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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五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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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清晨,鸡鸣的早,晨露唏晞还点缀在池边荷叶上。天刚蒙蒙亮,百里芜弦与景彻便已经出了城,继续向虚回谷所在的廖山处进发。昨夜歇息得不好,三番四次地被吵醒,百里芜弦在马背上坐得摇摇晃晃,呵气连天,睫毛上也沾上了几颗呵气出的泪珠,模糊了望向远处旭日的视线。

景彻睡得同样不好,但困意倒不如百里芜弦表现得明显,用百里芜弦的话说,这人不管怎样都是挂了张白板脸,像是人人都欠了他几吊钱。

本以为昨天说了那些话,百里芜弦对自己定是疏而远之。谁知一大早醒来,睁眼看见的,除了尚未亮起的天色,就是他趴着睡,手脚并用,攀在自己身上,睡得酣实。景彻翻身下床,将那人的手脚都甩开到一边去,然后又揪起那人的衣服,不客气地把他摇醒。

百里芜弦翻了个身,睁开惺忪的眼。

景彻低头看着他,忽然间愣了一下,随即眯了眯眼。

“渴……”百里芜弦撑起身子坐起来,对景彻说。

银针毒发,他的嘴唇竟已经变得有些发乌。景彻虽不喜欢他的那些动手动脚,但此时却还不能让他死掉。景彻端来了茶杯,喂他饮下,然后道:“你不要动。”

百里芜弦本就觉得浑身乏力,动弹不得:“我是不是发烧了?”

景彻的手指点住他背上的两处,暗暗运力:

“闭嘴!”

沿着百里芜弦背后的两条脉络施力向下,真气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去,到了尾骨之时,变指为掌,反手又捋了上去。

感觉到身体里不断腾起的暖意,百里芜弦眼睛闭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坐直,脸上也才恢复了些气色,嘴唇的乌色褪去,可还是苍白得很。

“唔。”才施力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景彻忽然觉得肩部一阵拉扯的痛楚,输入百里芜弦体内的真气也一下断了,失去了这股力量的支撑,百里芜弦脑中骤然闪过一片空白,身子向后一倒,正好斜躺在景彻的腿上。

咬了咬牙,景彻把百里芜弦的脸掰过来看了眼,见他已经大有起色,这才呼了口气,肩部疼得钻心,疼着疼着整条臂膀都麻木起来。可腿上的百里芜弦竟然动了动,换了个他觉得舒服的姿势,像是重新睡着了。景彻心中又燃起一阵不知名的火来,把赖在自己身上的人拎开,心中想:早知道任他毒发身亡死了算了!

“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现在的百里芜弦看上去心情不错,此时正是夏日午后,路边树木参天,树林阴翳,夏风舒畅,耳边蝉声鸣鸣,一浪高过一浪。

听他酸着,景彻不语,却也缓下了驾马的速度,马蹄悠闲。

又这般行了几日,道路渐崎渐窄,抬望眼间,已可见连绵的灰色山影。路边,一条溪流从山间流下,两岸奇石棱角都被磨得浑圆,石上石下青苔密布,总惹得鱼儿来啄。

马蹄哒哒,一人有一句没一句乱侃着,一人是半句都不搭理,如此走着走着,二人突然间同时看见了什么,都停了下来。

不远处,溪流边的一块巨石上,竟然趴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看样子是昏迷了,一身黑衣,半个身子还垂在水里,双手攀着石头,一头乱发浮在水面上,像是海藻一般,因是在河的对岸,所以看不清面目。

景彻与百里芜弦对视一眼,接着都翻身下马。景彻足尖一点,跃到对岸,将那人抱了过来,放在地上,然后双指探了探这人的鼻息。

“还活着。”

百里芜弦也走过来,蹲下,食指点起这人的下巴,湿漉漉的头发向两边散开,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眉毛一挑,百里芜弦笑:“最近怎么总是遇到翩翩美少年?”说罢,眼睛还瞄了一下景彻。

景彻不看对方,站起身子,掸掸袖子:“走吧。”

“不管他了。”

景彻俯视蹲着的百里芜弦:“你自己都管不好,还想管别人。”

百里芜弦把这人扛起来,往马背上一扔,自己也脚一蹬,上了马,道:“正好去虚回谷,带上也方便,我平生造孽极多,今日也算积个阴德。”

景彻也上了马,夹了夹马肚,继续赶路,只留下一句:“随你。”

百里芜弦望着景彻的背影,露出个无奈的笑来,他俯下身子,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道:“马儿啊马儿,还好你是我的马儿,若你是那人的坐骑,这么些个日子还不得憋闷死。”

走的不远,景彻明明听到了这句话,也知道说的自己,却还是头也不回,只管朝前走着。

百里芜弦摇摇头,对马儿说:“你看,我说的对吧。”

日渐向西,转眼已经到了廖山的山麓,远处一片整齐的白杨林,被夕阳映得呈出一片惨碧色,而那林中山谷便是虚回谷了。可是今天天色已晚,不便叨扰,山麓处地成平原,山上雪水融下浇灌土地,草木丰茂,自然聚集了村落人家。朝山腰处望去,还可见仿佛白云般的羊群,正被牧民赶回家。

在一个牧民家中借了宿,无奈只有一张床,景彻看了这张床半天,又看了看身后一个昏迷一个笑得阳光明媚的两个人,揉了揉额头,道:“我……我出去转转。”

不得不说,这里的夜晚实在比嘈杂的南方城市美上许多,夜空很高,星空浩瀚,变换无穷的天穹,像是涌动的暗黑巢穴,要将人的视线目光生生吞噬进去。

“小景,你可去过大漠?”

百里芜弦从景彻的身后走过来,也抬着头望着天际。

回头看了他一眼,百里芜弦月白色的袍子,发丝在耳边随风纷乱地舞起,双目里流转着月光,竟是神采飞扬。

抑住心底忽然一瞬间的触动,回过头来,他道:“别叫我小景。”

“若没有去过大漠,你根本无法想象,原来天空可以有那么多星星,”百里芜弦看向对方,连名带姓地称呼他,“景彻。”

景彻闭上眼睛,又睁开:“也许有一天会去,但不是现在。”

百里芜弦轻轻地笑开来,少了几分顽劣,温柔地如一泓春水:“那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看,可好?”

幽渺的一声叹息,浅到听不见,好像那只是简单的吐气,景彻目光黯了黯:

“看吧。”

是夜,广阔的山区静得仿佛天地都不曾存在了。把路上捡回来的那个人扔在床上,景彻和百里芜弦用草在地上铺了个褥子,好在天气暖和,睡着倒也不觉得难受。景彻刻意与百里芜弦隔开了位置,免得他又睡得不老实,把手脚架在自己身上。

第二日醒来,百里芜弦在湛蓝的天空下伸了个懒腰,像只展翅的大鹏。

“他还没醒么?”景彻问。

百里芜弦回过头,道:“早晨醒来过一次,问过名字后就又昏过去了。”

“他叫什么?”

百里芜弦挠挠头:“好像是叫游宸白,也不知道怎么写。”

景彻替马装上了嚼头,道:“你自己捡回来的东西,你自己收拾着。”

百里芜弦凑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嘻嘻笑道:“其实你也是关心的,不然不会来问我,昨夜也不会让他睡到床上去。”

手里的动作滞了一下,景彻没有回视对方的眼睛,而是牵着马走到了院子门口,跟牧民大叔打了声招呼,便回头对百里芜弦说:“把人带着,上路。”

驾着马,一路朝着那排白杨树林而去,林间树木分列得错综有致,远看时尚不觉得林子广大,待深入其中,才发觉竟是另有玄妙。景彻几次停下来四处张望,极目之处外界不露一点空隙,都被树干挡得严实,马蹄踏过落叶发出好听的簌簌声,只是怎么看都觉得此处曾经走过,四周同样,除了白杨树还是白杨树。

百里芜弦追着景彻跟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景彻在原地驾着马绕了一周,才说:“出不去了,辨不清方向。”

百里芜弦不语,眯着眼抬头看了看日光,又朝四周看了看,然后指着一个方向,说:“从这棵树开始,数到第八个后,左转,再数八个,右转,然后一直走,看到一棵很大的树挡在中间的时候,再左转,就能到达谷中。”

狐疑地看向他,景彻问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芜弦扬起一边嘴角:“蜀山天险我都知道,区区一片树林还想困住我?”

景彻看了他半晌,一时竟有些无言,开口想道谢,可又觉得他委实猖狂,犹疑片刻,还是不改往日本色,只字未说,只按他说的方向而去。

几曲周折之后,驾马向前,果然看见一棵比周围的杨树都粗了许多的树在路中横亘着,这树长得有些倾斜,有一边的枝叶,几乎都要捱着了地上。

“真不赖啊,误打误撞,也能找着!”

银铃般的笑声和着银铃晃动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在这迷宫般的树林间显得说不出的诡异。景彻和百里芜弦同时抬头,看见这棵倾斜的巨木的枝叶间,竟然坐着一个赤脚的紫衣女孩。七八岁的模样,红色的头发,眼睛也是透着蓝的,头上随意编了两个辫子,其余的头发垂落下来,脖子上绕着几股粗绳,绳上编着几块鱼骨似的东西,腿上是只到膝盖的裤子,脚踝上也编着铃铛。看样子,并非汉人。

女孩从树上跳下来,轻轻稳稳,接着,嘴角挟着一抹顽童似的笑容,负着手在马下打量了一下这三个人。

“哈哈,一次来三个,个个带伤,还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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