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扑火（1 / 1）

那日后，我与他重在湖边相会。每日夜黑人静，我就悄悄爬起来，溜出门去。海棠与我仍旧住里外间，每次只能经过她的床头。我无法向海棠解释什么，却在一个月色清亮的夜晚，看见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已是泪流满面……

我奔向湖边，奔向树下黑影中那个温暖的怀抱。我们不再闲聊畅谈，每次都只是静默地拥抱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在我们紧紧相拥中，他会俯头吻我，在唇齿间与我纠缠，绝望而哀伤，仿佛濒死的两个人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活下去的力量。我在他怀中倾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只想，如果上天真的眷顾我，就让我在这一刻死去，倒在他的怀里，再不醒来……

我整日神思恍惚，一时间脸上会漫起朦胧的笑意，一时间又觉得如履薄冰，随时会掉下去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敢再见上官毅，每次他来看佑儿，我都借故走开，他敏感地感受到我的冷漠回避，神色越发寂寥。我无法大言不惭的说我问心无愧。事实上是，我无时无刻不受着内心的煎熬。虽然自大婚后，我与他就没有夫妻之实，但即便是这个夫妻之名也让我无法坦然面对他而不心生愧疚。

然而对莫漓的情意却象烈火般让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燃烧起来。我终于明白飞蛾扑火是怎样的一种舍身赴死。明知会粉身碎骨仍然飞奔而往，义无反顾。

我终日在对上官毅的愧疚和对莫漓的眷恋中沉浮，感觉自己快要疯掉。

那日三王爷上官翔、六王爷上官咏、七王爷上官颂各自带着他们的王妃做客江陵王府，上官毅设宴款待。虽然是家宴，但顾及到公子兰若的身份尊贵又住在府中，因此也邀请他和莫漓一同前来。作为王府的女主人，我自是盛装出席。

席间笑谈起佑儿的点滴趣事，生性爽朗的六王妃不无羡慕地对其他人说：“都道九王爷面冷，这话我第一个不同意，要是见到九王爷对九王妃的温存劲儿，那简直就能滴出水来。你们都不知道吧，前几次我来府上，竟见到咱们的九弟抱着他的宝贝儿子哄着睡觉呢。可真把我给看呆了。就我们家这位爷有一次心血来潮抱起孩子，结果大头朝下，他还问‘这孩子怎么一直哭啊！’我就告诉他，‘把你倒拎着你也得哭’。”

六王妃快人快语，一席话说得众人笑起来，六王爷最是好性子，也不恼，跟着呵呵笑。

六王妃不依不饶，冲我道：“就冲这个，九弟妹也要给佑儿多添几个弟弟妹妹，到时候让咱们的九王爷一路抱下去，可千万别荒废了手艺。”

众人又哄笑开来，我看到上官毅苦笑了一下，把玩着手里的酒盏，久久不语。余光里，见到莫漓狼狈而尴尬的眼神，只瞟了我一眼就垂下头去。

一顿饭吃得我身心皆惫，苦不堪言，只盼快点儿结束。谁料饭后又说到棋艺，上官翔对公子兰若道：“听闻公子棋艺出众，是南越的国手，我九弟也对棋艺颇有造诣，不如今日请公子与九弟手谈一局。”

公子兰若笑道：“我的棋艺还是莫漓先生交的，什么国手，徒有虚名罢了。若说南越国手，也是先生而非在下。”

于是众人起哄摆上棋盘，上官毅与莫漓二人推脱不掉，只能相对而坐。上官毅还是惯往的淡然，而莫漓却明显的魂不守舍，几次三番下错了棋子，未及一柱香的功夫已落败势。连上官毅都诧异道：“先生今日好像心绪不宁，可有什么心事？”

莫漓手一抖，手中的棋子差点掉在地上。脸色一下子唰白，寒冬腊月的天气，如玉的额角竟沁出一层薄汗，全无往日云淡风轻的洒脱。

我在一边如坐针毡，心似被钢刀划过，留下尖锐的痛楚。他那么温和谦礼的人，却要担着沾染人/妻的恶名，在他心中又是怎样的尴尬自责？他定是对上官毅充满愧疚，才会在他面前手足无措，哑口无言。以他的为人，他必会因此而质疑自己的品行操守，对自己鄙夷厌弃。

这一年多来，他将他对我的所有情意深埋心中，只敢对我默默关注，而落得愁楚满襟。如今他冲破世俗礼教，冲破他做人的道德底线，将他的情意呈现在我面前，换来的又是怎样一种矛盾挣扎……

我扭过头去，不忍再看，面上仍维持着僵直的微笑，心里早已为我与他无望而纠结的恋情淌出泪来……

那晚，我来到湖边，意外地没有看到他在那里等我。我仓皇四顾，猝然间被躲在树影里的他从背后拥入怀中。

他浑身颤抖，在我耳边喃喃道：“楚楚，为了你我愿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