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六十一章(1 / 1)
雨越下越大,天空也愈发的晦暗,目光所及前方十米处已看不清景物!她却只不停的挥舞着马鞭,最终在城门关闭的前一秒钟奔出了城门!
在出了城门又行上一段距离后,她的速度这才渐渐的放慢了下来,更确切的说,因该是落魄的,无目的的向前行去……
陈子默始终不远不近的跟随在距离她的十米外处,面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直到将她抑制不住颤抖的背影收入眼底……
他的眸光里霎时多了一抹晦涩。
初秋的空气已有些凉薄了,又加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如今雨停后的空气冰冷刺骨,烈风吹拂在潮湿的衣上,让人忍不住生生打了个寒颤!目光所及,前方的她此时仅着了一层单薄的衣衫,未浸的雨水顺着发梢,衣角,一滴滴的落了下来……视线掠过她投向远处,他的心情一时间竟有些复杂。眼神几不可见地浮过一丝心疼后,他忍不住低唤了一声“承欢!”接着便快马几步行至她的前方。
他伸手捉住了她握紧缰绳的手,强迫她将马停了下来,“去哪?你这是做什么?”她的指尖冰凉刺骨,让他霎时握住她的手有一瞬间的僵硬。
承欢似乎并不知道后面一直跟了个人,当目光涣散的抬起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时,她的整个身体一震,漆黑的眸子看着眼前人这才渐渐有了焦距。只是,颤抖的薄唇翕了翕却发不出一个字!她的眼眸里写满了悲伤,绝望,痛恨,自责,思念……
那些同时出现在她眼里的复杂,一瞬间让他震惊!他竟不知,一个人的眼里竟还可以同时出现如此多的情绪……
“……我回来了”
她的身体又是一震,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度痛苦的事,她一把拽住了陈子默的衣襟,“二哥,二哥他已经死了!你听见了吗?二哥他……已经死了呀……”她空洞地睁大了眼,拼命摇晃着眼前人的衣襟,只是激动地重复着这几句话!到后来,她才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将脸整个埋在了他的胸前。
像是抑制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个爆发口,一时间再也抑制不住疯涌而至的悲伤……
陈子默只是一动不动,任由她就这么压抑的哭泣,胸口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湿润在薄衫上,那些温热灼伤了肌肤,连内心深处都氤氲了一片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天空不知何时啜起了一弯明月,月凉如水,银色的月光从天幕中缕缕洒下,到了半空后竟如薄雾般汇聚在一起,无法散开。
她能哭出来,他已经很安心了……接着析露的月光,他伸出手搂紧了她的身体。空气凉薄,而她的衣衫竟还是湿凉一片!
他的面色微微一变,这才发觉她的身体似乎透着灼热。
而与此同时,哭到无力的承欢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便失去了知觉,“承欢,承欢……”耳边最后传来的便是陈子默几声焦急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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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承欢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傍晚的霞光异常的浓烈,绚烂尽然了满目的杨树与小镇上成排的房屋。此时,在距离小镇上有一段距离的一所普通民居里,霞光的余晖浓烈到化不开。
“承欢,趁热把这碗药喝了!”陈子默坐于床榻上,舀了一勺碗里刚熬好的药汁,放在唇边试了一下在确定不烫后,便小心翼翼地朝她递去。
这几日从承欢迷迷糊糊中吐出的话语,他已经了解了大概,原来在崔延被押解回朝后就直接关进了天牢!她曾不顾皇上的阻止,去看望过他一次,只是自她回来后,天牢便被暗自戒严,她也没能再进去过……
再后来得到消息便是崔延被召进宫受讯,可当她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二哥已经毫无生气的尸首……
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一瞬间天昏地暗的绝望,她永远也不会原谅独孤信在那一刻的狠绝……撕心裂肺的痛,如同在心口之上生生挖开了一道伤口……只是,当时在昏过去之后,她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之后再醒来的那一刻,她却已下定了离去……
此时的陈子墨已经有好几天没有休息过了,他白色的衣衫上依旧残留曾经被雨水尽染过的痕迹……几日来衣不解带的照顾早已……
见承欢丝毫没有反应的苍白面色,他疲惫的眼眸里飞快掠过一丝微光。垂眸看向碗内,此时碗内原本平静的墨色药汁荡起一丝涟漪,波纹碰触到瓷碗又湛湛地折荡回来,他的心,也随之微微一颤!
承欢身体蜷缩在床的一角,眼神空洞的睁着,动也不动,夕阳渐落的余晖恰好打在她的身上。从陈子默的方向望去,此时可以看见她的下巴与纤细的颈间勾勒出的弧度,纤细瘦弱到惹人怜惜。
他动了动唇,眸光转向别处,“我明日便,要回去了……”
承欢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没了反应。
“你,准备……”陈子默捏着勺子的手似乎有些发紧,但最后却又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的开口道:“你准备去哪?”
承欢眸色闪了一下却并没有回答……去哪?天下虽大可如今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家,她再也没有家了……她侧过脸将身体蜷的更紧了,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哀戚的神色。只要不是皇宫,其实对她,去哪里都是……一样……
“崔延的丧事有我在……”缓缓地开口,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子默声色平静的毫无波动。只是过于淡然的音色反而露出了他几近掩藏住的颤意。承欢骤然一痛,其实他……是比谁都要痛的吧!
“等将崔延的丧失处理完,我便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此时的承欢脑中一片空白,自然没有心思多想,只是沉浸在伤痛中无法自拔。
“承欢,要记住还有二哥在,二哥会保护你的……”年少时,他在她耳边许下了郑重的承诺,犹如昨日。
花开时节,□满园,“哎,承欢,你不觉得这首词写得很好吗?”崔延笑得异常灿烂,直为自己刚得到的这幅墨宝开怀不已。
半靠在亭子里的承欢这才懒洋洋地眯了眯眼,“哦,我也知道啊!不就是那个谁画的狗尾巴花吗!那个啥那个面的词写得很好吗?”
崔延的一张脸当时就垮了下来,“你,你……你竟然将当今最为著名的画家称作‘那个谁’,还有什么‘狗尾巴’?这,这是‘狗尾巴’吗?这可是君子兰,君子兰好不好……!”崔延面色扭曲地将自己视为宝贝的画抖给她看!
“哎呀,二哥你好恐怖啊!”承欢立马夸张地跳开老远,冲着崔延调皮的吐了吐舌,“不就是一副‘狗尾巴’花嘛……”
想起他那时抓狂到跳脚的模样,承欢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眸光一转,想到如今……他已经不在了,而她还活着。
自此以后天各一方,她,再也见不着他了,也再也听不见他的笑了,再也……深切的悲伤疯涌而至,几乎要将她淹没……天色渐暗,她压抑地抽泣。
……至于陈子默轻叹一声,什么时候离去的她都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