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藏霞庵堂(1 / 1)
薛云鹤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她居然是那个‘镜湖水妖’!真是匪夷所思。”
湘少苦笑道:“我还没遇到过嘴巴这么毒的女人。”
薛云鹤笑道:“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我们本来也只是听了颜四公子的消息才怀疑她的,却从来没想过消息可不可靠。”
湘少道:“颜四这个人,虽然落落寡合,不喜与人交往,但人品还不错,他的话有七分可信。至于乔娘子,我倒是没多大把握。”
薛云鹤问:“颜四公子的话还不是十分可信?”
湘少笑道:“他门下谋士众多,行踪飘忽,为人低调,所以我对他也不是完全了解。江湖之上,人心更难测,所以不能说十分可信。”
薛云鹤很是泄气,道:“那如今该不该顺着乔娘子这条线索探察下去?”
湘少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出路,我们只能先顺着跟下去,况且……”
薛云鹤问:“况且什么?”
湘少朝着他们面前的河湾扬扬下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个叫晨晨的女子在此哭泣?”
薛云鹤点点头。
湘少道:“她们口中那个叫阿姿的人,是铁铉的小女儿,当年在清凉门被凌迟处死,尸骨抛于秦淮河中。你说,那个女子恰巧在此哭泣,是不是说,这儿就是当年抛尸的地方?”
薛云鹤道:“这儿不远处就是清凉门,很有可能。”
湘少道:“皇帝命令当时所有在籍的官妓去清凉门观看,还逼迫她们吃下铁小姐的血肉,这种事,她们这些经历过的女子绝对不可能忘记,所以,这一定就是当年行刑抛尸的地方。”
薛云鹤心里一堵,低低“唔”了一声。
湘少道:“刚刚我到这儿的时候,看见景瞬祭奠的情景,你说,她祭的人会不会是铁小姐?”
薛云鹤微微一惊,道:“她是说几年前她的一位故人被弃尸在这里,祭祀的时候,她很是伤心,流了好多泪。”
湘少道:“她还自称认得陈尚书的遗孤,姑且认为这些都是真话,如此,她可是很有几分作案动机呢。连环血案的事,计划周密,事发后没有线索可循,本来就可能是多人犯案。我觉得,这个景瞬就算不是主犯,也一定和此案有牵连。”
河湾之中,那些散落的碧桃花瓣还未飘远,稀稀疏疏在水面上沉浮,有一种飘零的美。
薛云鹤看着那些花瓣,轻声道:“你说的也许不错。”
可是心里,却十分希望湘少的推测是错的。他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个碧桃之家的冷清女子和震惊应天的血案有任何关联。
次日清晨一大早,丁丁刚刚服侍薛云鹤盥洗完毕,湘少便来敲门,催促他一同往莫愁湖别院去。
薛云鹤笑道:“不是初五才开宴么,急什么?”
湘少无奈道:“这不是要早作准备嘛!唉,这次真是被颜四害惨了,居然逼得我使美人计……”
薛云鹤咳了半天才缓过来,笑道:“美人计啊,真真是好计!”
湘少的别院在莫愁湖边上的小寒山下,原本是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后来不知谁泄漏了湘王爷在此地有豪宅的消息,于是乎,不少武林人士有空没空都爱来小寒山下转一转。
这些人中,第一种是来向湘王爷讨教武艺的年轻后生,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几乎都是武林之中的后起之秀。
第二种,是来向湘王爷讨还情债的美貌女子,年轻的,不年轻的,江湖中人,非江湖中人,孤身一人的,拖家带口的……
第三种,是来向湘王爷找茬报仇的,因为湘少实在是非常能给自己惹麻烦,这些麻烦中,又以风月情债引起的最多,来人不是受害者家属,就是受害者朋友。
这三种人里,湘少最怕哪一种呢?薛云鹤想着想着,就问出声来。
此时他们正绕开了莫愁湖,从小寒山后悄悄前往别院。山上的风景虽好,只是路不太好走,这不,薛云鹤话音刚落,湘少就被脚下的石头硌得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
宝儿冷笑道:“爷最怕哪一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最喜欢第二种。”
湘少笑得很无辜:“怎么可能!要真那样,我还用得着回自己的院子都这么偷偷摸摸的?”
宝儿哼了一声:“这还不是爷自找的苦头吃?明目张胆宴请乔娘子,看你回去怎么跟紫竹姐姐交代!”
湘少苦着脸道:“能不能回去见紫竹还不一定,我有预感,初五那个宴会,一定有大麻烦等着呢。”
宝儿道:“自讨苦吃!”
这边正抱怨着,山林深处就来动静了,约莫是两个女子的对话。
一个声音比较活泼些:“丝丝姐,昨天我们就在这儿啦,你说咱真能逮着他么?”
另一个声音十分娇媚:“肯定啊,阿缘你想,他那么聪明又怕麻烦的一个人,怎么会傻到这节骨眼儿上走大门?门外明里暗里那些人还不得把他给生吞了!咱们就在这儿等着,这几日,他一定会从这里走。”
湘少一行全愣了一下,继而就听宝儿低声骂道:“是萧丝丝和柳缘那两个不要脸的!”
薛云鹤看看湘少,湘少嘴角一直抽搐,揉揉眉心轻声说:“我们绕道儿就是。”
丁丁是个小孩子,不大懂眼前是什么状况,疑惑道:“为什——唔——”
孩子的嘴巴虽被薛云鹤捂住,但已经迟了,林子深处传来一声娇喝:“谁在那儿?”
湘少嘴角抽得更厉害,低声道:“快往东边撤——”
薛云鹤低声笑道:“你和宝儿只管先走,我随后就到,她们又不认识我们。”
情况紧急,湘少也来不及劝,再加上薛云鹤的话的确十分有道理,于是湘王爷主仆二人衣袂生风飘飘走了,留下薛云鹤与丁丁在春草丛生的山坡上。
因此,当江湖侠女萧丝丝和柳缘执剑来到这片山坡上时,就只看见一个贵族家的少爷带着一个小厮在那儿悠闲自得地踏青,那贵族少爷还酸溜溜地念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傻乎乎的小厮鼓着巴掌一个劲儿拍马屁:“少爷的诗真好!”
萧丝丝和柳缘一起面带鄙视地看了这庸俗的主仆一眼,又回林子深处去了。
两位女侠一走,薛云鹤长长松了口气,丁丁搓着拍疼了的巴掌,撅着嘴道:“少爷,你干嘛这么怕她们?她们未必能打得过你!”
薛云鹤笑道:“湘少的武功高吧,还不是一样绕着她们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主仆俩慢悠悠往湘少的别院去,走了没多远,丁丁忽然闹起肚子疼,薛云鹤只有打发小孩去解手,自己四处望了望,见不远处的翠色中露出一间破旧的庵堂,不由暗道:没听说小寒山上还有寺庙的,左右无聊,不如去看看。
这间庵堂很小,似乎是哪个官宦人家弃置的家庙。门楣之上有稍显残缺的“藏霞庵”三字,大门的一扇已经没了,另一扇眼见得也要脱落,院子里芳草萋萋,开着一两株粉白色的野山桃。
薛云鹤“咦”了一声,因为庵堂几间屋子的后面,除了一棵古槐,还有一株十分绚烂茂盛的碧桃,比先前在花农家的后园里见到的那些花树都要高大,显然已经有些年月了。
薛云鹤走过去,刚转到屋子后面,就忽的停步,呆立在原地。
是这个世界太小了,还是他俩太有缘分了呢?
碧桃之下,有口枯井,井边一位素衣女子俏生生站在那儿,正是昨晚才见过的卖花女景瞬,准确地说,是“镜湖水妖”景瞬。
以景瞬的警觉,居然没注意到有人来了。她脸色很是恍惚,向来苍白的面颊上,浮着一丝奇特的嫣红。
薛云鹤轻声唤道:“景姑娘。”
景瞬一个激灵回过神儿,眼光立即冷下来:“你来这儿做什么?”
薛云鹤忙解释道:“你千万别误会,我是要到山下的别院去,路过这里随便进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这儿。”
景瞬看了他一会儿,神色又有些恍惚,喃喃唤了一声:“瑞哥哥。”
薛云鹤一愣,问:“景姑娘,你说什么?”
景瞬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认错人了,你有点像我的……姐夫。”说着她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续道:“其实你和他长得并没有多像,可能是我刚刚一时眼花。”
薛云鹤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随口问道:“景姑娘怎么会在这座废弃的庵堂里?”然后赶紧又加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
景瞬似乎并不在意,道:“这里曾是铁家的家庵,我……铁公子的遗孀那时候在这里修行。”
薛云鹤这才想起昨晚景瞬在秦淮边上祭奠的人八成就是铁冰姿,想来她到这里也是拜祭铁家的逝者,这么一想,当下便说:“景姑娘对铁家真是情深义重。”
景瞬低下头,没接话。
薛云鹤只好没话找话:“原来铁家还曾有个公子啊。”
景瞬“嗯”了一声,似乎不愿多说,忽然好像想起来什么事,皱着眉回头看了那棵古槐片刻,又看看薛云鹤,神色有些犹豫。
薛云鹤,忙问:“景姑娘你怎么了?”
景瞬低喃了一声:“应该没什么。”然后走到那棵已然中空的槐树下,在树洞里摸了一阵,疑惑道:“怎么没有,莫非我记错了?”
薛云鹤也走过去,笑问:“你在这里藏了东西吗?肯定有些日子了,你看,这树洞下面的土都堆了这么厚,一下雨泥水相溶,恐怕把东西埋在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