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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仇二重天(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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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临近黄昏时,大雪便已纷纷扬扬地下了漫天漫地,整个天鹰堡披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不染尘埃,寂寂一片。

沉香居。

初一站在院门口,抬起头,望望铅灰低沉的天空,冻得青白的脸上,表情复杂。

一阵“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渐近,转过头,茫茫雪地里,黑袍黑靴的独孤无涧披了纯黑色的驼毛风氅,俊脸冷肃,疾步而来,身后紧跟着四个黑衣劲装侍卫。

黑色风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他眉色如墨,眸色似霜,一头齐肩的凌乱黑发,毫无束缚,在风中凛冽翻飞,杀气锐意,携带着漫天飞舞的风雪,咄咄而来。

初一迈出了半步,“堡主……”

一股冷风从他面前掠过。独孤无涧停也未停一下,“传令下去,山路沿途,遍生灯笼,我要好好为昔日故友,照亮来路!”

初一叹气,沉香居里那为见独孤无涧一面而滴水不沾的柔弱女子,可知此时那大雪铺满的山道之上,谁正策马而来?

风雪已愈加猛烈,刚刚独孤无涧一行人来时留下的脚印,已渐渐被大雪遮盖,茫茫天地,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去路。

房中,百草正恹恹坐在桌边,垂头盯着那一桌丰美的菜品,不言不动。

第三顿了,滴米不沾,滴水不进。

她今天非要看看,独孤无涧心狠到如何程度。

四个墙角,各有一只紫铜小火炉熊熊燃烧着,让这房中温暖如春。因此当独孤无涧风风火火地踏进房中时,迎面而来的风雪寒意,很轻易地惊动了百草。

他终于来了。

她慢慢抬起头来,目色一亮,却又咬咬嘴唇,倔强地垂下了头。

他站在门口,挺拔如松般,仿佛挡住了所有光芒。她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捉紧了裙裾。

挥挥手,下人们便安静退去。独孤无涧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百合红枣粥,走到她身边,坐下,把热粥轻轻推到她面前,“若胃口不好,那喝粥。”

百草沉默。

“张开嘴。”他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百草一怔,看着那送到自己唇边的一勺热粥。目光缓缓上移,对上他深邃的黑眸。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忽然伸手抚在凸起的小腹上,定定看着他,“我们到底算什么?”

“若我让夏侯寒血溅五步,你说我们算什么?”

“他照顾我十七年。没有他,没有我。”

独孤无涧想了想,面如冷霜,手微微一动,“喝了这口粥。”

百草颤颤地张开嘴,喝下他亲手喂来的热粥,艰难地吞下,泪水却忽然泉涌,“……我还有其他路可选么?”

他黑目炯炯,“他,还是我?”

“……”百草倒抽口冷气,身子不由自主往后一缩,“……”

却不等她说出话来,独孤无涧已放下粥碗,起身而去,“吃点东西。今夜,你才有力气在夏侯寒面前说出你的选择。”

转眼,人已去,身影杳杳。

百草却坐在桌边,泥塑一般,呆呆望着那风雪扑进门来,身心冰冷。

宝翠跑进来,看见流泪的百草,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姐……”

她瞪大了眼,看着百草忽然拿起银筷,夹了菜,一口一口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泪流满面。

蜿蜒的山道上,沿路二十步一个的红绸灯笼,诡异地亮着,却是让人更加看清了这鹅毛大雪,呼呼地被风吹得倾斜。

夏侯寒勒马驻足,微微眯起眼,仰头望去,赫然见一长串红色灯笼,呈“之”字形,遥遥蔓延至那半山腰上,妖冶闪亮在这茫茫大山中,竟无端充满萧杀之意。

他叹口气,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等着他的是,十五年的仇怨之火、背叛之恨,它在山上熊熊燃烧着,静静恭候。

他知道,他也怕,可他没得选择。

从百草被掳进天鹰堡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没得了选择。

从三年前,独孤无涧死而复生,以傲睨天下之势崛起于江湖时,他便没得了选择。

他不知道独孤无涧是如何死里逃生,他不知道独孤无涧是如何鲜血淋漓地成长强大,他却知道,十五年前,独孤无涧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前程锦绣的少年公子哥,骄奢自大,不可一世;十五年后,独孤无涧却摇身变成一个冷情深沉、步步为营的江湖掌门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假如真的没有选择,他也选择抱着百草一起死。

三年追杀,三年逃亡,何时是尽头?他也累了。

他转过头去,望着苏妙娘红色面纱后那双清冷眸子,“妙娘,你的救命之恩,我来生再还可好?”

苏妙娘冷冷看着他,“非去不可?”

夏侯寒苦苦笑,却是点一点头,“非去不可。”

“若她已跟了别的男人呢?”

“不可能!”

“啪”的一声,苏妙娘扬手,一记凌厉耳光打在他脸上。

夏侯寒抬手擦擦唇边的血丝,并不动怒。

“哦?”她依然冷冷目光,口中银牙却咬得生疼,“我苏妙娘,偏要去看看,让你命都不要的女人,长什么样!”

说完,竟扬起一鞭,向山上疾驰而去。

暮色已完全降临。

在风雪肆虐的苍苍暮色中,一行六骑,破开风雪,飞踏上那铺满白雪的铁索桥,迎面而来。

独孤无涧稳稳站在瞭望台之上,低头望着那一行人渐行渐近,马蹄敲打桥面的噔噔之声,回荡在空旷的山谷中。

“开堡门。”他唇角竟然一扯,轻轻一笑。

沉沉铁门,缓缓大开。

两队黑衣佩刀侍卫,举着熊熊火把,鱼贯而出,堡门前那一片偌大的空旷之地,竟一时灯火通明,照得那悬崖之下,雾霭沉沉,越发深不可测,杀意泠然。

烈马嘶鸣,夏侯寒翻身下马,面色沉静,仰首望着那高高站在瞭望台上的男人,一言不发。

黑袍,黑发,黑眉,黑眸,偏偏他那眼中的仇恨将整个人燃烧成一团黑色的火焰,灼灼闪耀,竟比那熊熊火把还要耀眼。

二人目光遥遥相接,却是两世轮回,十五年的辗转,霎时血光火影。

“夏侯寒,十五年了,原来我们都安好,真是好。”

独孤无涧忽然掀动薄唇,阴恻恻道,足下一点,人已飘落到雪地上来,稳稳站在夏侯寒面前。

两人冷冷对视,一动不动。

苏妙娘缓缓下马,面纱后的眼睛一眨不眨,迅速扫视了周围一圈,心中顿时一沉,粗粗一数,少说也有两百侍卫,个个目射精光,想必身手敏捷过人。

果然是天下第一堡。可怜那个傻瓜,飞蛾扑火,为了一个女人。

独孤无涧微微偏头,望了望夏侯寒身后五个装束怪异的男女,皱皱眉,“才来五个人么?”

苏妙娘忽然冷声道,“关我什么事。我是来看热闹的。”

“我要见百草。”夏侯寒不惊不怒,冷冷看着独孤无涧。

独孤无涧点点头,“好。”他缓缓举起一只手,黑眸里杀机迸现,“不过,先得让我看看这些年,我独孤家的‘一心诀’和独孤拳法,你都练得如何了。”

话音狠狠落地,他人已化为幻影,欺身而来,掌影大有怒涛海啸之势。

夏侯寒眉头一挑,十分惊异独孤无涧竟已完全不使用独孤家的武功路数,随即回过神来,沉喝一声,气沉丹田,右掌灌力,斜斜一拳劈去,竟乱生莲花,似枪似剑,凌厉洒出,雪地上顿时飞起一团雪雾,将二人紧紧裹在中间,难分难舍。

苏妙娘连退十步,微微眯眼,目色中有淡淡惊讶。

她从未见过夏侯寒动手,却想不到他武功如此了得,八成功力,却仍然能与独孤无涧一争。

转眼之间,二人已过招数十,忽然听独孤无涧冷哼,“你果然将我独孤拳法发扬光大!”

随即,他脚下一错,身子一拧,竟忽然幻化出数个人影出来,一变成二,二变成四,四变成八,八变成十六……掌影顿时也铺天盖地,仿佛天网一般,无处不在,绵绵不绝。

夏侯寒心中一惊,加上内力原本不济,竟脚步一滑,顿时身形仓促,左摇右摆,“啪啪啪”三声,着着实实连挨三掌,闷哼一声,噔噔噔倒退数步。

独孤无涧脸上杀意却浓,冷喝一声,欺身压去,端的是得势不饶人,大有重创夏侯寒之意。

苏妙娘大惊,她倒还真小看了独孤无涧,传闻中的力挫群雄,看来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她脚下一动,正准备飞身过去接下独孤无涧一掌,却不想长空中凄楚的一声传来,“师兄——不要杀我师兄——”

独孤无涧竟然顿时一抖,硬生生收住了身形。

夏侯寒脸色蓦变,顾不得擦拭唇边鲜血,转过身,一眼望去,鲜血溢出的唇边,竟生生开出一朵温暖的笑。

“百草……”

苏妙娘顿时觉得心中长了根刺,她微眯眼,望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火光里,一个披了雪白狐裘大衣的白裙女子正急步跑来,玉脸如莲,黑发似瀑,飞舞在风雪中。那密密的黑衣侍卫们见了她,竟恭敬至极,纷纷闪开,让出一条火光明亮的大道,让她直奔而来。

苏妙娘忽然眸色一深,她是女人,很快便敏锐察觉到那白裙女子的身形笨拙。

那女子竟然身怀六甲?

突然,那急急奔来的女子脚下一个踉跄,夏侯寒心中一紧,正要扑过去,却不想身边一个黑影比他更快,飞身过去,便扶住了险些跌倒的百草。

娇喘吁吁的百草在独孤无涧的扶持下,缓缓站直了身体,四个月的身孕,顿时昭然若揭。

一霎那,夏侯寒脑袋里“嗡”的一声,哗啦炸开,唇边刚绽放的微笑,硬生生冻结在风雪中。

那一定是梦。

那一定是梦。

忽然他胸口一窒,“哗”的一声,喷出一口淤血来,溅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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