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1 / 1）
枯坐一旁的小倌百无聊赖地看向舞台，再有一个笛曲演奏，就该如意登台了。今晚的曲目早早就写好贴了出去，所以进来的客人也知道一晚上辛苦等待的结果即将来到，此时全都迫不及待地守在原地。
小倌也不禁暗喜，等如意表演完，这位客人就会离去，自己今晚便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前儿几位客人太能折腾，让他的精神着实有些不济。
可就在这时，那位向来波澜不惊的女人，却忽地站了起来，身子贴近窗纱死盯着对面的楼上一动不动。小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顺着那女人的目光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对面的楼上和这边一样，每个厢房的窗户都打开着，但隔着窗纱看不清房内，走廊上三三两两站着些人调笑，也没什么特别出格之处。
直到如意登台，那女人才复自坐下，却破天荒地没有把目光投向如意，而是愣愣地看着桌面，手中的酒杯被啪地捏碎，酒水混着血水顺着手掌滴落下来。
小倌‘啊’地惊叫一声，忙不迭地站起身来准备找些伤药为女人止血，却被女人一把拦住。女人依旧不说话，也没多看他一眼，而是推开房门下楼离去。舞台上，如意的舞蹈正跳到□□之处。
子时已过，林汝雪和往常一样，悄悄推开后院的门，却发现花王提着灯笼站在门边守候，身旁还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林汝雪一惊，随即看到不远处自己住的小院灯火通明，心沉了下来。难道说，母亲回来了？！不是说，过几天才回来的么？母亲定是发现了自己的晚归，可仅仅是晚归，又何需这么大动静？
“二小姐，主母在等您。”花王做了个请的手势。
眼前这架势，分明告诉她有场暴风骤雨在等着自己。花王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两个五大三粗的下人跟在林汝雪身后，好像生怕林汝雪会逃跑似的。林汝雪有些忐忑不安，从小到大，她们姐妹俩再怎么惹母亲生气，都没出现过这个阵仗。
奶爹爹站在院子里满面焦急，看见林汝雪进来，刚想扑过去，就听得主厅中一声怒喝，“来人呐，请家法！给我推下去狠狠地打。”
林家用来执行家法的，是根柔韧性极佳的扁平竹杖。一杖下去保证皮开肉绽，很少有人能挑战过五杖以上的。奶爹爹心惊不已，忙跪在厅堂门外，颤声道，“主母，汝雪是个好孩子，这当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求求您，您给她个说话的机会吧。”
厅堂内‘啪’的一声，茶杯砸在地上粉身碎骨。林展颜冷笑，“哼哼，也好，就让这个孽障自己说明白，别让人以为我管教无方。你说，你这么晚回来是干嘛去了？”
林汝雪跪在地上，心里明白今日上笙箫楼饮酒之事，被母亲知道了，可自律甚严的母亲是如何知晓且知晓了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当下，聪明的做法就是乖乖认了，“回禀母亲，孩儿去笙箫楼了。”
奶爹爹并不知道笙箫楼是何所在，但看主母的架势，心里也明白定不是什么正经场所，当下回护道，“汝雪，你是不是去给那儿的人瞧病的？”
林汝雪知道奶爹爹的意思，但母亲又哪里是这般好糊弄的？这么回答的话，她一定会亲自上门证实，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春雷的事情不可前功尽弃，不如现在大方承认，“孩儿并非给人瞧病，今日前去，只为饮酒。”
又一个杯子飞了过来，林汝雪不敢躲避，杯子砸中额头，流出的血水遮住了左边的眼睛，沿着面颊滴落在胸前。
林展颜还觉不解气，几个大步跨到林汝雪身前，抬起一脚把林汝雪踢翻在地，“孽障！你才多大的年纪，就学会纨绔女子的作风了？喝花酒、包男妓、夜不归宿，我不如现在就打死你，也省得你出去丢人现眼。”
奶爹爹不敢过来，只是跪在原地，不住地磕头，“主母，小姐是一时糊涂，求您绕过她这回吧。是我不好，是我管教不严，我愿替小姐受家法，求您了。”
林汝雪心中酸疼，就地跪好，含泪沉声道，“娘亲，孩儿知错了，孩儿愿受家法处置。但孩儿所为是瞒着奶爹爹的，奶爹爹并不知情，求娘亲不要责怪奶爹爹。”
林展颜怒视林汝雪，“呵呵，这会子有担当起来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辛辛苦苦栽培你们姐妹二人，不指望你们光大门楣，可也不是让你来给林家门楣抹黑的。小小年纪，便沉迷于花街柳巷，把祖宗家法置于脑后。今天不给你些教训，还待你继续沉迷堕落不成？”
说罢，夺过花王手中的竹杖，再次一脚踢翻林汝雪，手起杖落，随着一声惨叫，只一下，林汝雪的衣襟上就渗出血水。林展颜却不为所动，毫不手软地再次高高举起竹杖，惨叫之中还伴着皮骨撕裂的声音，别说挨打的人，就是一旁看着听着的，这会全都被吓得腿发软。
林展颜第三次举起了竹杖，奶爹爹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扑到了林汝雪的身上，“主母，求求您，别打了。”
“你给我闪开！”林展颜怒斥道。
平日里胆小柔顺的奶爹爹这会子不知从哪来的勇气，身子依旧趴在那里死死护着林汝雪，声音悲怆，“主母，求您看在二小姐死去的爹爹份上，绕了二小姐这回吧。要怪只怪二小姐打出生那天就没了爹爹，少了爹亲的管教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少爷临终前把小姐托付给我，我没有尽到责任，也没脸活在这世上，只求您今天把我打死，让我到下面去给少爷赔罪。”
奶爹爹的一席话，让暴怒之下的林展颜突然没了声息，举起家法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神情颓然地呆愣了半晌，才哑然说道，“把小姐抬到床上去，闲杂人等都下去吧。”说完，便蹒跚着脚步走出门外。
奶爹爹也顾不上许多，连忙招呼下人将林汝雪抬入卧房。才短短一会时间，林汝雪身上的内衣已经与血肉模糊的伤口粘连在了一起，奶爹爹一边动手揭开血迹斑斑的里衣，一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除下里衣后的大腿和臀部更加触目惊心，深深的两道血口，血水止都止不住，周边的瘀青紫里透着黑，两道棱印高高肿了起来。上着伤药的手，能明显感觉到林汝雪的整个身子都因疼痛而颤抖不已。
林汝雪疼得心都在抖，可为了不让奶爹爹担心，死咬着牙一声不吭，过了一会，终因神经绷得太紧而昏迷过去。
与此同时，林展颜站在卧房内，对着墙上的一幅画，默默流泪。‘江郎，对不起，我今天打了她，她一定恨死我了。我知道，你也生我的气了，对不对？你一定气我不疼她，下了这么重的手打她，可她是我们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她呢？我一心一意希望她能成为林家下一任家主，我把林家针法独独传授给了她，我让淇霜离家去南方求学，我把一切能做的都做了，可她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青楼嫖妓。为什么，为什么咱们原本那么听话那么优秀的女儿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难道是因为我去看别的男人跳舞？你不高兴了，你在警醒我，对不对？可我看他，全是因为他长得好像你呀，我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的脸想念你，你知道么？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你放心，再过几年，我就把林家家母的位置传给汝雪，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心来找你了。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么？奈何桥畔，携手同渡，生生世世，姻缘永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