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1 / 1)
既然如此,为何在夏凉,在如意居,他一次一次躲闪了开?若非当初我信他,哪来今天的一切?我还怎么信?颜律啊颜律,你还当我还是那个浑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么?还是你当我一如昔日,对你下不了手?
大恸摧人心肝。
时间一点点过去,我又渐渐得了力气,秋夜寒意极重,我身上的衣服虽已干得差不多,但那湿气却仿佛侵入肌肤深处。
不由发抖。
颜律又睁开眼睛,说:“阿素,你脸色不好看。不冷么?”
“冷。”
他轻笑:“由你吧。不过阿素,今日,我救你一次是么?”
良久之后我艰难点头:“两次。”
“既然你承认我救你,我可能托你一事?”
我顿时戒备:“什么事?”
他显然看出我的戒备,一味温和地笑:“我只剩这几个时辰,你陪我说说话吧。我们许久不曾这样坐着闲聊了。”
我转开脸,拒绝:“不必了,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无语,淡淡叹气。
叹气声极轻,传到我耳中竟清楚得很,好像就在耳畔。我转回头,只见他还坐在原位,不是以往惯常的嘻笑神色,却是抑郁的,掺了不真切的忧愁和柔和,在灯下恍恍惚惚不若真人。
于是,我便听见自己硬而冷的声音:“你适才说,等到天明……?”
“我绝不躲闪。”
“我不信你。”
“等天亮之后再说信与不信吧。”
我冷笑:“也对,方正我死了,还是会有人找你。当年我已死过一次,横竖再一次吧。”
他看着我,眼波幽幽:“阿素,你何尝不曾救过我?”
我一僵,吼道:“提什么旧事。你有脸提,我还没脸听。”
他点头,转问:“阿素,你可听过那个故事?”
“什么?”
他淡淡说:“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不要同我讲,我不懂。”
“这个故事是说,泉水干涸,两条鱼被抛上岸,没有水,便互相用最后的水汽彼此扶持。说故事的人其实是这个意思,如其在这样的危机时刻互相救助,存着微薄的存活之心,远不如从不认识,在江流湖泊之中作两尾无忧无虑的鱼了此一生。既不相识,苦痛艰辛也就无从谈起了。”
我只是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笑:“一个无聊的故事罢了。”
我毫无睡意,相反,脑子异常清醒,镇定地等着天亮,而在等待中,颜律偶尔也还说些什么,只要他不提旧事,我也就搭几句。在间或的闲聊中,屋外已能听见鸟叫,第一声鸟鸣传来时,他正说道“你这些年过得不好”,而我听见鸟鸣声后顿了一顿,确定他也听见后,才回答:“你也不是一样。”
我也平和起来,剩下的一切,只是等待。
等待中看清他的脸,看清其中流年的痕迹,风霜的刻度。好了,无论生死,总是解脱了。
我终于这样想。
东方由黑变白,由白转蓝,绯红的光打入窗中,扩大着,扩大着,天亮了。
他也在看天色,看到初升的太阳后,晨光之中他对我笑:“天亮了,阿素,你还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我想了一想,发现脑中空荡荡的,过了很久才冒出点什么,于是说:“你那个故事不对,它们是否认得彼此与是否有艰难困苦并不相干。若是我,如不认得,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欠他人情意。即便认得,也宁可死了,夹杂不清有时比死了还难受……”
他一味笑:“这是你的话。”
可我心口蓦地一紧,死死盯住他——无怪他会提起那个故事!颜律,原来你还是抱了那份心思,你还在赌么,你还在算计么,你就是一步步等着我钻入你的圈套么?
可我不动声色,站起身来,走过去,霁虹正对着他的喉头,他闭上眼,含笑:“只当我们从不相识,这剑下去,怨也好,仇也罢,都是尽头了。出屋门往一直向前走,会有一条小溪,你顺着小溪向下游,走到河滩初转南,一直走,就能回去了。”
他又睁开眼,是说不尽的前尘往事,是抚不开的爱恨生死,他不曾笑:“不会有下辈子,就了在这辈子。”
霁虹咣地落地,我先一步捡起剑,哀哀地笑:“我明知我杀不了你,是不是?既然如此,还是我死的好,母亲肯定还在黄泉路上等我。”
说完抬剑,这时他抢上来,喊一声“阿素”,语气是无可遮掩的惊恐,他与我近在咫尺,我剑锋一转,霁虹当胸而过。
他所有的动作都滞住,脸上的担忧惊恐忧未退去,他急切的目光还流连在我身上。我松开手,大步退后,他则低下头,看清霁虹后,抬眼,笑容伴着唇角的血展现:“原来是这样。”
我敛住伪装的哀戚,冷笑道:“你还想骗我么?你绝不躲闪,好个决不躲闪,你当我会忘记么,那一年中秋,你是如何夺了我的霁虹。如今你死在这把剑下,也不冤枉,你可还记得你怎么杀死我母亲?”
此时他已倒地,靠着桌子一角,勉强坐着,血流遍地,把他身上浅色的袍子染成另一个颜色,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要白,眼睛却比任何时候还要深,他的笑一直不改:“原来你还记得那一天……”
他开始咳血,声音空洞异常,还夹着奇怪的声音。每咳一声,就有大量的血从他口中涌出,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下渗,我看得这样分明,我继续说:“你死心吧,无论你说什么相濡以沫都于事无补了……事已致此,你还想留住什么?”
他在咳的间歇说话,透过血迹,我还是能看见他的笑:“无论如何,你的心愿了了……你说得对,如无艰险,何必相濡以沫。我一死,这段冤仇彻底了结,也好。你与他人约定三生,再不必担心冤冤相报无时了。”
他一边说一边咳,我看着他,看他费力地坐直身子,手指摩挲霁虹的剑柄:“我没劲了,不然我自己把这剑抽出来还你。”
他整个人坐在血中,垂着头;我走过去,坐下,揽他靠在我肩上。他已无力回头,却在问:“阿素,你哭什么,当初我也说过,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手里,这样不是很好么……虽然和我最初想得不一样,但有你在身边,再好不过。”
“你想得什么?”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愿为双鸿鹄,振翅起高飞……罢了,痴人说笑而已……阿素,拔剑吧……”
我抚过他的头发,静静问:“还说什么定三生……你只当只有你一人不得超生么?”
说完,手握住他的,按住霁虹的剑柄,对准心头前我对他说:“是我死在你手里。”
……
所有的声音和颜色都已消失,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就在这时,远方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身体竟然又能动了,我大步追上去,喊着母亲母亲,在这样漆黑冰冷的地方,只有她在等我;追了一阵那个身影变成了别人的,我停住,又喊郁,是你么,你不要在这里,快走。可是那个身影飞快走远,成为一个光点,我顺着光走过去,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从不曾发生却偶尔入梦的。
阳光明媚,和风扑面,我卧在溪边大石之上,暖风熏得我昏昏然欲睡。半睡半醒之间,一直在溪边钓鱼那人站起身来向我走来,鱼篓中斜插了几枝碧桃,花色嫣然。他对我笑,问我:“阿素,这样平淡的日子你过得倦不倦,悔不悔?”
我眯着眼看阳光下的他,阳光那样刺眼。我说:“不倦,不悔。”
终
自从某年秋天严流素在江湖销声匿迹,破寒山庄倾家而动数载,依然毫无头绪。无奈之下,出重金悬赏,依然一无所得。
数年后,一山中猎户拿一块有“碧”字天然纹络的玉佩和一支剑到严家,说是在深山看到两具无法分开的尸首,尸骨就地埋了,后听人说破寒山庄在找剑,就送来了。
待确定那支布满血痕的长剑确是霁虹,于是山庄主人程郁亲自前去取骨。到了埋骨之地,掘地三尺,终见骨殖。
天长日久,皮肉皆消,分不出那两句散作一团的皑皑白骨究竟谁是谁人。程郁亲自拾起骨殖,一同带回破寒山庄,埋在前任庄主夫人墓旁,新坟无碑,种梨树一棵。
而后破寒山庄代代,继承家业者姓严,其余诸子,均为程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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