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为时太晚（1 / 1）

刚开始几次历炼，我还觉得自己在这鼎里已经生死了好几回，如今待惯了也不觉得怎样，原地打坐的时候竟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起来：“师父……你在吗？”

声音传出不过一两秒，就接到了回应，“我在。”

“师父，上回听迟长老说要用昆仑镜占卜出你的情劫，如今可是有结果了？”

周身静谧一阵，只听到火焰的噼里啪啦声，承渊道：“我并不关心。”

我记得他一向不在意什么封神之旅，能不能进入黄昏圣殿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多大的意义，但是尽管他采取无所谓的态度，我却想知道一件事：“师父……那你曾经为何想要杀我？”

没有回应。

“当年我还那么小，自从出生就没有一天开心过。饮雪同翎若恩爱，我被世人嘲笑，为何当初你知道这些也不来救我呢？你明知我是你的血亲，可是一个劫难就可以将我的生死置之度外吗？师父，你当年明明想要用一道天元之火杀了我的，明明那么简单，为什么突然又放弃了呢？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难看，很狼狈，所以你心生同情……本是神之子出生的我，却从未享受过神之子的待遇。师父我常常在想，你究竟是可怜我还是痛恨我，既然你早就料到我会给你带来灾难，当初你就不该留我到现在。”

“你肯定不懂，最初的一百年我是怎样的心情。我恨不得跪着求你……把我了断，因为不够坚强，太多隐忍，让我觉得每一天都异常痛苦难熬。我没脸来见你，连遇到饮雪也绕道而行，分明心里这么渴望，可我就怕你跟别人一样把我当做怪物……”

“师父……你从前，是不是也因为我长得难看，灵力低下而不肯接纳我？你分明就是在乎的，可偏偏还表现的这么平静冷漠……师父，你说一个人的外表有这么重要吗？”我原地站起来，“师父，我不想去这一身伤疤了……我想了许久，虽然天魔曾经玷污过我，但他至少是不在意我一身难看的，同样的，我以后也不打算去讨好谁，为什么还要这样洁身自好？”我摸着自己的左胸，“本来就已经腐化的心灵，外表再怎么修饰美好也是难辞其咎的。”

我甫一站起，火焰便滔天滚滚，直面扑来，承渊这才开口道：“坐下！”

我强硬着不肯，吼道：“这些你早在七百年前就可以做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假惺惺的可怜我？饮雪已经不在了，我再怎么完美无瑕也是徒劳一场！”

我敲打着神农鼎的面壁大声喊道：“放我出去！太上老君你在哪里，快放我出去！”谁知不但没有人给我开启封印，鼎里的天元之火反倒忽然旺盛起来，我闪躲到一边，又是燃起大火，吓得我在地上频频打滚，身上痛得死去活来。

承渊道：“冷静点，你想被活活烧死吗？心清则无敌，鸢儿，别再胡思乱想了！”

可是我的思绪早就游离，一心只想离开，便蜷着身子流泪道：“师父，我撑不下去的。我是普通人，我做不到心无杂念。你可以不顾自己的名誉一直帮我，可是我却办不到，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了，害了饮雪、翎若还不够吗？”

天元之火太过热烈，烫的我的视线也睁不开，滚落的泪滴瞬间蒸发，杳无踪迹。如今这种状况放我出去就是前功尽弃，不放我出去就是要了我的命。我想起五百年前，我本该遭受神农鼎的历炼，没想到是这样的酷刑，只怕要真的下了神农鼎，出都出不来了。

我捶地求救道：“师父，你放我出去吧，我什么都不要了，饮雪都不在了……我好想他……”

因为深刻思念，所以铭心苦痛，此时的我根本无法集中心智，所谓心智早就被感情打乱 ，早就乱成一团，无从打理。自从饮雪死的那一天，我就没有心了。

我记得当初遭受天魔剜心术的痛苦，我会痛苦，不仅是因为身体上的折磨，更是因为他手里拿的不止我一颗心，更有我完整的信念与思念。我带着对他的爱，对自己的恨活了下来，天魔若是掐碎那一颗心，就是粉碎了我全部的希望。自此他永世封印，我转瞬消亡，两不相见。

我苦恋了一千年的时光，至今还未走到结局。我不知道这份痛苦还要拖延多久，可是我知道，我快撑不下去了，所以才这样绝望道：“饮雪……饮雪……”

如果当年死在你手上，比起现在，算是一种幸福吧。

我半闭上眼，透支的力气让我竟然觉得有些寒冷，正是大火弥漫之际，承渊瞬间赶来，白色的火光立马将我们吞噬，我推脱着，他拥抱着。

我想死，他却一直让我活。可我生无可恋，活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他的一句“生由他的血，死由他的命”的言灵让我辗转苦痛，疚心疾首。

我伸手抵触，碰到的不是细滑的皮肤，却是熟悉不过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我每晚都会经历一遍，每当我一人躺在床上，沿着自己的身形抚摸下去，手指下的粗糙会让我觉得自己按抚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头奇形怪状的野兽。

那是天元之火的烧伤，任我怎么去躲避，怎么遮掩，终是印刻在身上，呼之即来挥之不去。

可是如今呢？

我正视过去，这才注意到承渊一身衣袍也是被烧得七零八落，露出大部□□体来，心口一直到腰腹，竟遍布着同样的烧伤，成年旧伤，我一看便知，差不多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我惊愕的看着他的眼睛，他捧住我的脸，凤目微窄：“……别看。”

那是大致五百年的伤痕，不用推测我就知道，那是当年我打入蛮荒之前他为我下神农鼎留下的。我才想开口问他一句为什么连他也会惧怕天元之火的历炼，可是我不敢开口，我怕得到的答案会让我更加痛不欲生。

还能怎样，当年饮雪逝去，我当场昏迷，是死是活都难以预料，他帮我上了诛仙台下了神农鼎，因为心里担忧我的状态，所以才不能安稳心神，所以才被这里的大火烧伤，上古神器神农鼎的创伤，除非他真正成神了，否则就无法褪去。

我不明白，我哭也哭得凌乱，“为什么要到现在……为什么……”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承认了我的存在，那么我就会放弃饮雪，真正心无旁骛的踏上封神之旅，与你携手共入黄昏圣殿；如果一开始你就抹杀了我的生命，那么你也不必遭受这么多劫难，轻轻松松就成为六界敬仰的神明所在。分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偏偏在左顾右盼之下让路变得这样曲折，让彼此都经历太多磨难，我好怕自己走不下去。

敦煌画境，还有很长。

看不到终点，忘不了过去，我究竟该怎么办？

从神农鼎出来已经是一天一夜过后，太上老君一直在外头催促，一看到我们出来赶忙吩咐好众人，将汤药灵丹一齐端上来。昆仑弟子进来之际，估计看到了诸多不该看的内容，一下跪倒在地，一张脸就差摁到地底下去了。师父横抱着我，风风火火的出了练功房，望天吼一路尾随过来，吓得嘴巴都合不拢。事后他还经常问我：“紫瞻姐姐，你都不是第一回双修了，怎么血还流这么多啊？”

我看当时我那一身鲜血连沐浴都可以了，却是转眼反驳了他的话：“哪个混蛋告诉你女子第一回双修会流血的？”

他立马噤声，绕着手指打九九，我就知道肯定是月宫的那帮臭小子带坏他了。

接下来数次下神农鼎都比较顺利，我心存愧疚便一直不吵不闹，耐着性子过了一月又一月。转眼间，十年终于过去。

最后一次我没有去老君殿，今日瑶池仙会，师父也不会为了这最后一场历炼而恭维了西王母的盛宴，只叫老君好好看着，别让我出事。我让望天吼帮我去老君殿里走一趟，就说我有事在身不能去了。

这厢我却已经在珍珑殿准备，瑶池仙会，十年一次，天帝钦点我舞上一曲《女娲充乐》，任是领舞的残月有什么不满，只能在一旁发发牢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