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陌上少年郎(1 / 1)
胡吃海喝了一个多月,钱袋里的银子只减不增。走到半路,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是要去闯荡江湖的,可是江湖在哪里?从懂事起就没有离开过彼苍山,她对山下的生活几乎是一无所知。以前,生活起居都有师父和大师兄帮着料理,可如今,衣食住行俨然都成了问题。她不是千金大小姐,粗活累活也都做得了,可是现在就连做工也不知道到哪里找地儿。
泄气地往前挪步,脑袋里嗡嗡作响。遥遥可见一杆红色旗帜随风飘扬,上书“引路客栈”四字。她眼睛一亮,走了快小半天的路程了,到现在还滴水未进呢,古人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饱喝足,才有气力去做别的啊!
她一路小跑,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大声道:“老板,有啥好吃好喝的都给我上了!”话音刚落,其他桌的客人纷纷转头望了过来。
锦书这才发现,身边几桌的客人打扮都很怪异。有的戴着斗笠,黑色的纱布垂下来,遮住了面庞,有的手执利剑,面无表情地正襟危坐,还有的却是一脸沉静,安乐地品着面前的茶。此时都齐刷刷地看向她,见只是个黄毛小子,有的人冷哼了一声,回过头去。
锦书的脑袋转得飞快,自己莫不是碰上了传说中的武林厮杀?没想到一下山,就可以见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见识到不同门派的武功,真是走运啊!她咽了一下口水,兴致勃勃地勾着脖子往其他方向探头。突然,她愣了一下,不对啊!武林的恩怨厮杀,一般都异常惨烈的,而且刀剑不长眼,容易殃及无辜啊!她的心一沉,完了,刚才自己还那么嚣张,不会引来杀身之祸吧,但他们应该不会把她这个无名小辈放在眼里吧!这么一想,本来打算看热闹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半,现在看来还是逃命要紧!
她抓起包裹,抱在怀里,刚欲站起,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本店只供应面食。”说着,他指了指立在门边的牌子。
锦书摆摆手,匆匆道:“不用了,我急着赶路。”
“公子是要赶去都城观礼的吧?”店小二一脸了然地笑问。
“都城?”她愣了愣,立刻反应过来,道,“对对,我是要去都城。”原来再往前走,就到了东祈国的都城啊,正好,先进了城再说,其他的再从长计议。来日方长嘛!
“看这天色,太阳落山之前,你是到不了的,没准还要露宿野地。听说最近都有觅食的野兽出没,我看公子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与他人结伴上路吧。”
锦书叫苦不迭,脑袋倏地耷拉了下来,还以为光明的未来就在前头了,没想到老天爷一刻都不让她消停。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还说走运,是“****运”吧!不过,在这里呆着总比晚上守着野兽强吧,说不定自己这条小命还可以侥幸地保住呢!
她哭丧着脸,道:“那就先给我上碗阳春面吧,再给我准备间客房!”
小二笑嘻嘻地应着退了下去。
看到热气腾腾的面条,食欲立刻从九霄云外飞了回来。她大口大口地扒着碗里的面条,心里念叨着“等下掀桌子的时候千万不要砸到我”,倒也吃得不亦乐乎。
突然,林间清风掠过,远处白云浮动,呈起伏回荡之姿散漾开来。蓦地,迸发出清亮长鸣,百鸟归林,啁啾声不绝于耳。
“哒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依稀传来,伴着马车碾过雪地的声音。其他人瞬时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纷纷屏气凝神,向声音的源头望去,只有锦书还浑然不觉,一个劲地与面条较劲,直到那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除了刚才品茶的那一伙,其他两伙人又惊讶又迷惑地盯着马车。
“那是……汗血宝马!”
“何止如此?你瞧那两匹马,模样竟也相同,并驾齐驱,谁也不落谁半步,当真是罕见了!”
刚才喝茶的一伙人里走出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走到马车前,微微屈膝,抱拳道:“属下奉天照将军之命,特在此地恭迎关……关爷回城!乡野之地,礼数不周,还望关爷海涵!”
车帘被掀开一角,隐约间有轻轻的咳嗽声传出。“将军有心了。”
锦书停下手里的活计,怔忪又带着几分好奇地抬头,望向马车。只简单的几个字,听起来却是柔和舒服的,仿佛彼苍山上的清泉,汨汨穿梭在风间,与澄澄月华交融,恬静中透着莫名的妥帖。
“那还请关爷今夜委屈一下,暂且留宿在此,明日一早进城。”
“一切就按你说的办吧。”车里的人温和地答道。
“烦请关爷稍等片刻。”
那头领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到其他两伙人边上,不卑不亢道:“敢问各位考虑的如何?”
有人冷哼了一声,站起:“笑话!我们鲲鹏派与海沙帮积怨已久,此斗势在必行,哪是你几句话就能化解的?”话语里带着浓浓的讽刺。
另一派有人立时拍案而起:“我们海沙帮与鲲鹏派不共戴天,打就打,难不成怕了你们!”
那头领不急不恼,对起先发言的人道:“请各位听韩某一句。这位兄弟,两派的恩怨,归根结底是海运的操控与疏通问题,我知道大家都是靠这活吃饭的,多年来你争我夺,生活也并非想象中轻松吧。”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是啊,在水上的生活不比陆上,一方面要避开官家的眼线,一方面又要防着对方门派的的暗箭,整日也是战战兢兢的,日子过得并不安逸。
韩某微不可见地扬了一下嘴角,不动声色地接过随从递来的书信,道:“各位兄弟,我等的人已到,要事在身,不便与各位细说。这里有封书信,请各位读后,再仔细考虑下我的提议。”
半晌,有人迟疑地接过信,拆开来看。
突然,看信的人脸色一变,把信递给身边的人,道:“大师兄,你瞧……”
被称作大师兄的人漫不经心地接过信,看了几行后,突然脸色发青,含糊不清地道:“这,这……”
他还没缓过神,哆嗦着把信递给另一派,结果对方惊叫一声,恹恹地跌坐在凳子上,脸色灰败,显然吓得不清。
多时过后,两派领头模样的人站起,神色凝重地看了对方一眼,转向神色泰然的韩某人,弯腰鞠躬,毕恭毕敬道:“既然如此,依他的意思就好,天色已晚,小人们不再叨扰了,改日定当登门拜访,告辞……”
转眼间,人去楼空,韩小喵满意地扫视了一下大堂,眼神扫过坐在一旁的少年。
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一身简单利落的青衣,腰间一柄其貌不扬的剑,长相很是秀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带着几分好奇,带着几分探究,却是单纯无害的。
那眼神,说实话,看得他心里发毛,后背一阵抖嗦,他摇了摇头,招来小二嘱咐了几句,踏出大堂,走到马车边,恭敬地说道:“关爷,客房已经准备妥了,今晚就请爷将就一下!”
“不妨的,是我劳烦了诸位。”从车旁的两匹马上跳下两个人,都是一脸冷峻,其中一个抬出一架轮椅放在地上,另一个人掀开帘子……
锦书盯着韩小喵上看下看,得出了结论:这家伙不是一般人。
看他长相平平,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难看,却三言两语就化解了一场江湖恩怨,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
脑袋里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既然这家伙这么厉害,刚才听他的意思,好像也要进城,假若跟着他……她低低地坏笑了一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嘛!
她往门外看去,寻着韩小喵的影子,视线却定格在车帘前,瞬时呆住。她的双眼猛然瞪大,脑子里空空无一物,呼吸仿佛一下子都消失了。
那就是陌上少年郎吧?若璀璨清淡的星子,若幽静无争的白菊,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一句。眼前少年俨然是玲珑剔透的莹玉,无论是万丈黄沙,还是皑皑白雪,都掩不住他的绝代光华,那么遥不可及,却又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车上的少年温和地推开了欲扶他下车的手,费力地一点点移到马车下,挣扎着坐到轮椅上。只几步简单的动作,却让他的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
锦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老天爷当真不够慷慨。
因为他占尽了其他种种,而又容不得完美,才让他成了这般模样吗?
只是她还来不及感慨,韩小喵已经推着他走了进来,和少年一起的两人面无表情地跟在身后,其他人则留在外面照顾马匹。
眼看着他们就要上楼,锦书没有多想,掏出贴身玉佩,手指沾上茶水往眼底一抹,立刻哭叫道:“爹,娘,孩儿不孝……”
这下,众人的眼光又再次集中到她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