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四年（修毕）（1 / 1）

接到苏建安的电话的时候，阿宝正从楼下干洗店拿回那件掉了一颗扣子的衣服。

李安阳还是很忙，这让阿宝有些不安，也同时让她松了一口气。他这些天有些反常的温柔和依赖，总让她觉得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以前他的不闻不问他的笑容背后的冷酷会让阿宝觉得自己很无力，可是他的柔情，更让她觉得自己处在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莫名其妙的状况里面，非常没有安全感。这样看来，她宁愿他一整天都不在家里。

不过李安阳出门前说过，今天会早点回家的。

苏建安约了阿宝在家附近的一个茶馆见面。他说他还记得她是从来都不喝咖啡的。

坐在临着窗户的位置，他还没有到，阿宝一时无聊，便拿出他上次给的名片，仔细看了看。

此时的苏建安已经是国内一家很好的医院的心血管病医生了。他一直很有天赋，大学的时候，他所在的T大有国内最好的医学专业，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如鱼得水。现在在这家医院工作，看来他这几年来付出的努力一定不会少于李安阳。

“对不起，我迟到了！”他一坐下便对阿宝道歉，眼里是真诚的歉意，却让阿宝感到有些疏离了。

阿宝淡笑，说：“没关系，我家就在上面，所以比较方便。”

“其实我家也在这附近。离工作的医院很近的。”

阿宝哦了一声。多年未见，即使以前爱得再深刻，回过头来再见面，也只是客套几句罢了。没有电影里的沧海变成桑田，没有小说里的撕心裂肺的疼痛。

即使是掩饰，也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很好。

苏建安很诧异阿宝跟李安阳还在一起。他笑着说：“我当时以为你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想让我嫉妒。现在看来，原来我多少还有些自作多情。”

其实，阿宝那个时候真的只是想让他嫉妒的。即便是现在，如果苏建安对她说，她和李安阳在一起仍然可以让他觉得如鲠在喉的话，阿宝一定会觉得——快意。那种一尝夙愿的快意。

彼时年少，刚分手的时候是死去活来的伤痛和难过，再过一段时间，便是“我这么好，他凭什么不要我”的愤慨，觉得最好的报复方法便是让他知道自己没有了他，其实可以过得更好。

于是便磨着李安阳让他扮自己的新男朋友，戏份做足了，以为自己赢得彻底，谁知道，这一切的心机，若真的只是为了他一个人而摆布，自己在一开始便是输了的。

也就是那年的圣诞节，适逢周末，几个大学的朋友决定要聚一聚。

阿宝本是不想去的，也已经退掉了好友的邀请，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安心地邀请了他。只是不想，中途李安阳打电话给她，说是愿意牺牲一次形象，假扮阿宝的男朋友去溜一圈，自然择日不如撞日，阿宝热血上涌，拉了他便往KTV的包厢闯。

那天很晚的时候，她才知道，他那样的人也会一时冲动，答应自己一起去干那么幼稚的事情。是因为那天，他十年的女朋友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原因而拒绝跟他一起去美国，而那个计划几乎是他们大一的时候便确定了的。李安阳，外表看起来那么光鲜的一个，内里，也是如阿宝那样，害怕被伤害。

一进门，原本闹哄哄的包厢立即静了下来，在座的即便不是阿宝跟苏建安的好友，也都知道他俩的关系，因为他们曾经那么传奇那么轰轰烈烈，现在想起来，阿宝都觉得那样的爱情可遇不可求，如果不是因为造化，她何德何能有机会邂逅这样一份感情？

关系好的女同学连忙拉了阿宝在离苏建安老远的地方坐下，生怕她见到他又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其实没有进门的时候阿宝就知道他在了。

他的声音那么好听，即时在那么嘈杂的环境下，她还是能够在分秒之间分辨出来。

她曾经对苏建安说过：我的男朋友，可以不帅，可以没有钱，但是他一定要会唱歌，他的声音一定要很好听。阿宝一开始会答应跟他在一起，很大一部分是要归功于他有一把好嗓子。

那天阿宝跟李安阳，在那么多人面前接吻，细密而缠绵。阿宝有些晕眩，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李安阳还是苏建安。她伏在李安阳的胸口，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苏建安，我想你。苏建安，我爱你。”

而李安阳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

阿宝有些透不过气来，李安阳便半抱着她出了包厢。外面的空气很冷，阿宝不敢放开抱着他的手，她怕自己一放手就会立即瘫倒在地上。脸一直埋在他的胸口，她不敢抬头，她怕眼睛一旦没有依靠，眼泪就会肆无忌惮地流下来。

“阿宝？”那把时时萦绕在阿宝脑海中的曼妙嗓音在轻唤她的名字，她以为那是幻觉，也宁愿它是幻觉。

李安阳紧了紧抱着阿宝的手。阿宝缓缓抬起了头。如果没有安阳，她那个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奔到苏建安的怀里，只是，她告诉自己，现在在演戏，即使只是为了让苏建安不要那么自责，她也应该敬业地把这出戏演完。

她不知道自己的戏那么拙劣那么俗套，他的不戳穿，只是因为厌倦罢了。

“嗨，建安！这个是我男朋友，李安阳。”

苏建安有些诧异，随即笑了，对着李安阳说：“你好！我是苏建安。”永远都表现得那样完美无缺，仿佛随时都等待着对方给自己打一百分一样，带着一分探究，一分淡定的眼神追逐着对方的目光。

好在李安阳也是个气场强大的主，知道怎么样一击对方的要害，“久仰久仰。阿宝说里面有讨厌的人，我就带她出来了。不知道有没有影像你唱歌的心情。”

苏建安不睬他，只是说：“阿宝，以后不要结交乱七八糟的人。我不在身边，你更要小心了。”

她早已不管他是不是在明着讽刺李安阳，只把头埋得更低，生怕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李安阳却有些发毛了，拉了阿宝的手就往电梯走。走了十来步，阿宝终于不死心地往后瞥了一眼。他却已经不在了。

这一瞥，便是四年过去了。

想起来也好笑，那戏虽做足了全套，可是却拙劣得紧，全程都埋着头，他怎会看不出端倪来？

在电梯里的时候，李安阳问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讲话刻薄”的人。阿宝很认真地对他说：“如果我告诉你说我喜欢你，一定是因为你又高又帅而不是别的。但是如果我说我喜欢苏建安，一定是因为他这个人。从里到外，我都喜欢。所以，不许你说他的坏话。”

李安阳不置信地看着她：“刚才是谁让我帮着你报复他来着的……简直可笑极了。”

阿宝转过头去不理他。她就是见不得别人说他的不是。即使是骂他，也只有她周宝妍一个人可以。即使是报复他，也要经过她的同意。

“你也不是很可笑地跟我来这里演了一场戏？”阿宝后来反驳他。

他愣了愣，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是啊，我来做什么。我是来看看爱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让人变得无知无耻幼稚可笑和没有自尊的。”

是的，爱情能够让人变得无知无耻幼稚可笑没有自尊，即便是沧桑过尽，再遇的那一刻，阿宝的身体依然会止不住地想颤抖，依然会下意识地想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