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生如夏花之绚烂（下）（1 / 1）
（3）
成为了保送生的夏花得到了很多人的恭喜，所有人都认为她往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顺顺利利。
本来，她的日子是真的可以亦应该过得一帆风顺的。
直到，国中三年级下学期期末考的数学考试完毕之后。
“星野，班主任叫你去办公室见她。”班长工藤久美子似乎每次出现在夏花面前都是为了替顶头上司二年C组班主任向夏花传话，不过这一次，是在自习课刚下课时在全班同学的面前。
今天是期末考结束后的第一天，各个科目的老师们都坐在会议室里和各科的考卷作着批改的斗争，尽量快速而正确地批改写满各式各样的答案的卷子。会在这个时候被请去办公室，唯一的原因就是和期中考有关的——二年C组的同学们一致地产生了这个想法，而且他们都知道夏花已经被确认为保送生，所以纷纷猜想是不是夏花的考卷被优先批改好了。
“好，我知道了。”夏花恨不得快点离开教室，因为班上同学们目光锋利得就要将她刺成马蜂窝了。
结果夏花带着不可名状的落荒而逃感迅速消失于二年C组教室中，留下其他同学们依然好奇地猜测这位优等生会不会考到了全级第一。
二年级的教师办公室和二年C组教室只隔了二年A组、二年B组两个班级的教室，夏花小跑着赶到时，室内面积不小的办公室坐着班主任，还有不知为何出现、脸上带着一脸程度直奔肃杀的严肃的教导主任。
“老师好。主人好。”夏花不敢怠慢，连忙礼貌地鞠躬。
“星野，过来这边坐下。”班主任平日只要见到夏花，就会眉开眼笑，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脸上却只有和教导主任脸上一样的严肃。
夏花的心顿时就凉了半截，连带办公室的空气也变得压抑起来，仿似被人困在一个密闭小空间里一样，呼吸困难。
她艰难地咽了一口沫子，走到班主任所指的椅子前，乖乖地坐了下来。
“星野夏花同学，你知道作弊在我们冰帝学园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么？”夏花才坐下，教导主任就冷酷地直呼夏花的全名，所加的“同学”二字根本缓和不了她质问的语气。
夏花虽然疑惑为什么教导主任会这么说，但仍然硬着头皮迎着主任的凌厉目光轻声答了一句“知道，会取消该科成绩”。
“很好，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我会在你考试所坐的座位上发现这张塞在桌洞里的小空隙的数学公式纸？”教导主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皱得像一团梅菜干的纸，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长串，语调陡然拔高了两三度，一口气也没喘过，连让坐在她身边的班主任插话的机会都没有。
夏花表示对被递到眼皮底下的纸张理解不能，更加解释不能。
“星野，这一次的数学考试，你是全级惟一一个满分的学生，”班主任话中有话，明显是站在了教导主任的立场上对夏花说话，“老师知道你成绩一向很好，但老实说，数学并不是你的强项，是吧？”
“这一次，连A组的迹部同学还有你们班上的忍足同学都被扣了十分。”教导主任不忘补充她所知道的事实。
夏花被班主任和教导主任劈头盖脸的轮番轰炸炸得无语。
半晌，办公室里才响起属于她的涩涩的声音——
“老师，主任，这张纸……真的不是我的。”
“那会是谁把纸塞到你的桌子里？”教导主任穷追不舍地质问。
“……我不知道。”夏花懊恼得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种时候否认再说“不知道”，反而最引人怀疑。
“星野同学，老师再问你一遍，你要诚实回答，这张纸是不是你的？”班主任拿起被放到了桌面上的作弊纸扬了扬，语气渐冷。
这样问有意义么——夏花在心里迷茫地腹诽。
无论是教导主任，还是班主任，都已经对这件事有先入为主的主观偏见了，就如同错过了车站忘记下车的乘客，是不可能叫司机将车倒退回去的。
“无论老师你问多少遍，我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不是，绝对不是。”即便那样想着，夏花仍然坚定地回答了，坚决捍卫自己的清白。
眼见夏花没有一丝一毫的怯意，班主任开始有丝微动摇——或许，整件事是一个误会？
“你先回教室吧，这件事我和主任会仔细调查的。”班主任摆了摆手，示意夏花此地不宜久留。
“……我知道了。”夏花无奈地一点头。
最终她在教导主任和班主任的双重注视下离开了教室。
“我不认为这件事存在值得探讨的疑点。”在夏花离去后，教导主任一口咬定是夏花所为，没怀疑过自己的想法需要更改。
班主任不语，脸上尽是复杂的纠结。
回到教室后，有不少坐在夏花身边的二年C组的同学都争着去问夏花被叫去办公室的理由。
结果都被夏花用一句“和期中考成绩无关的琐事”给糊弄过去了。
一眼就看出从办公室回来的夏花很不妥的，只有忍足，以及坐在夏花前边的白鹿雪姬。不过看穿的两人都不谋而合地没有说破，因为他们同时都看得出夏花没心情向他们解释事情的开头经过和结尾。
三天后，夏花如常和白鹿雪姬一起回到学校。经过二年C组教室所在的走廊时，她们发现公告栏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学生。
“怎么回事？”白鹿雪姬好奇地拉着夏花一头扎进了人堆里，好不容易挤到了前面。
人群中，忽然有人喊了一声“看，是C组的星野啊”。
然后，喧闹着的学生们骇人地安静了下来。所有站在公告栏前的学生，全部都停止了议论，转而盯着夏花看。
那些目光，有不屑，有厌恶，有嘲讽。
像是看臭气熏天的垃圾一样的目光在看她。夏花迅速意识到。
紧接着，白鹿雪姬猛地用力抓住夏花的手，把夏花抓疼了也没放开手，而她的目光，正胶着在公告栏新添的一张通知上——
“……由于星野夏花同学无遵守考场规则，实施了作弊行为，学校决定作出如下处分——取消期末考试数学科成绩，以及取消保送生资格……”
(4)
夏花对于那个早上她是怎样过的已经没印象了。
她唯一记得的是，中午午休时她任由白鹿雪姬将她拉去了学生会会长室，说是要找迹部谈谈。
等到两个人去到会长室门口时，意外地发现平日总会关得死死的大门，竟在她们面前虚掩着。
通过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夏花无意间看见迹部正坐在奢华的真皮大椅上，和坐在他对面的忍足说着什么。神色肃穆地。
白鹿雪姬见夏花不动，刚想伸手去推门，却因为听见自家男友和忍足的对话，手愣在了半空中，还差那么一点就要碰上门把——
“你明知道是相叶的朋友将纸误塞到了星野的桌子里，那张纸是相叶给她朋友的，”迹部的语气万分肯定，“就一定要帮相叶而牺牲星野？”
“在这件事上，我认为我们立场的本质一样，”忍足耸肩，优雅微笑，在白鹿雪姬看来很是残忍的笑，“你不也是为了白鹿桑才隐瞒实情？呵，星野不是保送生的话，保送生就是白鹿桑了啊。”末了，那个“啊”的语气透出一丝讽刺。
忍足的分析精辟到位，迹部没有再多说什么。
于是门里很安静。门外，却席卷起一场巨大风暴。
一道薄薄的门，轻易就隔开了两个世界。
白鹿雪姬就门内传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自然，在她身边的夏花同样听得一字不漏。
白鹿雪姬鼓起了好大勇气，才敢转过头，去看夏花一眼。
只一眼，她就被吓得呆住了。
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夏花——脸色粉刷过一般的惨白，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紧紧咬住下唇，咬得发白也不放开。
“夏……夏花？”
白鹿雪姬下意识地叫了一声，成功引起了门内的迹部和忍足的注意。
夏花对白鹿雪姬的叫唤仿若未闻，只是不停地向后倒退，在某个猝不及防的瞬间，她倏地转过身，背对着白鹿雪姬，疯了似地将会长室抛离在身后，远远跑开！
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她只知道，她要离开！她必须要离开！
“夏花！！！”白鹿雪姬再也顾不上这么多，扯开嗓子朝着越跑越远的好友大喊了一声，眼看着就要迈开脚步追过去。
可是，白鹿雪姬终究没做到。
因为，她被正走出会长室的迹部一把用力地扯了回去。
“都听见了？”迹部皱起的眉间逐渐积聚了怒气。
白鹿雪姬挣扎着想从他的手里抽出自己被抓得紧紧的仿佛要脱臼的手腕，然而徒劳无功。
于是她只好冷笑一声，满是讽刺地重重回应：“是啊，都听到了！”
忍足站在迹部身边，由始至终都以旁观者的身份在看，而后挑眉：“需要空间解释？”
迹部剜他一眼，一向自信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不耐烦：“彼此彼此。”
没等忍足回应什么，迹部便将白鹿雪姬扯进了会长室里，“砰”地一下大力关上了门，就差在门上挂一个“闲人免进”的牌子了。
“呵呵，内部解决？”忍足唇边笑意敛去，平光镜后锐利的双眸眸光渐黯——他这边，也不好办呐！
他顺着夏花跑离的方向望去，那里，自然是一片冷清。连个影都没有。
事实上，忍足眼里没了影的夏花疯狂地沿着转角处的楼梯跑下了楼，一路跑出了学生会大楼。
她没有目的地奔跑在校园里，每跑过一处，她都能感到世界在她身后摇摇欲坠。
转来转去，她发现自己最终跑到了教学楼旁边的林荫小道前。
夏日的阳光透光行道树的树叶间的缝隙深深浅浅地投射到已经很久没翻新的水泥地面上，明明灭灭斑驳了浅灰色的地面。风吹过，树叶还发出了沙沙的轻响，反而为午间无人经过的林荫小道平添了一份静谧。
夏花忽然便停住了脚步，没有跑进小道里。
明明是炎热的三伏天，明明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然而为何，为何她偏偏止不住浑身颤抖？
夏花抱着自己的身子，缓缓地、茫然地、无助地蹲了下去。
她将脸深深地埋在了双膝间，脑际浮现出几个名字，以及，每一个名字的拥有者的音容。
迹部景吾。忍足侑士。相叶七月。白鹿雪姬。还有她，星野夏花。
夏花张了张嘴，发现喉咙紧得生疼，不过骨子里的固执让她硬是没掉出一滴眼泪来。
平生第一次，她知道自己前面有条路，却不知道应该要怎样走下去。
夏花的回忆随着的她叙述完毕而画上休止符。
“后来呢？”一直静静聆听的幸福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竟在这大冷天里微微出了汗。
“没什么后来，”夏花在电话一端轻笑，笑得事不关己，“排斥什么的是自然的。大家都认为我是那种靠作弊取得好成绩的人，网球部那几个人似乎也都这么认为，当然，忍足和迹部是不不可能将事实说给他们听的。之后我考上了立海大，作弊的真相被查了出来，只是仍是与相叶无关。”
“所谓查明的真相，也是假的？”幸福的声音带了些不可置信。
“我不知道，反正就是我的保送生资格被恢复了，教导主任亲自打电话到我家道歉，说希望我继续到冰帝高中部上学，”夏花轻轻地说，轻轻地笑，“我拒绝了，然后还很勇敢地挂断了电话，估计主任有被我气到跳脚。”
“那，你的朋友，有和……呃，冰帝那个部长和好吗？”跳过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教导主任，幸福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上了高中之后我换了手机号码，就跟她断了联系。她也没打过电话来我家找我。”夏花语气苦涩。
幸福轻得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终究是丢了，那个朋友。她再迟钝再笨，也不会没听懂夏花是换了个方式来表达。
“夏花……还有我在呢。”第一次，幸福说出了她素来觉得矫情的话，
透过电话清晰听到的夏花久久地沉默，一时间，电话里就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夏花？”久到，幸福以为她睡着了。
“嗯，我在。我只是在想，老天爷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给了我你这个朋友。”夏花低低地笑了两声。
“夏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丢掉的，”幸福想着，既然矫情过了，也不怕多一次，“你是我天守幸福一辈子的好朋友。”
一辈子的好朋友。
好长远的承诺。可是——
“嗯，我相信你。”
夏花在电话那端，久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