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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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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霆昊望着在他怀中睡相娇酣的小丫头。他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有这么多话,也不知道从嘈杂到寂静是如此瞬间的事,那丫头说着说着便在言谈间没了声息,细瞧才知道她竟已叫睡神召了去,蜷在他怀里安然人眠,对个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人毫无防备。

其实所谓“言谈”大部份是他听她说,他只需偶尔答话就成了。

“你说小点儿顽劣不驯?”他抚了抚跨下乖巧马儿不解问道。

“它坏,摔得我好疼!”楚怜兮哼了声,“我不过是想瞧瞧何谓‘火烧屁股’,在它尾巴上点火,它竟跃身将我震落!你说,这样对主人还不算顽劣不驯吗?”她皱皱鼻子理直气壮。

许霆昊望着怀中娇小轻盈睡得像只猫咪的丫头,想起方才她央着要他留在红叶庄住下的请求。

“我只有两个姐姐没有兄弟,她们整日玩的东西当真无趣得紧,庄子里其他人见着我同见了瘟神一样退避三舍!昊哥哥,”楚怜兮认真地道,“你留下来当我的兄长吧!我爹爹武功可好的,你学了他的功夫保证日后不用再怕什么山贼哟。”

静睇那甜睡小脸,虽截至目前他依然看不清她的真正面貌,但搂着她纤小馨香的身子,他心头闪过一股奇异的感觉,这丫头周身的奇妙组合深深引他人迷,她的脾气刁钻古怪,却有着娇酣纤细的性子,并具有着迥异于一般女子的胆识,她挡在他身前不让山贼伤他的那一幕已深深镌刻在他心头,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第一次涌起想要拥有一个东西的念头!

他要这个小姑娘,一生一世,不是当她的兄长,不是当她的朋友,而是另一种天长地久生死契阔的联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低语道。

红叶庄以饲蚕织丝及种茶维生,方圆百里内均是满眼翠绿,春意盎然。

用餐时许兆畿见着了楚夫人及她的三个女儿,楚天翱共生了三个女儿,大女儿楚盼兮今年十二岁,

二女儿楚倩兮今年十一岁,两个小姑娘均有著名门淑媛风范,盼兮乖巧柔雅,一双媚人大眼烁亮晶莹,

倩兮心型小脸蛋上有对深邃梨涡,嫣然一笑倾倒众生,两个小小年纪已俨然是小美人胚子。

“美目盼兮!巧笑情兮!”许兆畿开口赞道:“真是人如其名得很,楚兄的两位千金仪态大方,端雅秀丽,嫂夫人调教得真好!”

“那么我呢?”一个小东西双手攀桌撑起身子贴近许兆畿,九岁的楚怜兮嘴里含着尚未嚼碎的肉丸子,说起话来含混不清,方才她返家时饭菜已布妥,楚夫人因招呼客人也无暇叫人先将三小姐清理一下,所以这位小姑娘依旧顶着左右两只可怜小蝴蝶的乱发及稍稍干净了些的脸上桌,这会儿她满怀期望得到赞美的眼正直直瞅着许兆畿。

“嗯……”许兆畿咳了几声,却接不下话。

“许伯伯,您一定不爱念书。”楚怜兮嘟哝,“我的名字好记得很,是‘可怜兮兮’的怜兮,娘说那是“我见犹怜’的意思。”转过脸她直勾勾地望着许霆昊,她比较在乎的是他的想法。

“昊哥哥,我是不是也同姐姐们一样‘人如其名’?”

“差不多是了。”许霆昊难得说话,“但有一个字用错了。”

“哪个字?”楚怜兮傻愣愣地问。

“该改成‘我近犹怜’。”许霆昊一本正经,“凡是接近你的人都满可怜的。”

不同于立于后方楚家众仆役掩嘴闷笑,楚天翱朗笑出声,半天才说出话来,“霆昊,没想到你才同怜兮相处不久,已如此了解她,这丫头叫人伤透脑筋,用‘我近犹怜’果然是够贴切。”

楚怜兮气嘟了嘴却不说话,脚丫子狠狠踹向对面的许霆昊,但人小腿短,触不着对方,她一个气急硬压着桌沿想要撑着桌板拉长脚,却没想到用力过猛,“砰”地声响,面前几盘珍馐自桌上弹起,旁边的人见状惊呼着左闪右避,可怜的小怜兮压根不及反应便叫那些汤汁菜肴由头淋下,成了个落汤鸡!

在旁人忍俊不住的大笑声中,头上犹挂着几块萝卜豆干肉片,模糊了视线的楚怜兮隔着滴如雨瀑

的菜汁,只听到许霆昊慢条斯理地说了话——

“这会儿你倒是真的‘人如其名’了。”

零陵距红叶庄半日行程,许兆畿同许夫人在红叶庄上休憩片刻,在楚天翱派遣的几位护院陪同下继续上路。

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楚天翱眼神有着复杂光芒,霆昊这孩子骨架子硬朗,悟性高资质甚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妻子慕晴雪生怜兮时身子损耗极大,大夫言明她今后不能再生孩子,而绝了他生个儿子的念头。

当初怜兮还在晴雪腹中时,人人都说看模样这胎肯定是个男孩,没想到生下来还是个千金,这对一心想生个宝贝儿子承继衣钵的楚天翱无疑是个莫大的打击!

晴雪曾劝他纳妾延续楚家香火,但他与晴雪鹣鲽情深压根不可能再对其他女子动情,这个念头每次晴雪一提便被他以荒谬二字回之。

这次机缘巧合见着了霆昊,这个寻找传人的念头再次牵动了他的心!

想起昨儿晚他特地去找许兆畿谈及他有心教授许霆昊武功一事,却遭许兆畿礼貌而坚持的婉拒。

“我曾祖爷爷是个武人,却在一次市井冲突中叫名混混砍杀送了命。”许兆畿解释道:“自那时起,我们许家家规中便列了一条后代子孙不可习武的规矩,到我爷爷那代,我爷爷的三弟,也就是我的三叔祖偷偷在外习武,后来竟与人抢夺武林秘籍招致杀身之祸,死无全尸,这‘习武’二宇在许府更成了绝不可提的禁忌,到了我这代,霆昊是我的独子,我担不起他任何闪失,是以更不可能让他去学武功。”

歉疚地拱拱手,许兆畿道:“恩公对许家大恩,小弟不敢或忘,任何事均可依从,仅此一事小弟不能应允,还请恩公不要为难小弟!”

悄悄走近楚夭翱身旁,望着自己相公若有所思的脸,慕晴雪开了口,“对于霆昊你还不死心?”

浅笑揽着妻子肩头,楚天翱道:“就你对我的认识,我会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吗?”

“但许老爷心意坚决,儿子是他的,你能怎么做?”

楚天翱眼中有着狡黠的光芒,“我知道霆昊有心学武就够了,至于他爹那关,我会有法子让他同意的。”

摇摇头,她浅笑,“我相信怜兮的古灵精怪是遗传自她的父亲!”

“真可惜,这小丫头若是个儿子,我又何需再费心思?”

“别再说这种话了!”慕晴雪不悦地指责丈夫,“怜儿自小便是听多了你与旁人望她是个男孩儿的

想法,这才会越来越没个女孩儿的模样,她虽不说,我这当娘的看得可清楚,她很在乎你的想法,你对她的这种期望是不公平的!”

“娘子!别生气了。”楚天翱哄着妻子赔罪,笑道:“我答应你今后会小心说话,不再犯这种错,成了吧。更何况……”目光亮着光芒,“以后我有个霆昊可训练,断不会再拿怜兮这丫头当儿子用啦!”

零陵城里人烟稠密,是湘南一大府城,这会儿许兆畿一家人自三舅爷府中辞别而出,参加完了老人家的八十大寿了了心事,许兆畿一心只想找家好镖局护送他夫妻儿子三人及那忠心的李管事速速返回洛阳城里。

在往三舅爷介绍的一家镖局路上,许兆畿经过了个热闹的市集,集子里三教九流各路人马均有,他压低了头只望快快经过少生事端,蓦地却叫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步子。

“这位大爷,请留步,老朽有事相告!”

许兆畿抬头见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端坐桌后,一旁竖着黄旗,上头写着“南海神算子”五个大字。

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向着李管事道:“李政昌,拿锭银子给老人家!”语毕提起步子正待离去,却见那老翁摆摆手辞去了李管事的银子。

“这位大爷挺阔气的,但我神算子也是有骨气的人,断不会白拿您的银子,叫住大爷是想积点德!”老翁年纪虽大,目光却是炯然有神,只听他道:“如果老朽没看错,这位大爷前几日是否险险发生血光之灾,家破人亡?”

—许兆畿心头一震,他原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句话却撼动了他。

折返走回老翁摊子旁,他恭敬地开了口,“还请老人家赐教!”

老翁点点头,细细地打量起眼前的许兆畿。“这位大爷耳厚鼻阔适于经商,金银流转手间传,想必是开银庄起家的。”

许兆畿猛点头,对这南海神算子的话更添了三分信任。

“你命中只有一子,此子乃文昌星投世,仕途运亨,非富即贵,而且孝顺恭敬,恭喜这位大爷,您晚运极佳,光靠这独子您这一世衣食无虞。”

“谢谢老人家美言!”许兆畿笑得合不拢嘴。

“只不过……”南海神算子皱起眉头轻言。

“只不过如何?”许兆畿心头一紧。

“小公子十五岁时有一血光之劫,敢问几天前是否险些丧命?”

许兆畿点头如捣蒜。

南海神算子捻须一叹,“大爷可别以为如此一来便没事了,此劫未见血前可不算了结,可大可小,小公子若过不于此一关口只怕性命堪虞,将来的富贵功名成空,您老夫妻俩晚年无靠,晚景凄凉!”

许夫人听得自己宝贝儿子有丧命之虞,心头一急,险些又要昏过去。

许兆畿扶着妻子,急急追问:“请老人家救救小儿,只要能保住昊儿的命,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请老人家指点迷津!”

“依老朽推算,小公子命中得遇一位贵人。”南海神算子掐指一算,“看起来此贵人应已在日前出现在大爷跟前。”

“我眼前?”许兆畿傻了眼,并开始清算自己在三舅爷筵席中见过哪些人,又是哪个人会是霆昊的贵人。片刻他搔搔头道:“晚辈愚昧,还请仙翁明示!”

他已十足十信赖眼前这南海神算子,是以连称呼都改成了“仙翁”二字。

“这样吧!请先将小公子的名字写下,我为他排排。”南海神算子将纸笔推近许兆畿,并递了签筒给他,“请大爷抽支签,贵人下落便可知分晓。”

南海神算子瞧着许兆畿写下“许霆昊”三字,沉吟片刻开口,“这个名字笔划极佳,大爷当初取名时肯定算过,霆昊二字天上有日有雨,大有一统乾坤之豪气,但需提防的是,日雨侵袭时需有林木布疋物事加以遮荫抵挡免损自身福份,小公子将来良配,姓氏中以有木或有布疋为佳,当然若能两者兼备自是上上之选!”

“有木?有布疋?”许兆畿和李管事又开始猛搔头。

“楚”一旁的许霆昊淡淡然开口,第一次开始正视起眼前一身白髯的南海神算子,老人家炯炯目光让他想起一个一直想留住他的人,一个姓“楚”的男人。

“小公子果然聪明!”南海神算子呵呵—笑。

许兆畿执着手上抽出之签号寻着签诗,上头短短四行字——

木目水聚群向南,

赤色枝头争荣发。

壮士低身隐草轩,

五载春秋易稚颜。

“这……这……”许兆畿搔得头发都快掉光,“敢问仙翁!这是什么意思?”

“木目水聚群向南,”许霆昊开口,“指湘南,第二句指红叶,壮土低身隐草轩指的是‘庄’宇,至于最后一句……”凝目望向南海神算子的眸光难掩兴味。

“这签诗意思是我的贵人就在湘南红叶庄,而必须在红叶庄待满五年方可化除此劫!”

“请问仙翁,小儿此解可对?”许兆畿恭声下问。

“照字面而言,小公子解释得十分吻合,但信与不信端看个人,毕竟要肯放手与独子分离五年不是易事,只是有时候双方若命格中有所相克,分离一阵子躲过劫数也是不得不从的。”海南神算子浅浅一笑道:“大爷不妨与夫人、公于商议后再作决定,倒不一定非要信小老儿的话。”

许兆畿转身拉着妻儿及李管事移了几步。

“老爷子!”许夫人先开了口,“这神算子样样说得神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可不要在回洛阳的途上再来一次惊魂!我只有昊儿一个儿子,绝不允许任何可能伤了他的事情发生!”许夫人一向柔顺,这是第一次她强烈表达自己的意愿。

“五年!”许兆畿反不如妻子洒脱,他有些许犹豫,“你真忍心跟昊儿分开那么久吗?”

“老爷呀!”李管事插话,“眼光看远,五年后少爷也不过才二十,忍一忍便可得到一家子后半生的顺遂,更何况,神算子没说五年里您不能见少爷,大不了有空便上红叶庄小住便能见着儿子了!”

“昊儿!”许兆畿专注地望着儿子,“爹想听听你怎么说,毕竟这是有关你未来的事,你年纪虽不大,但爹对你有信心,我相信你的抉择,更何况这个决定尚涉及你未来择妻一事,爹要知道你的想法。”

许霆昊淡然,“孩儿一切听从爹娘决定,您二人定会帮孩儿作个最好的决定!”

“乖儿子!”许夫人泪眼婆娑,轻揽着已高过她一个头的许霆昊,“娘知道你懂事,娘真是不舍,但为了你好,你可得好生忍个五年寄人篱下!”

“对了!”许兆畿猛一击掌道:“红叶庄楚恩公共有三个女儿,方才神算子并未言明哪位才是我许家未来儿媳妇呀!”急急转身,仙翁二字尚未出口,却发现人影已杳然无踪,什么桌子、旗子压根没了影,许兆畿张大嘴与妻子、管家对望无语,要不是几人同时亲眼所见,真要怀疑只是梦境一场!

“果然是个神仙!是个神仙!”许兆畿摇摇头喃喃自语。

“盼曦阁”是红叶庄大小姐楚盼兮的绣阁,三岁起便酷爱针黹的她,央着楚夫人为她请了个湘绣师傅授她针法,十二岁的她已经可以独立设计构图完成一幅幅栩栩如生的精致绣品。

这会儿,楚盼兮垂着螓首安坐在绣架前一针针地轻巧绣着布帛。

“再加只雀儿!再加只雀儿!”楚怜兮跳上跳下地绕着楚盼兮及她的“观音净水图”,直嚷着要大姐添几针绣上只喜雀。

“小妹别闹大姐了!”楚倩兮叹口气道,搁下手上专注着的曲谱,大姐爱刺绣,她迷恋的是乐曲歌谣,弹得一手好琴,惟独小怜儿,这小丫头啥都没大兴趣,最爱的只是捣蛋。

“大姐的‘观音净水图’是要给娘贺寿用的,这绣画庄严肃穆要挂在佛堂,大姐有她的分寸,你别乱了套,昨儿嚷着要加乌龟,今儿又要添上三只喜雀,这些配衬事物占了大幅布面会乱了主题的。”

“二姐,加乌龟是祝娘长寿,三只喜雀是代表咱们三个丫头捎来喜讯耶!”九岁的楚怜兮理直气壮地伸直腰杆坚持她的看法,“其实最好是连观音都改一下。”

“观音要改?”

“改成‘观音送子图’才是娘的最爱!”楚怜兮窃笑。

“大小姐!大小姐!”门口跌跌撞撞地奔来楚盼兮的贴身丫环桃儿,入了房见着二小姐三小姐都在,她吁了口气神秘兮兮地道:“二小姐、三小姐都在正好,桃儿听到这大消息同您二位也有干系呢!”

“算了吧!”盼兮一心全搁在眼前针在线,连眼皮都没抬起,“你这丫头一点事儿便大惊小怪得很,能有什么大消息让你知道而我们却没听说的。”

“大小姐别小看了桃儿。”桃儿挺了挺胸膛道:“这事儿真的是个大消息,现咱们红叶庄大厅里正坐着前次老爷救回的许老爷一家人。”

“许伯伯?”楚盼兮不解,“他们来做什么?”

“许老爷向咱们老爷请求,说他遇着仙人指点,许少爷命中需远离父母五年避劫,说爹是许家少爷命中贵人,许少爷这五年的日子需跟着咱们老爷留在红叶庄方可逢凶化吉!”

“这许伯伯怎会如此相信江湖道士的话呢,真是迷信!”楚倩兮说了话。

“管他是不是迷信,老爷可乐得很,满口承诺会好生照料许少爷,拿他当自己儿子一般,还要延请最好的夫子传许少爷学问,因为许老爷一心希望许少爷能赴京应试得个功名回来,不过,许老爷向咱们老爷一再强调,学什么都成就是不许学武!”

“爹怎么说?”楚盼兮好奇。

“老爷答应绝不在红叶庄内传许公子武功!”

“看来爹为了得到个‘儿子’倒是降低了不少标准,简直是‘求儿若渴’!”楚倩兮摇头道。

“好吧!就算霆昊哥要在红叶庄住下,这又同我三姐妹有何干系?”楚盼兮又开始了手边的活儿。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桃儿诡异地笑,目光在三姐妹间流转,“许老爷说那位仙人提到,依许少爷的命格,他当娶姓楚的女子为妻才能永保安康,福寿康宁,为此他今日是代他那十五岁的儿子至红叶庄向老爷提亲的!”

“提亲!”楚盼兮与楚倩兮异口同声,只一个楚怜兮不为所动,对她而言,嫁人还比不上整人来得有趣,反正三姐妹中她最小,这种倒霉的事轮不到她。

楚倩兮颦眉向桃儿认真地问:“许老爷是否提及要提的是哪位楚家小姐吗?”

“那位仙人未及指示便离去了,老爷同意了许老爷的提亲,还说为顾及双方孩子还小,他建议五年后许少爷二十岁要返家时再作决定,三个女儿任他挑选!惟一的要求,许少爷将来生下子嗣中需有一子姓楚以传继楚家香火!”

“我的天!”楚盼兮摇摇头,“爹像是迫不及待要把女儿嫁出似地,还三个女儿任他挑选,问都不问我们一句。”

“是呀。”桃儿掩着嘴笑,“老爷还加了句,如果届时三个都喜欢,那就全娶回去吧!”望着大小姐、二小姐铁青的脸,她敛起笑正了声,“还有!三小姐,你当心点,方才老爷送走急着返回洛阳打理生意的许老爷夫妇后就轮到要同你算账了,他嘱了叫你到书斋找他。”

“什么事呀!”楚怜兮嘟哝着,依旧懒洋洋地。

“程夫子向老爷辞行,说能力不足无法胜任三小姐家塾夫子一职,他把你在他茶里放了巴豆害他狂泄三日,及这些日子里你的恶行全告了状!”

“这下惨了,肯定要被那老山羊给害死了!”楚怜兮唉叫了声,程夫子蓄着短髭,到了楚怜兮这劣徒口中自然便成了“老山羊”。

楚怜兮磨蹭着入了书斋,却见楚天翱在房里沉着脸,见着她,怒喝沉声,“楚怜兮!这已经是被你吓跑的第七位夫子,自三岁起我便为你受教一事伤透脑筋,今年九岁了,写的字像鬼画符,什么经典史籍都不会,你不乖乖受教也罢,还要成天想尽办法整夫子,再有耐心的夫子全叫你楚三姑娘吓跑,月俸再高也没人敢来,你实在太过无法无天,今日我若不狠下心来惩戒你,将来还了得!琴儿!”楚天翱唤着伺候他的丫环,“给我拿家法来!”

“爹!”楚怜兮扑通一声跪下,那绿色大藤鞭打在屁股上灼热刺骨的痛她可是深志不忘,家法还没来,小丫头已吓成了个泪人儿。

“怜儿不敢了!怜儿答应爹爹以后一定乖乖听夫子的话!”

“原来这世上还有你会怕的!”楚天翱冷哼了声,“现在说不敢,过两天你就忘得一干二净,这回我是铁了心要惩治你,说什么也没用!”

“爹爹!除了家法,怜儿什么惩罚都愿受!”楚怜兮脑海中急急寻思,“女儿是个姑娘家,那个地方打坏了留下疤痕,嫁不出去,爹可得养我一辈子!”

一听之下,楚天翱泄了怒气,这话打动了他,要他养这小魔王一辈子,惩罚的可是自己。

片刻后一个顶着水桶跪在地上的楚三姑娘出现在书斋外廊上,红叶庄人对此情景早巳见怪不怪,没有太多的惊讶,只一个刚住下的许霆昊止不住好奇蹲身平视这个虽受着罚却依然一脸不驯的小丫头。

他觑着她,虽不言语,眼中却是兴味盎然地透着笑意。

“瞧什么瞧!”她恶狠狠地开了口,“当心我挖你眼珠子!”

“你有手吗?”他挑衅。

“当然!”她怒火一升压根忘了头上顶着的水桶,伸出手的瞬间“哐啷”一声响,整桶水当头浇下,她人如其名地又成了个“可怜兮兮”的落汤鸡。

再一次透过模糊的眼帘,她怒眼望向她的冤家,她不能揍他,当然不能,爹正在里头,这家伙是爹的心肝,而她正在“诚心”悔过。

过往的丫头园役们见着她的模样均抿嘴忍着笑匆匆掠过,他却未同旁人发出幸灾乐祸的笑,伸手帮她拂了湿发,她看到他眼中闪动着心疼的光芒,她不可置信地用力眨眼,她一定是眼花了。

许霆昊起身入了书斋,不多时琴儿得老爷吩咐叫她起来进屋里。

见着她一身狼狈,楚天翱摇摇头道:“养女不教,我这个做爹的也有错,今儿个看在霆昊份上暂且饶过你!”

她一脸惊慑望向那伸出援手的家伙,这家伙怎可能如此好心?他是不是有更可怕的手段要折磨自己?楚怜兮心头突起寒意。

“从今儿个起,昊儿便是你的夫子,他自愿教你,你可得好好跟着他学,别再胡闹!”

“夫子?”楚怜兮心中拿着老山羊同眼前男子做起比较,这家伙一丁点儿也不像个夫子,但管他呢,先过了爹今天这关不用受罚再说吧!

“夫子!”她粲着笑,甜腻着声开口唤道,当她楚怜兮的夫子需有过人胆识,希望这个家伙捱得住!

“昊天居”是楚天翱刻意为许霆昊布置的厢房院落,派了好些丫头园役供他使唤,他在红叶庄的地位就像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样样事每个人均顺着他意,对他恭敬有礼,只一项,他望着伏在他书牍上奋力执着狼毫笔沾着墨汁写着难以辨识字体的小小人儿楚怜兮!

“写好了,夫子!”楚怜兮得意地拿起桌上涂鸦似的纸交给许霆昊,自那日他救她免于受罚后,小丫头对他完全心悦诚服,连称谓都改成了“夫子”,因为她佩服他有勇气敢当她楚怜兮的夫子!

“我叫你写什么?”许霆昊盯着那张纸,淡淡地问道。

“夫子,您记性真差,您叫我写自己的名字呀!”

“那么,”许霆昊望着那狗爬似的大字,“楚兮兮’是你的名字吗?”

“是呀!是呀!我不要叫什么‘楚怜兮’了,那个怜字难写得很,我已经决定改叫楚兮兮了!”

“那你何不干脆叫楚一一?”

“夫子果然聪明!”楚怜兮眼中俱是佩服光芒,“明儿个我便去同爹爹说,就换楚一一这个名字吧!”

“怜兮!”许霆昊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抹去她脸上墨渍,“名字是不能改的,每个人要从天上降世下来时,姻缘簿上便登录了你的名字,用一条红线系住了你同你未来的夫婿,你若要改了名,月老找不到你,那这天定的姻缘便成不了,而那个被你系住红线另一端的可怜家伙便得落得孤苦一世了!”

将小丫头按在自己胸前,许霆昊用手捉紧楚怜兮的手,拿了张干净的纸一笔一划地捉着她写着端端正正的“楚怜兮”三个宇。

“原来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个浪漫的故事呢!”楚怜兮欣道,难得安静地随着许霆昊一笔一划地写着,仿佛可以这样写到永远。

第二章

这一年,许霆昊十九,楚怜兮十三岁。

他已脱去少年稚气,高大俊挺的外型,出色的五官恍若镌刻。

她总算抽高了点身子,一张娇俏的菱唇还是时时挂着使坏的笑容,对好玩的事儿她永远兴致勃勃,

灵通的很,惟独对他的用心,她永远少一根筋。

秋凉的夜,刚用完晚膳又到了晚课时光,以往许霆昊用白天的时间帮她上课,楚怜兮要不打瞌睡就是被门外任何声响引得失了神,小丫头大发奇想说晚上学东西精神最好,四周黑黝黝地她比较能专心,坚持改上晚课,许霆昊只求小丫头能多学点东西,也就依了她。

这一夜的晚课是在红叶庄后园的大榕树枝桠上头上的,楚怜兮坚持有晚风有明月有着虫鸣蛙啼,她才有办法融人前人古诗缈缈意境。

静静夜色,楚怜兮悠悠轻声吟唱着李白的《长相思》。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罩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楚怜兮的嗓音软甜甜地渗着蜜似地十分悦耳,但许霆昊却蹙起眉心。

“谁教你唱这首词的?”

“当然是二姐呀!”楚怜兮晃着双足扇起了凉凉的夜风,“这几天她迷上这词,她自个儿谱上了曲,可好听的。”

“倩兮适合,你不适合!”许霆昊摇摇头,“又是凄凄又是相思,不合楚怜兮的味道。”

“但我宁可背这词也好过你教的‘出师表’和“祭妹文’,又臭又长地真要命!”楚怜兮合上眼,身子一倾枕着许霆昊结实的腿,她就是喜欢拿他的腿当枕头用,蜷在他身旁耍赖。

在她单纯的心思里,她始终拿他当个夫子,是个兄长,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这套压根用不上。

“开始吧!夫子,我认命了,你今天要教的是什么呢?”

许霆昊尚未出声,却听到树下细细脚步声及女子说话声响,因为两人位在高高树枝梢头,是以来人压根见不着他们身影。

“嘿!这场赌局只剩一年了!”听声音说话的是楚盼兮的小丫环桃儿,“目前局势扑朔迷离,昨儿晚管蚕丝的骆总管直嚷着要加注呢!”

“这些赌鬼也不知又在赌些什么?”楚怜兮小小声地问向许霆昊。

“骆总管押的是谁?”问话的是楚倩兮的小丫环蕙儿。

“当然是大小姐喽!”桃儿顶神气的,“大小姐和霆昊少爷差三岁,性情都是不温不火慢条斯理,更别提两人在外表上有多匹配了!”

桃儿顿了下,语气中充满梦幻的憧憬,“少爷生得面如冠五,眉似剑弘,身子高大俊挺,是个标准的美男子,和咱们大小姐站在一块儿,连神仙都要赞叹!要我说,当年那个南海神算子指的楚小姐就是咱们大小姐!”

“那可不一定!”蕙儿轻嚷着,“少爷爱读书爱听曲儿,他常一个下午时光同二小姐在书斋里研究经典,他二人又是受教于同一个夫子,朝夕相处肯定有情!”

轮到蕙儿用着梦幻的语调,“你肯定没见过他们一个吹萧一个抚琴时的光景,那样地情意脉脉,珠联壁合,一旁看着的人都忍不住要感动落泪呢!”

“随你怎么说,”桃儿用杠上的语气,“我再加二十铢钱赌少爷选大小姐!”

“小桃儿想清楚些喔,”蕙儿界面,“二十铢钱是你一个月的俸给,想到要赢你的血汗钱,妹妹我真是不好意思,总之我斩钉截铁、坚持果断少爷喜欢的一定是二小姐!”

两个丫环喋喋不休地走远直到没了声息,楚怜兮倾过身子攀在许霆昊身上,撑起双手面孔儿紧贴

着她的夫子,两人交换着彼此气息,楚怜兮用晶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许霆昊一言不发,静谧的氛围诡谲,两人双眼对视良久,仿佛一个世纪后,许霆昊开了口。

“你究竟要看多久?”

“我只是在纳闷那两个丫头说的人是不是你日同你一起,倒不知你有这么多优点。”

“别学着人瞎起哄!”他轻斥道,“可以开始专心背书了吧!”

“好夫子!好哥哥!”楚怜兮发起嗲。

许霆昊寒毛直竖,这丫头每次有所求时就是这种声调,而通常她的要求都离谱得匪夷所思。

“怜儿这阵子手头紧了点,你行行好先把答案透露给我嘛!”楚怜兮眼中金光闪闪。“若我赢了钱,肯定分一半给你!”

“什么答案?”许霆昊不解。

“你究竟会选大姐还是二姐?”

“你凭什么认定我一定选她们其中一个当妻子?”他的声音清冷。

“是那个什么神算子说的呀!你一定得娶红叶庄楚家小姐为妻方能大富大贵的,不是吗?”

“那么,”许霆昊叹了口气,“红叶庄楚家只有两位小姐吗?”

“是呀!喔,不是,瞧我胡涂的,我就是楚家三小姐嘛!”楚怜兮笑得像只顽皮的狗儿,“可我不算呀,我和你差了六岁,等我长大你都老了,而且你是我的夫子耶,夫子当然不能娶弟子,这道理我还明白,你别唬弄我。”

“我只是教你读书识字,可没正式让你拜入门下收为弟子,夫子是你自个儿喊的,”许霆昊叹口气,“现下我不想同你争论,你再不认真学习,明儿起我就取消这晚课,以免白耗时间!”

吐吐舌头,楚怜兮知道夫子生气了,虽无法理解他气些什么,但安静点儿准没错,乖乖地,她开始上课了。

红叶庄楚三小姐有个病症,是全庄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这指的不是她满脑子稀奇古怪念头及刁钻任性的脾气——虽然以上那两点同样无药可医。

自解事起她便爱雪成痴,也不知是不是和她娘的名字有个“雪”字有关,小怜兮就是爱极了那晶莹剔透但若遇着光便要绽放炫人光芒的神奇宝物,即使这个宝物伴随而来的是冰冷湿透的寒意。

红叶庄的人都知道她这毛病,每年的雪初初落下时,照顾她的丫环管事们总要松了口气。

“下雪了,三小姐的痴病要犯,只会呆呆静静地盯着落雪不放,咱们可以安静一阵子了!”

爹娘和姐姐们都知道她这性子,却没哪个会跟着她疯,只一个许霆昊例外。

他留在红叶庄的第一年冬天,那第一场雪下得缤纷雪艳,他原不觉有异,却在入夜时发觉一整天里都少了个专门坏事的小丫头来打扰,寻遍各处最后却在楚天翱为储书之用请了工匠师父砌成三层楼高的藏书阁悬梁外顶处,找着了一个几乎要冻僵身子的小小人儿。

在一旁青龙、白虎等瓦兽环伺下的楚怜兮纤小到几乎瞧不真切,她的鼻头早已冻得通红,肩上身上也积了层薄雪,像个小小雪人儿,她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寒意,痴傻了地抬着头双掌向上,承接那已在她掌心累积成山丘状的落雪。

许霆昊走近她身旁坐下,学着她目光向上瞧着墨黑夜空里纷然落下安静的雪片。

“需要爬上这么高的地方看雪吗?”

“当然了!”小丫头的声音少了往日的乖戾,她一脸酣醉神情,“这儿是庄里最高的地方,摸到的雪当然最干净呀!”

许霆昊没再搭腔,卸下外衣披在她身上,任由她守了一夜的雪,而他,守了一夜的她。

这场赏雪的结果是第二天两人均发了高烧,许霆昊身子壮只病了三天,而小怜兮却躺在床上个把月,还曾一度烧到差点儿停了气息,吓坏了她的娘亲慕晴雪,整日守在床榻旁抱着那病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儿直淌泪。

在楚怜兮终于痊愈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神采时,楚天翱也下了道“禁雪令”,凡是下雪的日子里,任何人都不许让三小姐走出屋子,违者重罚,要看雪只许隔着窗棂。

“尤其是你,霆昊!”楚天翱沉着声,“你太纵着这丫头了!”

第二年楚天翱在许霆昊的要求下帮他请了个做琉璃的老师傅到家里学手艺,楚天翱一直不明白这

孩子是何心思,怎会突然对这项手艺起了兴趣,但他向来事事顺着他,也知道他的性子不愿对自己的行为多作解释,所以也不多问,却在那年的第一场落雪时弄了明白。

大雪纷飞中,楚怜兮见着门外盛宴却被关在房内无法出门,正自怅然懊恼时,许霆昊敲开了她的门,分几次递进来了一坛一坛的琉璃罐,她惊讶地发现他用各色琉璃烧制成各种形状的容器,红、橙、蓝、绿等各种色泽,圆形、方形、不规则形等各种形状,惟一相同的是它们都盛满了白皑皑还新鲜着的雪。

“这些雪都是在藏书阁屋顶上接的。”

他依旧淡淡然地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她却骇然地在烛光掩映下发现透过琉璃反射出的五彩

雪光冶艳地有如鬼魅般攫获了她的心魂,使她更无可救药地恋着雪,她开心地扑在他怀中,搂着他的颈项感动得无法言语。

“我还在想着怎么偷偷溜出去呢!”

“不许!”他一脸正经,“你的身子抵不住你看一阵了,待雪融了,再帮你换新的。”

“我已经够坏了,”她低语,依在他怀中凝着一屋子亮灿灿炫着流光的雪,有着片刻失神。“你这个样儿会把我宠坏的!”

他不说话只是揽着她,他就是喜欢宠她,喜欢看着她的笑,喜欢她的一切,即使这个丫头压根不明了他的深情!

这一年冬,许霆昊依旧为楚怜兮准备了“琉璃雪宴”,不同的是,明年他就得返回洛阳,他希望在离去前让这个迟钝的小丫头知道他的心。

“哇!夫子!”楚怜兮惊叫着开门,接过他手中一盏盏各色琉璃雪盅。

“一颗心,两颗心,大的心,小的心,蓝的心,红的心!”楚怜兮边排边数,脸上起了疑惑,“夫子,其他形状的模子是不是坏了?不然何以今年你给我的全是心?”

“没坏,”他淡然回答,睇着她的眼神却亮过台子上摇曳的烛火,“只是想让你看清楚点儿我的心。”

“看清楚点儿你‘做’的心!”楚怜兮纠正他,一脸得意,“用词不当愧为夫子也!”

小脑袋转呀转,她粲笑出声,“我懂你的意思了,咱们夫子动了凡心!”

她习惯性地双手环住他的颈项贴着他,一脸贼笑低语,“说吧!我答应不告诉别人,是哪个倒霉鬼被选中了要当我的师娘?”

她猜着,“是盼兮姐姐?”

他摇头。

“是倩兮姐姐?”

他再摇头,鼻端嗅着她甜甜少女馨香,心下微恼,努力抑下想吻醒这个笨丫头的冲动。

“是桃儿?是蕙儿?”却见他一个劲儿的摇头,脸色愈来愈差。“是庄子外的人?”

他泄了气宣告放弃,冷冷道:“别再猜了!”

楚怜兮满脸疑惑,低语,“你这几年几乎都在庄子里,不是我的两个姐姐,又不是府里的丫环……”

楚怜兮惊叫,“不会吧!昨儿见你同膳房里的余嬷嬷多说了两句,你不会是……不会是看上她了

吧!”她用着同情目光看他,“她的年纪可以做你娘了,又是个寡妇,许伯伯不会同意的。”“我同她说话是因为你前两天老嚷着头疼,我让她帮你炖些东西补身子!”他没好气。

“真是我的好夫子!”她娇笑,“要不是知道夫子关心弟子乃天经地义的事儿,我真要怀疑你喜欢上我了。”

他的心漏跳一拍,搂着怀中人儿,嗅着她熟悉的甜香,他闷着声,“我不能喜欢你吗?”

“当然可以呀!”小姑娘抬起坦荡荡双眸,一脸固执认真,他的心正为着她的回答跃动不已,尚来接话却听她接了下去。

“我也是好喜欢好喜欢你呀!整个庄子里,我连爹的话都不太搭理,可你的话我都乖乖照办哟,因为我知道你最疼我,瞧这满屋子的雪,你对我的好,我可都惦在心底,你是我永远永远最喜欢的昊哥哥、好夫子呀!哎呀!瞧我这个迷糊鬼,”她跃起身,“我的雪太靠近烛火会溶的!”觑着那在屋里团团转的小丫头,他寻思他对她的心就像烛火,只望有一天能溶了她那裹在心窍外头笨拙的冰层。

但另一个更大的可能是到了末了,他的心被烧熔殆荆

一疋银瀑自高耸山头狂泄而下,激溅飞散的水珠子亮闪闪地炫着光,轰隆隆的水声直如千军万马

激战时发出的奔啸声撼动人心。

一条银白身影由瀑布下头往上窜升,持着剑的人影轻足点落攀高,完全无视于强大的水柱沉压于

身子的阻力,眨眼间便已窜至瀑顶,人影一个旋身后翻,喝了声,“蛟龙跃泉!”由山顶跃下,顷刻间没入水底。

蓦然一道强力水柱由潭底冒起,那银白的身子旋起层层漩涡水花点点,潭边树叶纷纷落下,原本憩息林子里的鸟群受到惊吓,喧嚷地四处飞窜,剑气之强劲叫人瞠目结舌。

楚天翱望着那光着上身由潭中收了剑势翻身上岸的身影赞叹不已,二十岁的许霆昊已完全脱去十

五岁刚来红叶庄时的青涩稚嫩,只花了五年的时光这孩子几乎已习得他毕生绝学,为了谨守对许兆畿“不在红叶庄中教霆昊武功”的承诺,这五年里他总是利用空暇编个理由带着霆昊至野地里习武。

这事儿一直是个秘密,为了让大家不会漏了口让远在洛阳的许兆畿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已被调教成

武林高手,所以许霆昊从不在人前施展武功,这是属于楚天翱和许霆昊的秘密,楚天翱连自己妻子女儿都瞒着。

看着眼前一身古铜肤色,结实壮硕高大的许霆昊走来,水珠子犹悬在他结实的胸膛及湿透了的发

梢上灿着日光闪动,让人看得目光发直,无怪乎他那两个一向心高气傲的女儿见着了霆昊总要红着脸现出小女儿娇态,可惜……楚天翱摇摇头心头一叹。

“楚叔叔!”许霆昊在楚天翱眼前站定,“爹来了信,要我赶在白露前回到洛阳。”

“日子真快,你在红叶庄竟已过了五年!”楚天翱喟叹。

“这五年来感谢楚叔叔的悉心照顾与教导!”

“没什么可谢的!”楚天翱摆摆手,“我才真的要感谢你爹给了我机会让我多了个儿子教养,你是个令人骄傲的好学生。你若已决定要走,过两天我派些人伴你一道回洛阳吧。”

“不用!”许霆昊摇摇头,“楚叔叔给我一匹马便成了,以目前您传授霆昊的武功,相信寻常小贼还为难不了我。只是另外有一件事情要请楚叔叔帮忙!”

“有什么事楚叔叔可帮你的?”

“我回洛阳一事不想太过张扬,我已决定后天一早启程,待我离去后您再告知其他人我回洛阳便成了。”

“你不亲自同那三个丫头话别?”楚天翱惊讶。

“我会同怜儿说一声,至于婶婶及两位妹妹那里就劳您帮我辞行。”

“对于当年承诺的亲事,你的决定……”

“楚叔叔应当明白霆昊的决定!”

“明白是明白,但……”楚天翱叹了口气,“五年前我便清楚你要的是怜兮那小丫头,但我总想你是一时胡涂,被那丫头的天真可爱所欺,所以故意拖延你再考虑五年,没想到你对美丽的盼兮,聪慧的倩兮还是不动心,只是可怜了我两个宝贝女儿对你可是倾了心。”他突发奇想,“不然吧!霆昊,三个丫头你全要了吧!”

“婚姻一事绝非儿戏,请楚叔叔慎言!”

“你样样都好,就是凡事太认真了点,你这性子真要配上怜兮那满肚子贼心思的丫头,这一世怕都要被她牵着走!”

“霆昊分得清楚轻重,不该由着她的我会坚持,其实怜儿的性子就是像您!”许霆昊眼中闪动笑意,“要不是这样的性子,又怎会出现个南海神算子将我留在红叶庄!”

“你知道是我?”楚天翱满心讶异。

“那南海神算子出现的时机太巧,是我爹娘老实又刚受惊吓,自然奉为神旨!”

许霆昊淡然轻言,“其实就算楚叔叔不出此招,霆昊也会另想法子留下向您学师!能留在红叶庄学

武是我的福气,至于怜兮,十五岁起我便开始喜欢她,若能娶她为妻今生无憾!霆昊非常感谢楚叔叔想出这个妙计,帮我劝服爹娘让我留下做想做的事。”

“但未来三年里我要专心应试,这段时间里将无暇再来看你们,等到怜儿十七岁时,我会请爹娘正式托媒下聘,用大红花轿接她回洛阳!这三年里我要完成爹的期许考个功名,届时我会让怜兮过着安稳舒适的日子,请楚叔叔放心!”

“对于你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楚天翱感叹,“只一件事希望你能完成楚叔叔的心愿,叫我一声

‘爹’让我开心一下吧,反正你将来娶了怜兮也是得这样叫我的,不是吗?”

许霆昊实在很难拒绝那张殷切期盼的脸。

“爹!”他生硬地喊了声,其实这五年的朝夕相处,楚天翱疼他如子嗣一般,两人感情早已形同父子,只是他的性子拗硬,实在很难若无其事地叫出“爹”这个字。

楚天翱满足地闭上了眼,再张开眼时,眼眶中竟已隐约蕴着水气,感动地上前用力搂抱着已经高过他的许霆昊,楚天翱喃喃低语;“好儿子!好儿子!真是个好儿子!”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两匹马奔驰着。

“瞧我!”楚怜兮斜倚着马背像耍杂技般地变换姿势,一会儿挂在马身左侧一会儿在右边,她得意地笑灿了脸嚷着,“我还会站起身呦!”

“怜儿!不要!”许霆昊皱眉,因着她的上下起伏心惊胆战。

“放心!我……”她惊呼了声,小点儿因路上石块颠簸了下,震落正拟站起身捉着缰绳立在马背上的楚怜兮,她刚闭上眼就被他扑过来的身子抱紧,两人在地上滚了几滚方止住冲势。

她一身尘泥,他也是,她还是咯咯娇笑,他却沉了脸。

望着压在身下被他护在怀里毫发未伤的少女,他粗嘎了声,“你总是闯祸,叫我怎生放得下你?”

“小时候有爹,长大有你!”她答得理直气壮,“有什么好怕的?”

“我迟早要离开你的,你不怕吗?”

“到时再说喽!”她笑,“改天轮到我去找南海神算子,问问我命中究竟有多少贵人,也许你走后会有别的傻瓜守着我呢!怕啥!”

听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别的傻瓜”,他恼着,是否在她心中他也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傻瓜?看着她灿然若星的笑颜,贴着她日渐丰腴越趋成熟的身子,他努力抑下想俯身亲吻她娇俏诱人菱唇的冲动。

他翻身躺在草原上伸展四肢,明日的离去是对的,他已二十,怜儿才十四,对这懵懂不解风情的丫头他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他爱她,想要她,从来间断,但他不能吓着她,他必须捺着性子等她自己开窍。

一个黑影移来挡住他觑着天上浮云的视线,小丫头压在他上头谄媚地笑。

“你生气啦!好哥哥,好夫子,怜儿向你赔不是嘛!”她腻在他身上在他耳旁呼着气撒娇,全然不知自己的举动已在他身上放了一把火!她只当是儿时延续下来的游戏,突然……

“小点儿!你这劣马,别以为我会忘了你这家伙,不许再动!”楚怜兮跳起身气嘟嘟地向着坐骑追了过去,留下许霆昊兀自躺在草地上。深深地,深深地,他吁了口气。

夜晚,在红叶庄后园老榕枝桠上,楚怜兮一脸惶惑。

“你真要回洛阳?”不明白心头酸涩是为着啥,她有些难以接受这个突然的事实,没错,他不是红叶庄的人,早晚要离开,但真到了眼前,她还是不愿相信!

“那以后没人教我读书,没人陪我溜马,没人在我犯错时帮我说情了。”她扁扁嘴,向来尽是调皮光芒的眸瞳中难得起了雾,“你舍得我呀?”

“舍不得!”他据实回答,“但该做的事不能搁下,未来三年里我要做到对我爹的承诺,而你,要乖乖过日子等我。”

“等你?”她不明白。

“怜儿,我一直在等你长大!”他叹口气,“不只等你的身子更要等你的心长大,等你明白我对你的心,只是现在我没有时间再等了。”他自怀中取出条红丝绳截成两段。

“这半条红绳我早想给你,却始终没有适当机会。”许霆昊柔声道:“如果你愿意当我的妻,这条红绳就当咱们订情信物,一端缚着你,一端系着我,作为今生鸳盟所证。”

楚怜兮瞠目结舌,无法消化他的一番话语。

他笑语,“你老爱问我搁在心头的人儿是谁,我却不知怎么告诉你这傻丫头,我的眼里心底全是你,哪还容得下旁人?”

将红丝绳搁入楚怜兮掌中,他在她额头印下深情一吻。

“我不逼你,你自己想清楚再作决定,如果你心底有我便收下这红绳,若不,只需差人送回此绳,我便明了!”

他将那兀自呆愣的小人儿轻拥入怀。“你只需明白,我会等你!不论多久,我都要等。”

夜风袭着枝叶沙沙作响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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