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壮士百战死，将军不得归　第四十九章 最后的大师兄（1 / 1）

大人，大人，抛弃我的大人们，咬着手帕泪别

还留下来的大人们，咋家深深鞠躬鸟喷血出门去……

白子辰慢慢转过长廊，停在一处院子前，冷风乍起，吹得树枝上的梅花瓣儿晃来晃去的，很不安稳。

不知立了多久，雪沫子都零零碎碎落了好一会，他才往前挪了一步，叩响了门。

门咯吱一声开了，却是空荡荡的，床褥叠得很整齐，没有人。

白子辰静静看着那一尘不染的床单，不知在想什么，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俩个小厮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头上的帽子还没带稳，慌张往屋子里瞧了一眼，腿一软，跪了下来，“主上……主上饶命！”

白子辰却没有理他们，只是慢慢走到圆桌边，握住一个白玉杯，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绪波动。

其中一个小厮战战兢兢道：“主上叫我们看着……她，却不能离近了，我们便在拱门口一直守着，”他打了个颤，重重地往地上磕去，一下两下，“那女子……那女子实在太过狡猾，夜里灯明明还亮着，谁知道，谁知道……小的知错了！”

白子辰淡淡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你慌什么呢？我有说治你的罪吗？”

那小厮惊慌失措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门口拿着一株梅花的颜锦书，眼睛蓦然瞪大。

白子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起，“锦锦。”

那俩小厮吁了口气地同时。连滚带爬地离开了。生怕再惹上什么事来。

颜锦书手里那株梅枝轻晃了一下。她垂下眼。不过几秒地功夫。抬头。挤出一丝笑容。“大师兄。”说着。走到屋子最右边地扶手椅前。离正中央地圆桌很远。“我起得早了。看外头梅花开得好。就出去瞧了瞧。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

白子辰了然一笑。向她缓缓走去。颜锦书地手不自觉按上椅子地扶手。脊背蓦然挺得笔直。

在离她约五步远地地方。悠悠传来一阵叹息。“锦锦。你很怕我吗？”

颜锦书望进他深邃什么都看不真切地眼睛里。笑了一笑。“大师兄。其实你困住我有什么用呢？我不过是个小小地将领。人微言轻。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子辰呵呵笑起来。再慢慢止住。淡淡说：“锦锦。我早和你说过。不要太低估自己。五湖四海凭你是撼动不了几分。但你身后地那几个人。想要翻了这天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

颜锦书紧紧握住扶手，指尖泛青，“你若是想以他们为助力，就是打错了算盘，他们绝不是可以被胁迫的人。”

白子辰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眯起眼，笑了，“师妹。你不但不了解你自己，更不够了解你身边那些人。那个玉笙寒，可不是你眼里那么简单的人物喔。”

颜锦书盯着他，半晌慢慢说道：“是，我是不够了解身边人，大师兄，我的确不够了解你。”

白子辰眸光暗转，轻描淡写道：“锦锦，我知道你怪我。不过大师兄。只有这一条路走。”

颜锦书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脸，心里倏地泛起一阵寒意。只一条路？那你走你的路就是了，为什么要去伤害师父和那些师兄弟？难道十几年相濡以沫的情谊，与你身上流淌的血比起来，根本就什么都不是吗？

颜锦书默默低下头，大师兄，从你带人去嵯峨派毁我彼苍的那天起，或者是，从你下山的那天起，我们，就变成了陌生人。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很早，漆黑得像是泼了墨的天空，因着地上厚厚积雪的反射，周围景物却没有完全暗下来。

颜锦书在屋子里坐了一会，慢慢取下随身戴着地玉佩，看着正中央龙飞凤舞的“颜”字，怔了片刻的神。那时候，她穿着破破烂烂地粗布衣服，身上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块玉佩，有人识得字，告诉她那上面刻着的字是“颜”，也许她是姓颜的。一直呆呆地缩在流离失所的难民堆里，别人看她可怜，给她一口吃的她就吃，给她一口喝的她就喝。有一天，明镜师父出现了，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带她回了彼苍山。

然后在山上遇见了白子辰，别人都不敢接近她，燕无回那厮更是处处与她作对，她不愿人前示弱，只能蒙着被子哭，只有白子辰对她好，一直很好。有一年，她在镜庭湖边玩耍，一时得意忘形，噗通一声，玉佩在空中划了个圈，掉进了湖里。她不识水性，又不敢离开湖边，只能扒着湖边的石块哭着往里望。那时白子辰隔着老远练剑听见了她地嚎啕大哭，匆匆赶过来，一个纵身窜进了湖底。她在湖边等了好久，最后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他的名字，他突然从水里探出头来，举着那块玉佩，冲她一笑。那个笑，太过温柔，有种奇妙的安定人心的魔力，而这样的笑容，陪着颜锦书整整十年有余，如今却不见了。

她的名字是师父取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锦书，颜锦书，有着美好相思意的名字。还有她的武功，也是师父手把手教地，她好吃懒做，从不好好复习功课，师父明明知道，也只是笑着叹气，并不苛责。冬天夜里冷，师父抱着两床厚实柔软的棉被站在门口冲她微笑。最让她忘不了的是，刚到彼苍山的时候，周围的一切新奇而陌生，她夜里有时总是睡不着觉，会想到自己的父母的家乡，却只是模糊的轮廓，她就捂着被子缓缓抽泣，可是每到这时，总有一双温柔的大手拍她地头，坐在她床边说有趣地故事哄她入睡，那双大手虽然布满了老茧，粗糙得不像话，却是颜锦书最喜欢的一双手。如果那年没有遇见师父，她或许至今还只是个守在路边乞讨度生有了上顿没下顿地小乞丐。

“师父……”颜锦书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抹了一把眼角，慢慢把玉佩放在桌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静静躺着的物事，“大师兄，再见了。”

从此往后，我们只是路人，甚至只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