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番外】君莫问（1 / 1）
三月的天机楼，少了平时一贯的森冷，桃林的花儿有开透了的，一阵微风花瓣就似下雨一般细细簌簌落下。他躺在桃雨里，像一朵绽开的墨色芙蕖。鼻间有淡淡的泥土芬芳，他抬起手来，一片桃瓣翻滚着坠落在手心。
自他接任天机楼主以来，已匆匆过了三年，没有辱没师尊的遗愿，他终究是杀了那一批叛变的门徒安定了各分舵，名正言顺坐稳了楼主的位子。只是，到底杀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因他而死，他已经记不得也数不清了。淡漠一笑，他笑得有些疲乏。
阖上眼，正准备再浅眠片刻，外庭却传来了打斗声。蓦地睁开眼，他皱了皱眉。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闯天机楼。
穿过内庭长廊，远远地他便看到一抹嫣红的身影，手里拿着个盒子步步逼近围堵着她的天机楼门人。原来十五日前凉州分舵丢失的“穿云骤雨箭”就是被这个女人偷走的，君莫问停下脚步，静静看着那抹红。
“叫你们楼主出来见我。”她厉声道。
“楼主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快放下穿云骤雨箭，否则我等定将你碎尸万段！”门人俱都知晓她手上这兵器一出，在场无一人能活，遂一直不敢逼她太近。
“呵，我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除非，你们想为我陪葬！”她说着便作势要打开盒子。
“慢着！”长廊那头，君莫问出声制止了她。
她回头，他上前。众人纷纷让开条道来，君莫问单手附后，一条通体赤红的蛇顺着他手臂爬到他肩上，双眼森森地盯着她。
“你就是君莫问？”她脸上毫无惧色，似是在试探他。
“我就是。”君莫问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红衣黑发随风肆意翻飞，眉眼间尽是冷绝。“不知姑娘为何擅闯天机楼，还偷了我楼中的宝贝？”君莫问抬手摸了摸蛇头，那红色大蛇便顺从地在他掌心蹭了蹭。
“因为我想和你做笔交易。”她沉声答道。
“哦？”君莫问牵唇，语速极缓，眼神似是漫不经心，一只手却朝着她缓缓抬起，“是什么交易，让你连命都不要？”语毕，一根发丝粗细的银针已经没入她腕间。
她感觉手腕一阵吃疼，还来不及言语便感觉全身麻痹。模模糊糊间，她看到他渐渐朝自己走来，之后便完全失去了知觉。
马蹄声像炼狱的战鼓，哭喊声、刀剑铿锵的搏击声伴着燎原大火瞬间便把她的身躯燃烧殆尽。蓦地惊醒，她全身已被冷汗浸透。
“醒了？”身旁传来个陌生的声音，她下意识向腰间匕首的位置探去，却不想摸了个空。
“怎么，还能动？”那人轻笑，“看来麻药对你不怎么有效。”
她撑起身子往声源处看去，君莫问正摩挲着大蛇的脑袋。
胸口阵痛，她轻咳两声道，“你不杀我？”
君莫问淡笑，“杀你之前，我想知道你是谁。”
她似乎并不慌张，颤颤地撑起身子与他对视，“洛绝尘。”
他的手顿了顿，思索了片刻后眯眼看她，“苍国洛之远长女？”
她答，“正是。”
“洛家长女……我实在想不出，你能和我做什么交易。”他轻嗤，“况且，你似乎已经没有了与我交易的筹码，”
她牵了牵唇，笑得疲惫，“你现在若不杀我，我迟早还是要来找你完成这笔交易的。”
他不置可否，起身朝屋外行去，“好！那我便看看你是不是九条命的猫。”
屋外桃花盛极一时，兴许一场微雨便能敛了这一院风华。他抬手招来左护法，道，“看着她，不许她离开天机楼。”
此后一连七日，他每日都会来看她，每日都是在深夜。他静静立在她轩窗外，看着月光下睡着的她。她似乎在做恶梦，想醒却醒不过来。于是，他便在她窗前点了安神香，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慢慢舒展，只到天边渐明，他才离去。
就这样过了半月，他不杀她又不放她。久之，楼里多了位煞星这件事在门人中间渐渐传开来。君莫问每日听到的，都是那个煞星如何如何砸毁楼里收藏的古董玉器，如何如何把楼里的名贵药草一把火烧了云云。
每次左护法挥着大刀来找他请命一刀砍了那女子，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并且换着方法安抚左护法，直到左护法再次忍无可忍又来请命。
她似乎不像外表那样看起来柔弱不堪，因为她总能想尽方法把一个地方弄到鸡飞狗跳。君莫问不由牵了牵唇，合起手里的书卷，起身往中殿行去。
半途中，忽见两个门人匆匆朝他跑来，一见他便单膝跪地道，“楼主赎罪，我等二人看管赤练蛇不利，但求楼主责罚！”
君莫问一听，心里顿时沉了一沉，随即匆匆朝药炉房奔去。门一开便闻见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精心养护多年的药蛇赤炼也不见了踪影。
君莫问眉头紧锁，暗自思量了一翻后问道，“桃林住的那女子呢？”
那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了才反应过来，于是一人匆匆跑了出去，不多时一队人马便齐齐跪在了门外。
“我等办事不利，请楼主责罚！”
君莫问咬了咬牙，暗自沉住心中蹿出的怒火，径自循着血腥气出了门。这一行便来到了中殿门外，他闻见了那血腥味还夹杂着些许淡淡的花香，于是一把推开了门。
那厢，洛绝尘正斜依在他的楼主宝座上，眉眼流转间，她没有一丝惧色，隐约可见微勾的唇边一丝血迹染红了她的唇。再看向她脚下的赤练蛇，已然没了气息。他看着她，心中极怒。
“我说过，你若不杀我，我迟早还是要来找你的。”她漫不经心地瞟过眼前的他，声音极轻。“药人比药蛇的功效更甚，我用自己的血换你《今世奇书》，君楼主意下如何？”
他朝她一步步逼近，抬起的手本可以毫不留情地折断她脖颈，但却在落下的那一刻，扣住了她下颚。
“那便记住了，你这条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