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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无涧的妥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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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督府衙。

后院。

热气氤氲的巨大浴桶中,百草将整个人都埋进温热的水中,默默不语,一动不动。

一头青丝铺开如海藻般,美丽地漂浮在水面上,栀子花的碎花瓣,随着水波微微荡漾,颗颗都白得如雪一般。

独孤无涧无声无息地走进屏风后时,便是看见了这么一幅动人美景。

他站定在浴桶边,垂头望着她,目色深深。

自从他在林中暴吼她一句后,她便一直紧咬着唇,拒绝和他说任何话。

“就算你憋死在水里,也改变不了他是朝廷钦犯的事实。”他冷冷启唇,垂在身旁的手掌,紧握成拳。她为何会因为那个妖瞳男子,一直眼中含泪?

“哗”的一声。

水花四溅,青丝飞扬,那张楚楚小脸,从浴桶中破水而出,扬起来,湿漉漉地望着他。

她的脸因热气变得红润而晶莹,眉目濡湿后,却更显得眉色如黛,目如星子,**的黑发缠绕在雪白的玉颈上,活生生无边春色。

然而,浴桶边的男人却并未因这样的春色而心动,他只盯着她那双湿润的眼,哪怕她泡在浴桶中,他也看得出她在哭,眼泪终究和水是不一样的。

百草望着他,一字一句道,“让我去给他治伤。”水珠从她鬓发中滑落,“我许诺过,要救他。”

独孤无涧怒极而笑,一张俊脸看起来似乎微微抽搐,唇角冷冷一扯,“这么牵挂那个男人?”

百草面色从容,眸中光芒坚定,静静望着他,“他救我一命,我当还他这一命。”

独孤无涧道,“若我说不呢?”

“独孤无涧,”忽然,她慢慢从水中站起来,**的**顿时浴水而出,水珠顺着细白的肌肤纷纷滚落,丰盈的**微微一颤,乳峰上两朵红梅绽放在冷冷空气中,美得让人屏息。

独孤无涧眸色一浓。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裸裎在面前,更是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哪怕那声音在微微发抖,有些害羞一般的生涩。

“我刚才说错了,他救我两命,”她眸色中忽然显出一抹温情,一只纤手拉过他的大掌,轻轻覆在自己温热平坦的小腹上,“我还他一命,又有什么错?”

独孤无涧手心触及那温暖的腹,便如被蜂蛰般猛地一抖,眉峰一挑,冰冷的黑眸瞬间蔓延惊诧之色,灼灼地盯着眼前满面春华的女人。

那是一种淡淡的光华,却可以美丽地层层绽放,可以让平凡的女人美丽,让美丽的女人更美丽。

那是母性的光辉。

他震惊,她的意思是,她有孕了?

他慢慢缩回手。

百草望着他,眼睛一点一点湿润,后背传来一寸一寸寒意,宛如她的心。眼泪缓缓流出,“……怎么办?”

她终于明白当日蒲玉为何选择隐瞒。原来竟会有孩子,是不受父母期盼和欢迎的。

怎么办?

独孤无涧无法言喻内心的震撼。在他的棋局里,从不曾设计过会有新生命的出现,不堪设想,那将是何种的乱。

他忽然反手一抓,扯下屏风上挂着的白色丝棉长袍,往百草身上一披,一把将她搂出了浴桶,抱向里屋。

百草细白的手指紧紧抓了他的衣袖,嘴唇咬得要出血一般,脸贴在他胸前,听着那熟悉的心跳声,“……我……不能……”她颤着声音,“……要他么?”

独孤无涧已轻轻放了她在床上,牵过柔软的锦被,裹住她,然后慢慢站起身来,“好好休息。”

一转身,黑袍一掀,遍屋冷意。

但只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细碎的啜泣声。

他转身的一瞬间,百草终是心力交瘁,泪水滑落一枕,“打胎药你总不会让我自己配吧?”轻轻叹一口气,“打了孩子,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

她逐渐哭得颤抖,仿佛一片风中的落叶般,“我好累……我好累了……好累了……我等不到师兄了……”

那个冷漠的背影终于停下了,转过身来,看着床上那个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子,黑眸中逐渐浮现出伤痛、茫然、纠结……

前尘旧事,鲜血淋漓,一幕幕揭开尘埃,向他扑来,抓得心中那般疼痛不堪,一如十五年前那个撕心裂肺的夜晚。

谁的父亲,疯狂地索取他的母亲的鲜血?

谁的师兄,无情地将他的父亲逼下悬崖?

怎么了断怎么忘?

一只大掌微微磨蹭过她的脸颊,接住了所有坠落的泪水。百草抬眼,竟是那双好看的黑眸,近在咫尺,若有若无地飘着一丝温情。

他蹲在她床前,“我们,可以有孩子么?”他的声音喟叹一般,似乎在问,似乎已是在回答。

百草怔怔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忽然软软一摇头,“我不知道……”她伸出手,轻轻握住那只覆在自己脸上的大掌,睫毛上的泪珠微微颤抖,“可是……我舍不得他……”

“那好。”她只听见叹息般的一声,额头已抵上他温热的下巴,那声音第一次不冰冷不激愤,缓缓在她头顶绽开,“我要准备当爹了。”

百草愣了愣,忽然破涕而笑,坐起身来,光溜溜地扑进那个怀抱中。

为何世事这样没道理,以前的伤害都会因爱而变得淡漠,曾经的恨都随着爱的侵入而消散,抱着他有那么温暖,那么安心。

他的血脉在她的身体里悄悄开花结果,不可逆转地纠结一段难解的缘,哪怕是孽缘。

百草叹口气,她却并不知,独孤无涧抱着她时,缓缓睁开眼,满眼是支离破碎的挣扎和痛,无以言说,棋局至此,如何走下一步?

身在其中的人们,有时候不会知道,无法释然的爱恨纠缠,绕来绕去,无论以哪种方式掩护,都注定落得满目疮痍的结束。

独孤无涧已慢慢平静下来,伸手抓了旁边叠好的衣裙,塞进她怀中,“把衣服穿上,头发湿了被褥,我叫人重新换过。”

说完,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背对着百草。

百草望一眼那背影,他是在关心着她么?

于是起身穿好了衣裙,默默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梳理还未干的长发。

忽然,木梳落在地上,她正准备弯腰去拾,却不想一只大手先她一步,拾了起来,递给她。

百草微微恍惚了,菱镜里那个男人多挺拔,眉目深深,即便是不言不笑,也依然气宇轩昂。

于是她低下头,羞涩地淡淡一笑。

却不知,菱镜里那男人缓缓抬起眼来,那双黑眸深得潭水一般,看不清心事。

“糟了!”忽然,她腾地一下跳了起来,转过身去,望着独孤无涧,“……那个……那个……”

独孤无涧面色蓦冷,“还想着追魂?”

百草急急点头,又赶紧摇摇头,“我不是想着他……我……我……必须赶去救他,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急急道,“追魂有个哥哥,要带我走,说要用我和宝宝换什么秘密,若是你不肯,他就杀了我……追魂不肯让他带走我,然后就被他打伤了,是追魂救了我和宝宝,真的,真的……”

独孤无涧心中一沉,追魂的哥哥?谁?知道秘密?

那上古的秘密,他早知道有一天会祸害苍生。

如此看来,追魂倒是不可死。

于是目光一转,盯了百草,“只是因为他救了你,所以你才要救他?”

百草瞪着他,“不然还因为什么?”

“那你刚才哭什么?”

“我……我哭是因为我许诺过,我一定要救他,可是你不准我去。先不论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知道,知恩要图报。”她扬起小脸来,坚定无比,“我,一定要去救他。”

她说着,身子一软,怯怯地伸出手去,第一次主动环了他的腰,仰头看着他,“……我不能说话不算数的……宝宝要跟着我学坏的……”

独孤无涧呼吸一窒,那糯糯的声音竟让他心都抖了抖,这小女人,什么时候狡猾地学会撒娇了。

“好。我带你去。”他薄唇微微一掀。

百草心中顿时大喜,刚哭过的脸顿时绽开花一般的笑意。她就知道,若是和这男人臭石头一样的性子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绕指柔是好办法。

“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他霸道地圈住怀中人,“你现在是当娘的人了。”

百草一愣,顿时垂下头,猫一样嗤嗤暗笑了,为什么现在被他凶,她不恼不气了呢?

大牢。

追魂蜷缩在潮湿霉臭的稻草上,忍着喉间火烧刀割一般的疼痛。

他依稀想起,墓穴中她用手捧雨水给他喝的情景,那手指细细的,抚过他干裂的唇,和雨水一样有甘甜的味道。

唉,真是千古笑话,朝廷追捕了他整整一年,苦不得其踪,他倒好,因为一个别人的女人,自动送上门了。

最可笑的是,那女人还是他费尽心思掳劫去的。

也罢,也罢,老天最喜欢和他开玩笑,死了便是止尽,这繁华红尘,除了对武学的追求,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

恍恍惚惚中,却忽然听到一个轻软的声音,“……锦城……”

他一怔,缓缓转过身来,慢慢抬眼。

他终于明白,为何洛州城的百姓,会叫她仙女了。

她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裙,站在粗大的铁栅外,一双盈盈美目,切切地望着他,不染一丝尘烟,真真如仙女般,仿佛点亮了这晦暗的牢狱。

她焦急地蹲下身子来,“你还好不好……”说着,抬头看了身旁的狱监,“你快开门啊!快啊……”

那狱监手里握了一长串叮叮当当的钥匙,却为难地看向五步之外冷冷站立的黑袍男人。这狱中关押的可是朝廷头号钦犯,虽说现在是受了不轻的伤,但也大意不得。

此时,追魂也看到那个冷漠的黑袍男人,那个男人哪怕不言不动,身上那股阴冷强悍的气势,仍然不可忽视。

天下第一堡,独孤无涧。

或许,总会有狭路相逢的那一天,然后一分高下。

他咬咬牙,缓缓地坐起来了,冷冷望着独孤无涧,绿眸里散发出天生的妖惑和挑衅。

终于第一次,认真看清楚追魂其人。果然天生异眸,果然天生傲骨,要死不活坐在大牢里了,偏偏还硬要坐出王子的气势。

独孤无涧冷笑了,“就在外面给他看,否则就马上随我离开。”

百草听明白他的意思,为难地转过头,“可是……”

独孤无涧冷然打断她的话,“可是什么?就算是隔线把脉也难不倒你吧?隔着铁牢,莫非就不能疗伤治病了?”

百草还想争辩,“他病得那么重,又跑不了……”

“为我把脉。”不想,一个声音打断她的话,转过头,看见一双明亮妖冶的绿眸,追魂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缓缓伸出了右手,“我很高兴,”他竟然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白牙,“你说话算数。”

那只微微冰凉的玉手,搭上他的脉门。

他淡淡一瞥,便望见独孤无涧的脸难看地抽搐了一下,于是心中邪笑了,忽然反手一握,便将那软滑的小手握在手掌中了。

百草吓了一跳,“你……”

话音落,眼前一花,一条黑影如风沙般刮过来,几乎迷了她的眼。

再定睛一看时,独孤无涧不知何时已蹲在牢前,一只手臂伸入牢房中,狠而准地扣在追魂喉间,“放开她。”

追魂冷冷望着他,却任由百草挣扎,而不肯放手。

独孤无涧大怒,杀机蓦现,手上一紧,追魂顿时发出奇怪的“咯”的一声,面色骤青,张开嘴,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啊——不要——”百草顿时吓得惊叫了,他可是要捏死追魂了?

谁知,追魂却在此时松开了她的手,缓缓而妖异地一笑。

“你快松手啊……快松手啊……”百草急了,赶紧推着独孤无涧,“你要捏死他了……”

独孤无涧冷哼一声,放开追魂,一抖黑袍,站起身来。

追魂被他的力道推得往后倒去,扶了墙边,好一阵咳嗽,唇边鲜血狰狞地挂在下巴上,与那绿眸相映成辉,诡异至极。

“果然……是,好身手……不虚传闻……”追魂咳嗽着,用尽力气,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大口喘着气,却硬是站定在独孤无涧面前,隔着铁牢,毫不示弱地望着他。

“独孤无涧,”他喘口粗气,“我若活着走出这里,我发誓,有一天,换作我,掐你的喉咙。”

独孤无涧冷冷望着他,“好,恭候。”

百草头疼得要命,慢慢站起身来,看着两个相向而站的男人,一般高,一般挺拔,黑眸绿眸,都是森森冷傲。

男人怎么都那么好斗啊?就不能心平气和说话?

叹口气,走向牢房中那张方桌,坐下,提笔飞快地写了一张药单,递了给一个差役去,“快去抓药。”

追魂望了百草一眼,忽然有气无力地一笑,绿眸邪邪地望向独孤无涧,“你的女人很有意思,下次可要守好了。”

独孤无涧却不再言语,转过身,走过去,一把拉了百草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别走……我还要给他扎银针……”

“换医倌,洛州城就你懂医术么?”

“可是我知道他的伤……”

“闭嘴!”

声音渐渐远去了,追魂还来不及擦擦唇角的鲜血,颓然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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