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1 / 1）

九月鹰飞，本应该是秋高气爽的天气，然而这几天却反常的阴沉沉的，密云不雨，压的人心里难受。悦儿记得历史上的八阿哥就是在太子一废的时候因为行事太过张扬而招康熙皇帝忌惮，这些天她的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

这天从通州的车马行递来消息，有一笔大生意找上门，掌柜的不敢擅自拿主意。可乐早两年就嫁人了，嫁给了南方的巨贾做续弦，但夫婿也并不比她大多少，对她也是真心真意的好，如今做了少奶奶，早就不再掺和悦儿这边的生意了。香草却是个有主意的，悦儿跟她提了几次，她都不愿意嫁人。这么多年历练下来香草做起生意来现在已经是行家里手，俨然一个女强人。可是前些日子她跟着一趟货去了西北，如今通州这边只留了一个掌柜的负责。掌柜的信里说这宗货物比较贵重，货主又催的急，让悦儿派个能拿主意的人赶快去一趟。悦儿身边无人可用，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午后，只能立刻动身，亲自跑一趟通州。

临出门的时候，正巧十三来访，看见悦儿一付出门的装束，不由的一愣，“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悦儿看见他，也是一愣，十三放出来的事情前天十三便派了小厮来告诉了她。如今这样的局势，皇上这样突兀的把十三放出来，必定引起朝野众臣的猜测，而这两天十三府门前也确实是车水马龙，不少朝臣去探口风。他刚出囹圄，事务冗杂，没想到还是这么快就抽出时间来看她。

通州的车马行悦儿苦心经营多年，为的是将来留一条退路，无论跟十三如何的交心，毕竟他跟八阿哥和九阿哥是两个政治阵营中的人，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也要瞒住他的。悦儿有些慌乱，又有些悲哀，无论多么知心，终究敌我之间的区别还是分明的让人难以再视而不见。

悦儿欲言又止的模样让十三有些忐忑，四哥在宫里的人传出来消息说皇上下旨放他那天，带着李德全去了御厨房。李德全的嘴向来严实，打探不出什么，那天跟着皇上的侍卫却含糊其辞的说悦儿在皇上面前为他说话了，后来皇上把他们赶了出去，又跟悦儿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出门的时候脸色有些不高兴，还下令不许把那天的事情外传。

以前还不认识她的时候，听说了她的事情，只觉得这个女孩子不是一般的精明厉害，然而相识以后，却觉得这个女子大多数时候迷迷糊糊的搞不清楚状况，还有些优柔寡断，做事情瞻前仰后的，明明自己是最弱的那一个，又总是想要护很多人。这样的一个女孩子，却以布衣的身份，三言两语救他出了牢笼。这让十三又有些迷茫了，不明白这么多年熟识的那个人是否真的如自己觉得的那般了解的清楚。

心里莫名的就有些紧张不安，昨天晚上听四哥说了那个消息之后，他思来想去，一晚上没有安枕，如果不赶快来瞧瞧自己熟识的那个悦儿还在不在，心就像是总悬在半空中。这是一种他不熟悉的，让他觉得恐慌的感觉。他也明白，在现在这样一个敏感的时刻，皇上压下了那天私访御厨房的事情，他就应该故作不知，理智的把堆积已久的公事处理好，然而早上的时候对着公文枯坐半晌，又接待了几个来拜访的官员，心思终究不在那些上面，挣扎了半天，还是推了所有的事情来看悦儿。

对上十三关切温和的眼眸，悦儿心虚的避了开去，“没，没什么。明天我就回来了。”

“去哪儿？这两天天气不太好，如果不远，我送你去吧。”十三想了想，反正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推了跑出来了，也不在乎一时片刻的，既然悦儿说明天便回来，那一定是不远。

“小姐，车夫在催，说再不走，可能就得走夜路了。”雪碧觑着悦儿的脸色，轻声催促。

悦儿如蒙大赦，匆匆忙忙的披上披风，“不用了，我得赶快赶路了。回来再说吧。”

她这样闪躲的态度，让十三心里不由自主的觉得很郁闷，他们一向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就算是九阿哥，也没有他了解她。往往她一动念，他便明白她的心思。什么时候起，她开始有事情瞒他了？十三眼底有些微的恼意，很不情愿就这样放她离开。他为人一向宽和，少有想要的东西，然而皇家的霸气早已经深入他的血液，这一次，他就是想要她留下！

他抓着她的手臂，眼神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温柔平和，“悦儿，你究竟要去哪儿？”

“十三。”悦儿回头，眼睛里已经有乞求的神色，“别问了好吗？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又不想骗你。”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十三神色一黯，有些受伤的颓然放手，“你去吧••••••我来只是，只是谢谢你，在皇阿玛面前替我求情。”

悦儿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该说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才知道这句话里决情的味道和泾渭分明的决绝。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并不是只要相互信任便可以坦诚相待的。

悦儿苦笑转身离开，上了马车。

2008年3月24日漫舞流沙

本来九阿哥曾经送给悦儿一辆跟他的“法拉利”差不多的四匹马拉的车，但是那马车太显眼，悦儿不希望别人注意到她跟通州车马行之间的关系，所以出了京就换了普通马车。普通马车自然比不上“法拉利”的速度跟平稳，一路颠到了通州都天黑了，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处理了车马行的事情之后已经过了晌午。悦儿挂念着京里的事情，不愿意再在通州耽搁一天，于是当天便启程回京。哪想到了半路忽然狂风大作，吹的马车举步维艰，眼看一场大雨将至，附近又没有避风的地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老天爷积蓄了几天的密云倾颓下来，大雨如注，天仿佛被捅了个窟窿，整个世界都被浸在了水里。

“林姑娘，这天气实在走不成了啊！得赶紧像个办法找地方避一避。”车夫努力约束着马匹，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却必须大声的喊话才能听得到。

悦儿在车里也是急得没有办法，眼看这雨势，真的是走不得了。明明已经立秋了，居然会有这样的大雨，还恰巧在她出门的时候遇到，真是郁闷。悦儿已经开始后悔坚持回京了，早知道就在通州再呆一天，但是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

悦儿掀起车帘子看了看，扑面的雨打到脸上，一下子便湿了半边衣襟。外面是一片比较平缓的山坡，树木茂密，荒山野岭的也不像是有人烟的地方。

雷声隆隆，这要是避在树下，万一被雷打了可如何是好？悦儿咬了咬牙对车夫说：“走！不能停。”

车夫无法，只得扬鞭催马，没走多远，车身却一震，停了下来。悦儿探出头去问：“怎么回事？”

“林姑娘，坏了，车子陷到坑里了。得想办法把车子推出来。”车夫的声音在风雨里飘渺模糊。

悦儿披了蓑衣雨笠，一下车，就暗暗心惊，真是风狂雨骤，林木在风雨里发出咔咔的声音，仿佛随时会倒下。在这样的大风大雨里她连站都站不稳。这些年在京里还是过得□□逸了，九阿哥长年在外面奔波，这样的事情若是他在定然比她有主意。

悦儿心里慌乱，但也知道是万万不能停在这里的。“我推车，你驾马，赶紧把车从坑里推出来。”

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少力气，然而悦儿骑马还行，驾马车却完全不懂。车夫看着马车后奋力推的那个娇小身影，觉得这姑娘真是不容易，跟那些娇娇怯怯的大家闺秀完全不一样。他也不能下车去帮她，只能奋力催马。

为了不被人注意，悦儿用的这车不是好车，拉车的两匹马也不是什么好马。在这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半天，又遇上这样的风雨，那马被人催逼，正巧一个惊雷落在旁边，两匹马仰头长嘶，猛然发力，一匹马挣脱马车，窜了出去。车夫一惊，这样的天气在山里若是没有马，他们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的！

车夫想也不想的跳下车，抓住另一匹受惊的马的缰绳，努力想要稳住马匹。马匹前蹄抬起，鼻子喷着白烟，踢腾着。车夫脚下一滑，被马带的一个趔趄，雨笠也掉在一旁，瓢泼的大雨中，就觉得腿上一阵剜筋剁骨的痛。马也终于挣脱了马车，拖着车夫向前奔去。

悦儿看到这样的情形，在后面急的直跳脚，大声喊着，“赶快放开缰绳！”

车夫刚才拉扯马的时候把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如今被马拖着，缰绳收紧，想要放开又岂是那样容易的。

车夫的嘶喊在雨中分外的凄厉，悦儿连滚带爬的追着他，又怎能追的上，后来车夫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悦儿也摊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无力再追了。无边的大雨里，人烟罕至的树林中只剩下她一个人，前所未有的慌乱害怕。人一旦放到天地面前，总是渺小如同蚂蚁，难道她林悦儿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2008年3月25日漫舞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