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无需再言情(1 / 1)
车轿入宫门不停,这依旧是我的特权,可是路径又一次改变了,不是未央宫,也不是延禧宫,更不是芙樱宫,而是笼梅小筑。--那是余后的故居,皇帝心中的圣地,向来是不许旁人去的。略微一问就有小内监答道:“皇上和宸妃娘娘在笼梅小筑品茗。”等我赶到笼梅小筑,皇帝又似乎不愿意我进去。派了掌事内监在门口带我前往湖心亭。
在这一连串的变故面前,我只是笑着,捷报频繁传来,皇帝已经躁动不安,越来越不甘心顺着南宫坼的意思了。
这是这天气选在湖心亭晋见,可真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从前并不是常常来湖心亭,只为它在柳絮湖中央,柳絮湖,顾名思义便是湖周遍植翠柳。这,是我最不喜爱的植物。柳絮,它是那样可怜的东西呢!
行至柳絮湖自然是要乘船的,我从府里带来的侍女皆不允跟随。自有内监过来接过她们手中所捧之物,我虽不知皇帝如今唱的又是哪一出,心下却是安稳,坦然的上了船礼法毫不错乱。
船向湖心行去,我站在船头凉风迎面吹来,刚开始觉得令人神清气爽,久了便只觉得脑门子头。总跟南宫坼混在一起,身子倒是越来越精贵了。我拉了拉衣襟向身边的小内监到:“待会去取本宫的暖炉来。”
那内监见我这样说话很是有受宠若惊之态,忙不迭的应了。
船渐渐的靠近了湖心亭,方才的那个小内监过来扶我下了船,然后折回去取我的暖炉。小小的湖心亭除了皇帝和宸妃外还陪侍这宫女内监和几个歌女,这本是皇帝和妃子独处的地方,此刻到是觉得异常的拥挤了。
自我进亭之时,歌女们就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的注视着我,我不急不慢的走到皇帝和宸妃的面前,行礼道:“安阳见过皇兄。”
我许久没和他隔得这么近的说话了,他所熏得龙涎香的味道传了来。直击我的五脏六腑。
面前的人,紧紧的盯着我,眼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皇妹请起,赐坐。”他叫我皇妹,中规中矩的称呼,带着刻意的生份。我浅笑盈盈应了声:“谢皇兄。”
于是择了东边的绣墩坐下,看着对面被风吹的鼓起来好似受了无限委屈的绯色锦帘道:“安阳今天特来恭贺宸妃娘娘喜孕龙嗣。”我说完眼睛望向捧着贺礼的内监,他们立即乖觉的把贺礼捧到宸妃的身前。
“安阳见娘娘的衣服上大多是惠绣,思量着娘娘大抵是喜欢这样的衣裳,所以请了青衣坊的青娘裁了几套寝衣,用惠绣绣上了吉祥的图案。就这还罢了,其他的不过是些补品还请娘娘笑纳。”
宸妃令人拆开紫色的锦盒,手触及盒子里的寝衣便不禁赞叹道:“如果本宫没看错,这是江陵郡的玉雪芙蓉锦,三年方成一匹,可谓是寸锦寸金。用它来做寝衣,长公主不愧为南宫夫人,好大的手笔。那青娘也是奇怪,不是从不给外人做衣裳吗?不肯应承本宫和姐姐倒肯给长公主面子!”
我像是忘记了从前我俩的不快,和颜悦色的道:“私交罢了,哪来的什么面子。”
皇帝饮了一口酒,对这宸妃温柔的说:“朵儿不知,青娘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唯独不能不给长公主面子。”
“哦,这可是为什么呢?”
皇帝搂着宸妃,在她耳边蹭了一下,暧昧的说:“晚上朕再慢慢的告诉你。”
宸妃假意的推开他骂道:“讨厌,如今人家可有孩子了呢!晚上您还是到姐姐那里去吧!”
皇帝撒手道:“那朕便一个人独寝,平白无故的把朕往别处推,可是什么道理呢?”
他俩旁若无人的说着这样露骨的话,随侍的宫女内监竟也目无表情,看来这样的戏码是常常在宫中上演的。他们是真的很好很好。至少,我与他从未能在人前这般亲密。
宸妃讪道:“我不同你说了,长公主可还在这里了。你正紧些倒是从新唤两个歌女来,这般没用的东西,唱的那哪叫曲子啊。”
皇帝笑了笑,抚了抚宸妃被弄乱的流苏道:“爱妃的耳朵可真够刁的,之说今天就换了两次歌女了。正好长公主在这里,她曾随母后学了几年的曲艺正是此中高手了!不如就请长公主唱一曲吧。”
我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回的说笑,听得他这么一说,又见宸妃看着我。先却不做声,四下里环顾了一番,看见宸妃身后站着的正是执笔的女史,于是断然的拒绝道:“臣妹多年不曾开口了,怕有辱母后的英名,还是待臣妹下次再献丑吧!”
这是命妇来贺的正式场合,一言一行都有女史在旁记录。我如唱了岂不是有碍南宫坼的名声,我并不是歌女,我的歌声不需要飘扬在这种场合。皇帝的眉间渗出了一种无名的愤怒,我对他的这种表情很是不解。他自有他的佳人爱妃要宠爱,我自有我的夫君需维护,我与他其实早便是两不相关了。
“哎,可真是扫兴啊,皇上,这可真冷,臣妾可要带着宫女们回去了,长公主就有劳你相陪了。”她也未等皇帝应允,自顾自的起身,对四下随侍的人使了使眼色,便带着他们离去了。
也是因为他们的离去,湖心亭瞬时变得空旷起来。我本已甚少见他,更不用说是两人单独相处。一时间,竟然是无所适从。脑袋里只有一种念头,那就是,我要快些的离开。
“皇兄,臣妹也告退了。”
“今天府中应该很热闹,但是不需要长公主急急的回去吧!萝儿,朕今日的安排只为避开你夫君的眼线,好和你单独谈谈,不和朕说几句话,你就要走了吗?”
皇帝从匣中取出七彩玉凝芙蓉琴,拨动琴弦,不再说话,只唱到:“长相思,久离别,美人之远如雨绝,独延伫,心中结。望云云去远,望鸟鸟飞灭。空望终若斯,珠泪不能雪。”
皇帝的歌声似有无限的悲戚,连那缠绵的琴音都似女子的哭泣。我不禁怆然,美人之远如雨绝,是啊,我们是再也回不去了。却不止是回不去,更是要争个你死我活,论个成王败寇此生方休。
湖面的风透过帘子打到我的身上,这冬天是这样的冷,只是相依着给对方温暖的人,再也不是你我了。
他的歌来来回回的唱了两遍方才停下来道:“萝儿,朕以歌言情,你可明白。”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道:“臣妹明白,只是,臣妹已为人妇,不再是当年未央宫里的长公主,更何况,未央宫早就另藏佳人了,这宫中也再没有臣妹的一席之地了,臣妹还拿什么回应皇兄你的长相思呢?长相思?那么,臣妹只有潜离别了。”
我往琴旁的香炉里撒了一小撮香,端正坐好,拨出了(潜离别)的调子,朱唇微启,低吟到:“不得哭,潜别离。不得语,暗相思。两心之外无人知。深笼夜锁独栖鸟,利剑春断连理枝。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惟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
不管是两小无猜的情谊,还是剑斩连理的歃血凄然,当初是我们心甘情愿的转身离开对方。一曲毕,心中似有无限的悲凉,只和他相对而立,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当时,你明明是可以选择不嫁的,何必来敷衍朕呢?萝儿,朕一直都知道你要什么,也从未阻挡你去努力,可你这样做,将朕与你自幼积下的情谊置于何处?”
呵呵,情谊,我将我们的情谊置于何处?我冷冷的道:“皇兄,你并不知道安阳需要什么。不然,你为何想用那样的誓言留下安阳?处子终老?安阳就永远无法成为你堂堂正正的妻,如果是别人,那安阳可能会做。可是,不是别人,是你!终有一天,会有一个女人俯瞰这片土地,安阳永远都无法对你的皇后自称臣妾!皇兄,你就是这样爱安阳的吗?可是我并不敢用爱情的承诺去赌那虚无缥缈的未来,红颜未老恩先断,你自幼长在宫廷,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安阳能美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不管多久,也终有个限期在那里,安阳是个赌徒,可是手里的赌注太少,不敢贸然行动。还请皇兄见谅!”
“见谅!原来萝儿你已经认定了南宫坼,不要怪朕未曾提醒你,从荣王开始,权臣就没有一个能善终的。朕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亲手了结了他,朕就允诺给你从前答应你的一切,萝儿,大泽后位对你可是虚位以待!”
皇帝把一只镶有红宝石的簪子查到我的发髻上,红宝石红的太过鲜艳,我一见便知里面藏着什么。
“凌宇哥哥,你又骗萝儿了呢!”我的这一声凌宇哥哥,唤的格外的单纯,像是一个孩童在撒娇,可是谁都知道,这并不是。
“前年,你宠爱的一个更衣落了水,当值的侍卫救起了她,你赏了侍卫,却再也不理会那个更衣。当时萝儿问你,你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你说,侍卫是护主有功,该赏。而更衣被别的男人碰过,就再也不能侍候在你身边了!那么,更何况萝儿已经嫁与他人了呢!”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萝儿,朕爱你,自然不会嫌弃你嫁人与否!”
爱,他不提则已。一提,我就无法再与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爱,皇兄,你不过是想让安阳帮你除了南宫坼,不要用这个字来骗安阳,安阳再不屑,再爱慕虚荣,也不会用这个字来伪装自己,你今天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安阳知道,只是不想和你捅破窗户纸而已,皇兄,臣妹告退了!”和他说的越多,我就越不知道自己的爱情是否值得,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啊!初见之日,我们是两小无猜,相依相怜。如今,我只想,只想赶快的离了他。
“呵呵,你这好没见识的女人,这泽国终究是李家的天下!”
“有没有见识,不是现在就能说得清楚的。臣妹告退了!”
我深深的行了个屈膝礼,转身已然快走到帘子边,眼见得就能掀开那绯色的帘子。皇帝却突然狠狠的抓住我的手臂,神情已不复方才的温柔凄迷。
“你以为,朕就这么让你走了吗?”
“臣妹不知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安阳留下来。”许久没有接触过他的怀抱,此时闻见他身上的味道,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皇兄,请放开安阳,你是安阳的凌宇哥哥呢!”我重重的吐出哥哥两个字。他却放开我的手臂,完全的把我圈在怀里。刚刚被他抓过的手臂上火辣辣的,他今天是真的要和我过意不去了。
“没有你,朕一样能扳倒南宫坼,朕为什么要放你走,哥哥又怎么样?朕和你之间何时真的守过兄妹之礼?”
听过这句话,我察觉到危险的来临。然,这里是湖心亭,方才宫人们已经全部撤去。他既然安排在这里,那么定是有过万全的准备,旁人如何能靠近?
我这边正愁眉不展,皇帝已扬手,打下了我的披风。
我欲往后退,却被他紧紧的抓住。皇帝的脸上渐渐露出微微得意的笑容。再扬手,胸前的盘花锦扣和腰间的腰带都已经被他扯了下来,衣服散开来,露出雪白的小衣和颈间如凝脂的肌肤。他的呼吸逐渐加重,眼神也变得迷离。我在冬风里颤抖着,脸色一阵青又一阵白,却谈不上羞涩或难看,有的只是愤怒!我自然熟悉他这样的神情,知道他想干什么!
“凌宇哥哥,你确定要这样做吗?你确定吗?”
“萝儿,我要你回来,我要你回到我身边、”皇帝抱我的力气愈加的重了,他忘情的吻着我的唇,吻着我的脖子,唤着我的名字。回来?如何能回来?
我转念一想便抱着他,迎合他的吻,迎合他的热情。他显然是疑惑我为何转变的这么快,但来不及多想,只是更加用力的吻我。同时,渐渐的放轻的对我的束缚。我的手搂着他的脖子,一点一点的更加的挨紧他,他不得以向后退去。一步一步,这亭子本来就这有这么大这么走了两步便已经靠近亭边了。
我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再抱着我。然后,突然将他反手一抓,用尽全力外前一推。
一抹明黄的影子卷过绯色的帘子,跌入了湖里。这么大的声响自然足够引起宫人的注意了。
我一面整理衣赏,一面向外面呼喊救驾。再捡起地上的披风裹在身上。
原本被谴开的宫人从四面为了过来,一阵的慌乱,皇帝全身湿淋淋的被救上了亭子,他丝毫不顾周围的人,直直的盯着我道:“你……”
“臣妹护驾不当,请皇兄即时更衣以免伤了龙体,臣妹择日在向皇兄请罪!”
我打断他的话,快速的说完然后决然的向后转身掀开帘子上了一只小船,终于终于走出来了。
“凌宇哥哥啊,我们彻底的为敌了!”
我立在船头,勉强做出镇定的神情,但如何也掩饰不了周身的狼狈。抬头西望,天边是京城冬日里最美的夕阳,云朵幻化成各种形状,被夕阳染得如血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