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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是日，深夜无月。
位于皇宫西南面的一雅致别院内，满园桃花依旧盛开。夜深沉，不远处的星空之上，几颗星子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丝丝缕缕透过满枝希嗦洒下。
随着几声轻微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响起，月光透过浮云竟洒下丝丝银辉，随着夜风浅薄摇摆。
树下男子一袭白衫，微一侧身，狭长优美的黑眸飘洒出浓密的浅影，此人正是当今显赫万分的广陵王独孤信！即已为王本该入住宫外，可不知什么原因，这位自小生活在皇宫后苑的六皇子却并未因身份的变化而改变，依旧留住宫内，更深受皇上独孤凌的厚爱。
似感受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他原本微抿的薄唇渐趋勾起了一道弧线。
来人靠近，在第一眼看到他时明显有些错愕，月色透过浮云逐渐变得明朗，今晚的他满头乌发随意的拢起半披在肩上，浓墨泼洒般的眉眼如墨似画，如工笔精细勾勒出的轮廓细腻而美好，一如，天空那轮皎洁的明月！
一想到此，来人竟微微一颤，随即轻微的低垂下头。
“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独孤信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据这些天看来，想要让林家父子投靠，似乎不大可能！”刚说完，不知为何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了那个俏皮的少年的笑脸，一想到此他咬了咬牙抬头道：“不过，林觞作为两朝大将能征善战享有很高的声望，即使不能收为己用也不宜……”他的话虽没有说完，但意思却已不甚明了。
独孤信想了片刻，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眼神霎时变得有些黯然，“林觞？……的确不可动。”但也只是片刻又恢复了常态，“子默，记住万不可急切行事！”他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远空的那一轮清月。
陈子默抬眸，看着月光下他的半张侧脸愈发的苍白……微微一愕，忽脱口道：“听说王爷最近又犯旧疾了？还望王爷多注重身体！”刚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正不知该作何是好，只听独孤信微微一叹，“子默有心了！”声音轻缓飘渺，落在耳里，他只觉得内心微微一暖。
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春日特有的青草的香气，月色明亮，透过满园细枝流泻了一地。月色中树下的人影，似烟，若画，仿佛丹青勾勒一般，似有，似无。
同样的月色下，阁楼内，承欢正趴在床上沉沉昏睡。
不知何时门扉却被人推开，伴随着一阵清晰的脚步声，门口跨进一位一身戎装的俊朗男子，突然的闯入竟似战场上一阵尚未退却的风，风尘仆仆中，却在看到床榻上的少女时不由面露温柔之色。
此人正是两个月前被皇上派去追歼柔然族残余叛党，如今大获全胜今日刚归的林觞。
低头看着仍在睡梦中的少女，他的眉头微蹙，“竟醉成这样！”随即伸手覆上她通红的额头。
而正在此时睡梦中的承欢秀眉轻蹙，似感受到额间的触碰募的睁开双眼，一时间怔怔地看着眼前人。
“林叔叔，你怎么在这里？”反应过来的承欢惊叫一声，内心不由涌起一阵潮水般的喜悦！
见她面露惊喜，林觞低低笑了起来，“柔然族残余叛党这次被全歼，近日刚班师回朝，西方总算可安定一阵子了！”
“真的？”承欢顿时眼睛发亮，“林叔叔太厉害了，下次有机会捎上我一起去吧！”
林觞眼角笑意更浓，“傻孩子，战场可不是随便就能上的，况且你还是女儿身！”
“诶？”承欢转了转眼珠，“古人不还有花木兰替父从军建立军功的故事吗？谁说女子不能上战场的。”
“人家花木兰战场上可有不输于男子之气，光这点你就做不到！”林觞突然觉得很有挫挫她这种念头的必要，的确，这一想法还真是够惊世骇俗的。
承欢嘴角一抽，一副甚是哀怨的表情瞅着他，“那我定要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只一瞬间，她的眼底光华四射，纯粹的耀眼。
林觞突然有些愕住。这样的目光……不知为何，竟让人隐隐觉得不安。
次日清晨，微风轻露，春日的柔和摇曳出淡淡的墨兰香，浅薄的朝霞才刚出现在天际的一端，旭日尚未东升。
微薄的天色下林觞父子却早早入宫。
今日的早朝比往日来的甚早，气氛，似乎也隐隐透着些不寻常！刚踏进殿门，驻足，却见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都已到齐，而立在最前面的便是当今最为显赫的广陵王独孤信！
见他们到来有些官员已满脸堆笑的上前来打招呼，谁人不知这林大将军尽受恩宠，如今柔然族又大获全胜，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封侯拜爵什么的，趁早巴结巴结准没错。
林觞也适时嘴角含笑的和众朝臣闲聊了起来，入朝为官有些事还是要做的，就如现在。
仙城微一侧身，却恰好看见不远处的独孤信投过来的目光。他的唇轻抿成一道弧线，狭长的眼眸下几不可见的掠过一丝阴骛！
仙城一愕，随即飞快的隐去眼底的担忧之色。
正在此时，一声皇上驾到异常的高喝声尖锐响起，众人脸色具是微微一抽立马噤声不语，这高公公的嗓音今日似乎又拔高了些！皇上竟喜欢这种调调？一想到此众人都忍不住有些汗！
当朝皇上独孤凌身穿一身明黄色衮服从大殿后缓缓而出，扫了一眼殿下垂手而立的众位官员后，便稳稳的坐在了龙椅上。
“众爱卿今日可有要事禀告？若没有，朕，”还未说完皇上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随即面露困倦之色，“朕可要回去补眠了，昨晚批阅奏折至深夜，困乏得很哪！”
一句话说完众官员俱面色古怪，“皇上保重龙体，万不可操劳过度！”已有几位大臣忙不迭的跪了下来，嘴角抽搐的喊出声，只不过他们口中的“操劳过度”？恐怕是劝此时他们高高在上的皇上千万别“纵欲过度”才对！
仙城蹙了蹙眉，抬头看了眼皇上。只见皇冠的黑色平冕上摇曳而下的十二串白玉珠遮住了独孤凌那张原本英气逼人的脸，在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几不可见的侧了侧脸，白玉珠晃动，在他的面庞投下一抹悲哀斑驳的浅影。
“好了，众爱卿若没有要事禀报就退朝吧！”
底下顿时一片静谧，就在众人以为将要散朝的时候，一声清冷低沉的声音却如破晓之色般响起！
众人不由一诧，抬头望去，见此人正是一直不曾开口的独孤信。
珠冠下皇上那微薄的脸庞似乎动了动，不过还是开口道：“不知广陵王有何事禀奏？”
独孤信跨前了一步，“启禀皇上，近日来北方辰汐国已开始骚扰我朝边关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臣以为应当加派军队进驻边关，以防万一！”
“广陵王言之有理，准奏！只不过这领军之人？”说到这，皇上面露疲惫困倦之色，声音也有些懒懒的。
只见一旁的陈子默不失时机的站了出来，面含浅笑，“臣以为这领兵这人非林将军莫属！”
此话一出众朝臣皆不由交换眼神，目露复杂古怪之色。
“哦？”皇上似乎来了点兴趣，“陈爱卿何出此言？”
陈子默微微够了勾唇角，声色清雅平缓地开口：“林将军随先皇并肩作战曾一同攻克辰汐，想必对辰汐熟悉之至。应对起来必定异常灵活！”
说到这他回头意有所指的望了一眼此时正站立一旁的林觞，其余朝臣也全都不自觉的望了过去，一时大殿之上寂静无声，众人的视线都变得目光灼灼起来。
林觞刚要开口下跪请旨，忽听皇上已有几丝不悦的声音自前殿上方传来，“林将军刚作战而归不宜操劳，此时容后再议！”
这一声来得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时又将目光移向御殿上的皇上。
林觞却几乎是瞬时拂袖下跪，声音朗朗而起，“臣愿三日后领兵出发前去戍守边关，保我边关百姓，还望皇上恩准！”
“林将军果真想清楚了？！”皇上的声音竟隐隐透有几分怒意。
林觞微一错愕，抬头向皇上的方向望去，却只见十二钏白玉珠晃荡，隐隐遮住了底下的那一双眼眸。只是，他却想象的出来……只因，独孤家的人，有谁会甘败？
自独孤凌登基的这几年，朝中大权早已被独孤信全权把持。而皇上，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傀儡皇帝罢了。想到皇上这几年对自己的依赖，如今这般早已将自己推上了与独孤信的对立面。想到这，林觞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隐去眼底的那一丝异样，“臣请皇上恩准！”
“皇上，上阵不离父子兵，臣愿随父一同前往。”许久不曾开口的仙城突然跪下，微一勾唇，嘴角几不可见的露出一抹嘲讽。
“举家迁往吗，那……”陈子默只觉内心微微一动，人已不自觉地站了出来，“林中书令乃一文臣，实在不适合上战场杀敌，还望皇上三思！”
“哦？陈尚书的意思是文臣无用喽？”仙城轻启薄唇，微一抬首，声音不轻不缓却任谁都听得出里面的嘲讽之意。
“自然不是此意，林中……”
“罢了，罢了！”皇上再次面露不耐之色，打断了陈子默接下来的话，冲众朝臣摆了下衣袖，“准林将军三日后出发前去戍边，至于林中书令，经验尚不足，暂且留任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