咐下去,便在府中等着沈宛的到来,各怀心思,不知道这样的场景何时才会被一种祥和的氛围所取代,向往呀!
“老爷,夫人那处宅子没人住了,听旁边的人家说住在那的那个女子已经离开很久了,大概也就是大少爷走的那日离开的,听那些人说好像走的挺匆忙的。”福伯赶车回府,向明珠以及觉罗氏回话,说了自己问的一些话,便在明珠的示意下起身退下去了。
“想来沈姑娘是怕我们做什么对他们母子不利的事情,也怕冬郎走的不安心,顺口答应了冬郎,在冬郎离开后自个也离开了,也是个不让人难为的姑娘。老爷,现下该如何?”觉罗氏眼中有了些笑意,看来她非几年前那般的狠心了。老了,也有纳兰去世的事情的提醒,她对一切都开始善待了。
“离开了吗?派人暗地里找找,毕竟是性德的孩子,流落在外传出去你我脸面上都没光彩,但也别太过宣扬,找到了就接回府。”
“但要如果那孩子不同意呢?以你我对那孩子的几次接触,那孩子不是一个会服软的,对冬郎又是全心全意的。虽是明事理,不向我们要什么,但若是我们从她身边硬是把孩子要过来,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呢!”觉罗氏说出了心中所担忧的事情,她知道沈宛选择离开,肯定也是在担心,他们会把孩子从她身边夺走。
“是我们纳兰家的血脉,岂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可她也是孩子的额娘,为人父母的岂会轻易地割舍。”同为孩子的额娘,她有同感。纳兰从她身边离开,她的心已经空了一块,现在纳兰留下的孩子是沈宛的全部,代替纳兰来陪伴她,如果他们硬是把孩子要过来,会再一次把沈宛丢到无间地狱。
“她既然怀了性德的孩子,她就得想过这种情况,堂堂丞相的孙子流落在外,只想想都是觉得颜面无存,岂会让这事情流传开来,就这样安排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件事你就吩咐人去办吧!”说完起身离开,只留下觉罗氏满脸愁容。一触及到他颜面的事情他就会舍弃心中那仅存的善念,对纳兰再怎么疼惜,可还是一点情分都不讲。
“额娘,我听说刚才去请沈姑娘了,怎没见她人呀!”明珠走后不久,官氏来到明珠夫妇所处的这处庭院,看着仅有觉罗氏一人,便疑问道。
“福伯回来说沈姑娘已经离开数月了,那处宅子好久都没人住了。”觉罗氏无奈的说到,心中还在犹疑到底如何办才好。
“阿玛有什么安排吗?”
“你阿玛说要派人暗暗的寻找,找到了,如果沈姑娘不愿意回来,就只把孩子接回来,不允许纳兰家的血脉流落在外。”
“那不是如同要了沈姑娘的命!如果当初沈姑娘不是怀有身孕的话,以她对性德的深情,肯定就会随性德去的。还多亏了有个孩子,阿玛这样做的话就是把沈姑娘逼到绝路上呀!”
“所以我在这想着该如何做,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找个理由,至少得说动沈姑娘,让她同意一块回来。”
“额娘,把福晋的地位给了沈姑娘吧!沈姑娘一个人不容易,孩子出世的时候夫君又不能够陪在身边,更何况当初沈姑娘也没要求性德给她什么身份,她只是想陪在性德身边。”官氏的话让觉罗氏大吃一惊,没想到官氏会有此抉择。
“你阿玛不会同意的,更何况皇上那边也肯定不会同意,你的身份是皇上御赐的,谁都改变不了。”
“额娘,我听性德说过,皇上也是极其赞赏沈姑娘的。去年夏日里皇上让性德还有沈姑娘伴驾,一同去了好几处地方看景呢!这是一次我问及性德的一首词的来历时,他亲口说的。”
“确有此事?你阿玛怎从未提及到?”觉罗氏有些惊讶
“可能是阿玛也不清楚吧,是皇上微服出宫的,只让李德全一人跟着。”
“这事先不说,沈姑娘的身份也是不容许的。现在还是想想该怎么顾及眼前的事情吧,眼下得派人找到沈姑娘,余下的事情以后再考虑。”觉罗氏虽是惊异,但随后还是平静的说着打算,俨然一个当家主母的形象。
“希望沈姑娘能同意一同前来,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沈姑娘不愿意留在京城,一个姑娘家的能靠什么?”官氏自是聪慧之人,又怎会看不懂其中的疑虑。
“我们也是不明白,也可能是一个江南女子对京城对一切都是陌生的,冬郎在的时候有冬郎陪着,她心里对这个地方的恐惧可能会少些,这冬郎走了,心里没什么依靠了,也就不想再在京城待下去了。”
“额娘,这其中缘由也只有沈姑娘一人知晓,咱们在这凭空的猜疑也只是劳心费神,还是别想太多,到时候再看看吧。”
“也好,接她回来,你们好好处处,让她也有个说话的人。”
“额娘,看那沈姑娘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想来会很好相处的。”
“如此便是最好,你也下去吧,我累了,想歇会。”一脸倦容的觉罗氏可真是称得上身心俱疲,纳兰的辞世,瞬间苍老了许多。
“额娘就好好休息,碧影去打理一下,准备准备。”
“也好,省的到跟前再匆忙,也准备的不尽如人意,辛苦你了,孩子!”
“额娘说哪里的话,这都是碧影该做的,碧影告退。”
“嗯,下去吧!”官氏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那脸上的愁绪也长久的挥散不去,她在担心沈姑娘的结局是否会如她所想的一样,现在是否一切都好。孩子已经出世了,是否会是个健康的孩儿,但现在还不容她想的更多,眼下还有许多事情还需要她准备,在这个深宅大院中一切看似顺理成章的事情,到头来却是那样的出乎意料之外。
女子本就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父母、夫君、孩子这些都是圈住女子的绳索,更何况这个社会便是如此,又怎能怪罪身边的人所选择路径以及做事的方式,官氏也只是这样的环境下的一个弱女子,她自己的命运也是掌握在他人的手中,身不由己,又怎能顾虑的到他人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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