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四十八章(1 / 1)
无忧回到都督府以后,虽然眼圈还有些微微泛红,不过似乎并不引人注目。她深恐被身边的仆婢看出任何异样,所以努力维持着脸上平静的神情,可是内心的挣扎和波动却无论怎样都压抑不住。最初与弟弟重逢那一刻的喜悦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惊诧、失望、伤心、鄙夷、愤怒,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混杂在一起,汇成心中一股浓重的苦涩。
今天在普善寺中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当真是她的弟弟无涯吗?想起弟弟,她脑海中浮现的仍是那个调皮、机灵的小鬼头的身影,是那个侯家惨遭巨变之前无忧无虑的少年。原来她心目中那个可亲、可爱的小男孩,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虽然容貌仍未脱少年时的轮廓,可是人已经不再是她熟悉的无涯,让她感觉如此陌生。然而她想不透,他心中怎会有如此龌龊,如此让人汗颜的念头,而他又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不以为然。也许是因为侯家惨遭变故,还有此后那一番困顿的经历,在他仍然幼稚的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才会造成今天这般局面。虽然想起无涯的催逼和提议,她心中仍有说不出的恼怒;可是再仔细想想,被自己拒绝之后,她唯一的弟弟又要被迫回到那个神秘人的掌控之中,继续过那种没有自由、没有希望的生活,痛苦、焦灼和无奈又一下子盖过了对无涯的恼怒,填满了她的心胸。
她就这样神思恍惚地走进飞雨轩寝殿之中,采薇才刚刚服侍她换上家常的衫裙,桑榆就提着一个食盒走进来。
无忧一看到食盒便无情无绪地摇摇头说:“桑榆,你把午膳送回厨房,或者拿去和采薇两人分吃了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
“夫人,今天早晨您就什么都没吃,难道午膳还要原封不动地退回去吗?您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桑榆放下食盒,关切地望着她问。
“不用不用。”无忧连忙摆摆手,“我只是有点不舒服,下午略躺躺就好了,不要把这一点小事搞得尽人皆知。”
“您若执意不肯找大夫来看,那就好歹吃一点,然后再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也许就没事了。我知道您不舒服,没胃口,特意叮嘱厨房,让他们给您煮了清淡的鸡粥,您赶快趁热吃一点吧。”桑榆一边耐心劝慰,一边掀开食盒,把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碗端出来放在桌案上。
无忧看看桑榆殷切的目光,不忍拂逆她一番好意,只好在桌案边坐下,看看摆在她面前的粥碗。细碎浓稠的米粥中夹着细细的鸡丝和嫩绿的青菜丝,鸡粥诱人的香气一阵阵飘入鼻端,终于让她觉出腹内其实早已空空如也,饿得饥肠辘辘。她不由自主拿起放在一边的汤匙,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了起来。
无忧吃了小半碗粥,腹内的饥饿感才刚刚消失,翻腾了一夜的肠胃忽然又搅动起来,吃下的鸡粥顿时无遮无拦地猛冲上来。她再也忍不住作呕的冲动,急忙伸手捂住嘴巴,跳起身来直冲到漱盂边,弯下身痛快地大吐特吐起来。留在殿中的桑榆见此情景,早吓得脸都白了,跟着冲到她身边,一边轻轻给她捶背,一边高声喊采薇来帮忙。
无忧还从没有过如此痛苦的体验,刚吃下的那点粥早就被吐得干干净净,可是胃里的翻腾却并没消失,直到把酸酸的胃液和苦苦的胆汁也倾力吐尽,她还弯着腰好一阵干呕,然后才气喘吁吁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站直身子。
桑榆虽然面色慌乱,可是并没有吓得手足无措。她一边有条不紊地帮无忧脱下弄脏的衫裙,一边招呼外边的丫头婆子进来收拾漱盂,同时还不忘急急匆匆交待采薇,让她告诉王管家去请大夫。
她服侍无忧换过一身干净衣裳,搀扶她到床榻边坐下,又端来茶盅给她漱漱口,然后才望着无忧蹙紧双眉的苍白面孔担心地说:“夫人刚才吐得那么厉害,一定是病得不轻。这次奴婢说什么也不能听您的,一定要找个大夫来给您瞧瞧。否则等殿下知道了怪罪下来,奴婢可吃罪不起。”
无忧此时已没有力气再和她争辩,由她扶着在枕上躺好,然后才喘吁吁地低声问:“殿下回府了吗?”
“没听说,殿下好像一早就和刘大人一道出去了。夫人先躺躺,等大夫来了我再带他进来。我就在旁边偏殿中候着,您若有什么不舒服只管召唤我。”桑榆边说边拉开夹被给她盖好,又放下床榻边的帐幔,然后轻手轻脚退出寝殿。
无忧一个人躺在榻上,虽然肠胃中的不适已慢慢消失,可心中的焦躁却无法平息。从小到大她难得有个头疼脑热,为何偏偏在这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一下子生病了呢。有这么多棘手的麻烦摆在眼前,要她集中精神,好好盘算、谋划,她现在怎能就这样病倒呢。虽然四周静悄悄的,倦意忍不住一阵阵袭来,可是因为心中焦急,她却一直昏昏沉沉无法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无忧终于在恍惚中听到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睁开双眼朝帐外看去,就见桑榆和采薇两个带着一位须发皆白的大夫走进殿中。桑榆先快步走近前来,凑到帐幔边低声喊了两遍夫人,听到无忧“嗯”地应了一声,这才轻声禀道:“夫人,王管家派人去请了梁州城里赫赫有名的平心堂宋大夫来给您看病。”
“请宋大夫过来坐吧。”无忧低声答了一句,然后便欠起身来,慢慢把手从帐幔中伸了出去。
又是一阵悉索的脚步声响过,无忧听到有人在床榻边的瓷墩上坐下,抚着她的手腕把起脉来。
没过多少工夫,这位宋大夫便捻捻胡须点点头,脸上严肃凝重的神情慢慢松懈下来,微微露出一丝笑容道:“老夫给夫人道喜了。夫人的身体并无大碍,照脉象看来,应该是喜脉。您正在害喜,所以刚刚才会呕吐不止。”
“有喜了?!”无忧尖声重复一遍,惊诧的语气也听不出是喜是忧。她嚯地从枕上坐了起来,停顿片刻才像是无法相信一样继续追问:“宋大夫,不会诊错吗?真的是喜脉?”
宋大夫见她如此追问,以为她是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惊喜措手不及,所以才不敢相信,于是又凝神静气仔细摸了摸,然后才忍不住呵呵笑道:“老夫这个自信还是有的。夫人的脉是喜脉我决不会看错。不过夫人坐胎未久,我刚才把脉时又感觉夫人脉象虚浮,似乎近日忧虑过甚,心神不定,所以还是给您开个方子,吃几剂药调养调养身体,也好安安胎。”他说完便站起身来,跟随两个丫头到旁边偏殿中开方子去了。
无忧失神地躺回枕上,一时间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她带来的究竟是欢喜还是忧愁。是啊,这个宋大夫应该不会诊错。现在静下心来她才想起,原来前些时候一直忧心忡忡,整日焦虑不安,她根本就没留意,自己的月事竟然已经推迟快一个月了。怀孕了,她和李恪终于也有孩子了,李恪听到这个喜讯一定会激动不已,因为他已经满怀期盼在她耳边念叨过无数次了。可是她自己呢?其实在她内心深处,不是也一样渴望为他生儿育女吗?可是对她而言,一个女人如此平凡普通的愿望也显得那样奢侈,那样遥不可及,让她想都不敢多想。现在连她自己面前的路还一片迷茫,又将有怎样的波折等待着一个无辜的生命呢?
虽然心中的忧愁和苦涩也许远超出喜悦,可是沉思默想了一会儿之后,她还是掀起帐幔跳下床来,急急忙忙跑出寝殿,想赶快把这个喜讯告诉李恪。刚要冲出飞雨轩,她迎面碰上送大夫归来的桑榆。桑榆看到她不禁一脸惊讶和慌张,急忙拦住她说:“夫人,您这是要跑到哪儿去?还不赶快回去歇息。大夫刚才说的话您也听到了。现在您可不能再跑跑跳跳,还是安安静静地安胎要紧。”
“我去等殿下,把这个喜讯告诉他。”无忧对她笑笑,脸色因急切而多了几分红晕,不再象刚才那样苍白得可怕。
桑榆听了便不再阻拦,也回望着她笑笑说:“那夫人就快去吧。我回去等采薇,她去给您抓药,等药来了就马上给您煎好。”说完转身走进飞雨轩中。
无忧一路快步走着,还没到李恪的寝殿,就见青玉从院中走出来,匆匆忙忙象要出府去。青玉远远看到她,急忙站住脚步,又躬身行了一礼说:“夫人是要去见殿下吗?您来得真巧,殿下和刘大人才刚刚回来。”
无忧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殿下有事交待你去办吗?”
“是呀,有点急事,我就不陪夫人进去了。”
无忧点点头,越过青玉一个人继续向前走。她本想立刻走进寝殿中,不过才走几步就站在回廊里犹豫起来。刘孝孙正在这里,他和李恪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商议?她现在冲进去打断他们会不会有些不妥?正在踌躇之间,她忽然听到李恪颇有几分激动的声音透过敞开的轩窗传出来,虽然隔得远了听不真切,可是中间夹杂了无忧两字她绝不会听错。
他们在商议什么?在议论她吗?她心中的疑惑被勾了起来,放轻脚步走过去,躲在向外推开的轩窗后凝神听起来。
“殿下今日也去了普善寺,夫人的一举一动您也亲眼见到,为何还不打算找夫人问个清楚明白?”这是刘孝孙低沉的声音。
“不行,在无忧面前我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我不是已经让青玉到普善寺去,向方丈私下打探无忧今日私会的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何来历。”李恪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似乎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
“下官实在不理解,殿下是怕丑事传扬出去有失颜面,才坚持在夫人面前装作不知吗?殿下这场戏要做到何时呢?下官不是已经对殿下说过,如果此事只是红杏出墙这样简单还不足为惧,怕就怕其中另有隐情。殿下做事一向果断,并不是如此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呀。”
“我装作不知,自有我的道理。”李恪固执地打断了他。
“殿下莫非是心中舍不下夫人?”刘孝孙忍不住试探着问道。
殿中沉默了一会儿,李恪充满痛苦的声音终于再次响了起来:“无忧与别人有私情也好,其中另有什么隐秘也好,我根本不想探究清楚。我只想把她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对她来说,这里才是最安全、最舒适的家。如果我把秘密揭破,不管无忧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她一定不肯再留下。这些年她虽然一直隐匿得很好,虽然改名换姓扮作他人,可是她罪臣眷属的身份始终未变。如果她离开都督府,万一被人发现,又要再重新忍受贬谪、流徙的困顿。就算她运气好,一直没被人识破,也同样要颠沛流离,过东躲西藏的生活。我不能看着她受这些苦,所以思前想后,我宁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她一直安安心心生活下去。反正我已经及时发现她这些秘密,也能在暗中有所防范,就算她真有心害我,也没这么容易。”
无忧一直躲在窗扇后静静地听着,脸上忽然传来一阵热热的、痒痒的感觉,她抬起手一摸,才发觉眼泪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打湿了脸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在暗中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可是为了她,他却把这么大的痛苦都藏在心里,装作若无其事在她面前演戏。可是他毕竟还是怀疑她,怀疑她与别人有私情,怀疑她会在暗中陷害他。难道回到他身边这么久,他还不知道她的心吗?难道她煞费心机想在暗中保护他,甚至不惜把弟弟推拒回那个神秘人身边,换来的却是他的猜忌吗?
此刻她早已忘记自己匆匆跑来本是为了告诉他那个喜讯,心中一时柔肠百结,也说不清是被他的深情感动还是被他的怀疑刺痛了。她顾不上再仔细琢磨自己的心情,脑海中浮现出的唯一一个念头就是,她要赶快离开。既然他已经探知到一半秘密,如果她继续留在他身边,不可能时时刻刻象带了面具一样和他一起做戏,另一半秘密迟早也要真相大白,她一定要赶在这之前离开都督府,离开李恪。
想到这些,无忧再也不愿在殿外多停留,顿时拔脚就向外跑。她一路往飞雨轩疾奔,眼泪仍止不住顺着面颊流淌下来,被扑面而来的冷风一吹,象千万枚钢针刺过一样火辣辣一片生疼。她顾不上停下脚步擦干泪痕,一口气直跑回自己院中,不料却正好撞见正在院中掌灯的桑榆。无忧怕她看出自己湿漉漉的面庞和红通通的双眼,紧忙低下头快步向寝殿中走。
此时院中暮色已深,一片昏暗之中,桑榆并未留意她的异样,只是见她跑得有几分气喘吁吁,才略略带着点嗔怪说:“夫人,您怎么还象以前一样跑跑跳跳,一点都不注意保重身体呀。”她见无忧并不开口搭腔,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向前走,这才又陪笑着说,“殿下听到这个好消息是不是高兴坏了。”
“没有,殿下还没回来。”无忧压低声音答了一句,然后又接着问,“桑榆,药煎好了吗?”
“还没有,采薇把药拿到厨房去煎了。”
“你也去看看吧,若是药好了就赶快拿来。”
“是,夫人。”桑榆点点头,燃起廊檐下最后一盏琉璃灯,然后便轻快地走出院门去了。
无忧见桑榆已被她借故打发走,刚想冲进寝殿收拾行装,忽然想到什么,顿顿脚步便折进旁边的偏殿。她料想的果然一点不错,窗前几案上,还摆放着刚才为宋大夫开药方准备的笔墨纸砚。她快步走到案边,拿起架在端砚上的笔,蘸蘸砚中的残墨,在纸上飞快地写了一行字。
她把写好字的纸折成细细长长的一条藏进怀中,然后才匆匆忙忙走进寝殿收拾行装。打开依墙堆放的那几只樟木大箱以后,她突然发现,在这短短的两年里,李恪居然为她添置了那么多东西。箱子里整整齐齐摆放的,有四季的衣衫、各种各样小巧精致的珍玩、还有价值不菲的钗环首饰。她的目光从这些东西上逐一扫过,不过却一样未动,只把她当初带来的那几件旧衣衫翻捡出来,叠好装进包裹内。她刚想把箱子都重新盖好,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犹豫起来,过了一会儿才从一个箱角里找出几块散碎银两,一同装进包裹之中。
整理好简单的行装,又把收在怀中的字条压在枕头下藏好,她这才利索地换上一套皂色缺骻袍,又摘下挂在墙上的长剑握在手中,然后便背起小小的包裹冲出寝殿。可是就在马上奔出院门那一刻,她忽然刹住脚步,情不自禁回转身去,留恋的目光停留在熟悉的院落久久不忍离去。是啊,如果她此刻一声不响地从都督府走掉,只怕日后与李恪也再无相见之日,他甚至还不知道,而且也永远不会知道,她还一同带走了他的骨肉,他再也没机会见到的骨肉。想起这些,她的心象被什么用力撕扯着,疼得仿佛已被撕裂成千百片碎片,虽然鼻腔中一阵阵酸楚,可是干涩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泪水。
她在院门口不知驻足了多久才猛地清醒过来,桑榆和采薇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甚至李恪也可能过来找她。如果她再呆呆、傻傻地拖延下去,也许就真无法走掉了。她终于狠狠心,牙齿重重地咬了咬下唇,再也没有一丝一毫踌躇,飞快地冲出飞雨轩。
她从马厩中牵出自己的马,趁着府中诸人都在忙碌准备晚膳的当儿,总算顺利溜了出去。她从都督府出来之后就直奔普善寺,如果无涯还在寺中寄住,她要先设法救他出来,然后姐弟二人再商议找个稳妥的藏身之地。不过令她失望、不安的是,无涯已经走了,中午用过斋饭便不知去向。无忧听寺中僧人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后,一刻也不敢多耽搁,飞身上马便往北门赶去,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
北门外的官道就是直通长安的大路。无涯既然已被人带走,一定仍要从此路返回长安。她不停地扬鞭催马快跑,只想快马加鞭,赶在弟弟被带回长安之前追上他。就这样跑了快一个时辰,天色越来越暗沉,道路越来崎岖狭窄,两边的树林越来越浓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转入连绵起伏的丘陵之中。
无忧在马背上颠簸着,腹中早已饥肠辘辘,单薄的衣袍也遮挡不住夜晚愈发浓重的寒气,她冷得全身都随着马的颠簸而战栗。不过她一直昂起头紧盯着前方,期盼能在漆黑一片的夜色中看到她正在追赶的目标。
刚刚冲过身边一片茂密的竹林,路边一块巨石后忽然嗖的一声飞出一条又粗又长的绊马索,一下绕在无忧那匹马的前蹄上。正在发力飞奔的马突然受到阻遏,顿时打个响鼻猛地向前扑倒在地。无忧猝不及防,立刻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就在滑落马背那一瞬间,她本能地伸出双手护在肚腹间,危急中只想到要保护好腹中的孩子不受伤害,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这时她听到身边一阵沙沙脚步声疾响,还来不及从地上翻身坐起,不知什么东西已经重重地砸在她头上,顿时失去了知觉。
一个一身黑衣的蒙面人站在她身边,双眼冷冷地瞪着陷入昏迷中的那张苍白的脸。过了一会儿,蒙面人的目光不知不觉向下移去,看到她的双手仍然盖在肚腹上,不觉发出一声冷笑,抬起靴子朝她手上狠狠踹了下去。一直踹过好几脚,那个蒙面人才像是终于发泄尽了满腔怒火,在她身边蹲下身去,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蒙面人猛地举起匕首向她胸前刺去,眼看就要刺入她胸膛,匕首锋锐的利刃却忽然硬生生地停住了。那对冷幽幽的眼眸转回无忧苍白的面孔上,在那里停留片刻,忽然又是一声冷哼,蒙面人才像是心有不甘一样站了起来。他又向躺在地上那个无知无觉的身体瞥了一眼,这才恨恨地转过头去,向密林深处飞奔起来,一身黑衣很快便融入浓密的林木和漆黑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