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羊大会（上）（1 / 1）
“砰”的一声，门竟然毫不留情地关上了！
王公子一愣，呆呆立在院子里，转头看看十五，想说什么又没能说出来，颇有些张口结舌。
什么世道，如他这样一个玉树临风身份尊贵从未在花丛中折过翅碰过壁的潇洒公子，居然会被女人“砰”地一声，莫名其妙地关在门外？
片刻后，王公子却又施然笑了，这女子倒是有点意思，有性格，身份又够奇特，很好玩。
他这么想着，就很愉快地转过头，和蔼可亲地望着十五：“小十五啊，想不想要千年雪莲呢？”
“嗯。”十五用力地点点头。
然后他就看见了王公子脸上浮现出了高深莫测的坏笑。
傍晚。沉香居。
百草已经一天没有出门了，而是让宝翠找了一块白玉色的绸缎和彩色丝线来，坐在窗前，闷闷地绣着，一句话也不说。
宝翠搞不懂状况，前些天姑娘不是愿意出门了吗？为什么又不言不语窝在房中了呢？
“姐姐，你绣的是什么花呢？真好看！”宝翠蹲在百草膝边，托了红扑扑的腮，认真地看着百草绣的半朵花。
“是百合。”百草看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轻轻笑了。在天鹰堡唯一的安慰，就是这个可爱又直朴的小丫头了，每个月都小心翼翼地存着工钱，一分也舍不得乱花，全托花婶送下山去，给娘看病，还供弟弟念私塾。
在心里，百草已经把宝翠看成了妹妹一般。
“百合？”宝翠黑眼珠一转，欢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娘说百合百合，是百年好合的意思。我们村里的姑娘，成亲前绣给未来相公的荷包呀锦囊什么的，上面绣的不是鸳鸯，就是百合呢。”
百草一怔，百合原来有这般意思？这些年，她无事时，就给师兄绣点荷包、锦囊，每当她问师兄喜欢什么图案时，师兄总是微笑说，百合。
现在想来，原来“百合”中不仅含了她名字中的一个字，还含了这样的意义，可惜鲜与外界接触的她，并不知道，原来师兄的情愫，早就在这些年的日子里，点点滴滴地暗传给她了。
想到这里，百草又黯然了，她被软禁在这铜墙铁壁的天下第一堡中，如何逃得出去？师兄现在在哪里呢？
正思忖着，院子里却传来十五的声音。“百草姑娘，十五有事求见。”
走出去，十五站在黯黯的暮色中，“百草姑娘……”
百草立在廊台上，问道：“怎么了？十五。是叶伯伤势有变么？”
“不……不是，”十五似乎难以启齿般，挠挠头，“王……王公子邀请百草姑娘去参加烤羊大会。”
“烤羊大会？”百草愕然，随即淡然拒绝，“我不饿。你回去告诉他，我已吃过晚饭。”
“……嗯……”十五吞吐了半天，终于不好意思地道，“王公子让我转告姑娘，他希望姑娘参加烤羊大会，亲自去取千年雪莲。”说完，低下头不敢看百草一般。是的，他太想要那个千年雪莲给父亲调理身体了，可必须得王公子送给了百草，才会有他的份啊。
百草心里叹口气，聪透如她，自然立即明白了十五的心思。她始终是为别人着想的，于是道：“待我换身衣服就去。”
“谢谢百草姑娘！”十五果然喜不自胜，抬起头来，眼睛里亮亮地充满了感激的光辉。
天鹰堡本就建在半山上，堡周围不是险峻大山，就是万仞深崖，唯一通往外界的地方，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铁索吊桥。
此时，在天鹰堡西南方一处悬崖平地上，正是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百草一走出西院，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色，愣了愣，竟充满了好奇，睁大了眼到处看着。
大概能容纳两百余人的平地中，正燃着三堆熊熊篝火。篝火两旁，摆放了两排长长的桌子，天鹰堡的仆役们穿梭其中，抱着一坛一坛的美酒，或传送着丰盛的菜品。悬崖周围，插满了一圈两人多高的细木桩，每只木桩上挂满了六只红灯笼，一串串闪闪的红灯笼在夜色中，散发出宝玉一般的光辉，更是美丽而妖异。
平日里那些冷硬如坚冰般的黑衣男人们，此时竟个个欢快极了，或高声说话或豪爽大笑，一时之间，欢声笑语竟是不绝于耳，活生生一个热闹的小型庙会一般。
十五叹为观止，也只有王公子这样会折腾，敢这样折腾，幸好今晚堡主不会回山上来。
百草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跟在她身后的宝翠更别提多兴奋了。
一身雪白的王公子，此时正懒洋洋坐在宴席中间，看着百草的一举一动。百草一出现，他就看见了，他知道，为了十五得到千年雪莲，百草一定会来，他很满意自己的烤羊大会，让那个风轻云淡的女子亦感到惊奇。
“百草妹妹！”一个娇娇的叫声。
百草一看，绿月正快乐地急步走来，“爱清静的百草妹妹竟也来了，王公子好大面子呢。”
百草心里一沉，那红绿蓝紫四个女子，她都不想有所瓜葛，于是有些想转身回去，却想起千年雪莲，只好由了绿月拉她过去。
“百草姑娘。”王公子也不起身，笑嘻嘻地看着她，一指旁边的座位，“我们又见面了，真巧。姑娘这边请。”
紫香也微笑了看她：“妹妹好些天不见了，似乎清瘦了。”
蓝玉却妖妖地翘了手指甲，尖声道：“紫香姐姐，百草妹妹夜夜侍奉堡主，自然会幸苦些，当然清减了。”
“……”百草一听，顿时羞愤得满脸飞红云，说不出话来。当着这么多人，这样的话蓝玉也说得出口。真是，几个傻女人争风吃醋扯上她干什么。
她正想说话，红袖却又掩嘴笑了，看了她说：“妹妹，姐姐们刚来堡中时，都这样呢。不过妹妹放心，过些日子，妹妹就会清闲下来的。”
语意中暗示百草，她也不会得宠太久，男人不过是贪图新鲜。
百草心里冷笑了，也懒得和她们碎嘴，眼睛望了王公子，道：“王公子今日答应百草的东西呢？”
王公子一直微笑着，看戏一般看着女人们的争宠吃醋，盯了百草脸上飞起的红霞，只觉得好玩。
“我答应姑娘的，自然记在心里。不急，姑娘坐下来吃些烤肉再走也不迟呀。”
说完，转过头，开心地和红袖蓝玉玩起酒拳来。
看样子，不吃一点东西，那男人是不肯给她千年雪莲了。百草只好闷闷地坐在了紫香身边的空位上。
“妹妹。”忽然，紫香柔柔地唤了她。
百草抬起头，对上一双幽幽黑眸。紫香是一个柔美的女子，瓜子脸，笔挺的鼻子，头发不似一般女子的黑，带了微微的褐黄，然而却衬得她雪白的肌肤更是楚楚美丽。
“听说昨日妹妹顶撞了堡主，却不想堡主一点没有责怪妹妹呢，还因此赦放了十五。”紫香微微叹口气，“妹妹真勇敢，我要是有妹妹一半勇气就好了。”
百草刚喝的茶水几乎吐了出来。他还没责怪她？他当时恨不得一把掐死她呢。不过，那个邪恶的男人最终是羞辱她那般。
没等她说话，紫香又幽幽地说了，“想必堡主是很喜欢妹妹了。”
百草一听，顿时索然无趣。她以为紫香要性子清淡些，却不想也和红袖蓝玉一般爱吃醋，还拐弯抹角地吃醋。
谁想，紫香却似看穿了她的心一般，笑了道：“妹妹不必多心。我知道妹妹是个清雅的人儿，像堡主的鹰一样，一心想要飞出去呢。”
百草心中微惊，看了紫香。这女子如何知道她的心事？
紫香却很平静地笑着：“紫香平日爱抚抚琴，若妹妹无事，不妨来我的落云轩，听听琴，也好给姐姐做个陪。”
说着，提了白瓷茶壶，给百草的茶杯里又斟满了茶水，眉目低顺。
百草一时不知底细，硬生生吞下了自己心中的疑问。
此时，有人大喊：“闪开闪开！活羊来了！活羊来了！”
全场顿时轰吼起来。
王公子慢条斯理地站起来，颇有气度地伸出双臂，往空气里压了压。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于是，王公子风光八面地开始讲话了：“各位兄弟，平日里流血流汗都幸苦了！今晚，本公子受独孤堡主之托，在此犒赏大家。请各位，酒，尽管喝！肉，大块吃！千万不要为独孤堡主节省！大家说，好不好？”说着，他竟喜气洋洋地拍拍手，“我宣布，烤羊大会，正式开始！”
“好！”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百草抬头注视着他，觉得这男子很奇怪，像个小孩子一般爱热闹，似乎十分享受那种千人呼万人拥的感觉。
王公子说完话，却不想一转头就看了她，笑道：“百草姑娘盯着在下看，莫非是在下比你们的堡主长得俊？”
百草一窘，红了小脸垂下头。
王公子达到目的，嘻嘻地笑了，坐下来。
不想，此举却惹得红袖蓝玉更加吃味，醋意地盯了百草看。哼，想不到那个妖女，刚来就连王公子也迷惑了去。
唯有贪吃的绿月两眼发光地盯着场中：“快看，你们快看，羊来了，羊来了，马上有烤羊肉吃了！”
百草抬起头，果然有下人牵了数只活羊过来，磨刀霍霍有声。其中，一只小羊羔，紧紧挨了自己的母亲，胆怯而惊慌地咩咩叫着。
“王公子，怎么是活羊呢？”红袖正撒了娇问王公子，“红袖以前吃烤羊肉，全是杀好了羊的。”
“小笨蛋。”王公子竟轻佻地笑了，“北方游牧一族吃烤羊，可都是最新鲜的。羊还未断气，割下一块肉就烤上，香得很呢。不过，那蛮夷之族又如何会像我们天朝大国一样懂得吃呢？本公子还准备了波斯国的香料、高丽国的辣椒、蜀中产的麻油，制成专门的调味料，保证大家吃得舌头都吞下去。”
“真的？”绿月听得两眼发亮，要流口水一般。
这时，场中传来一阵惨厉的“咩咩”唤声。百草触目惊心地看到，厨子正一刀捅进一只大羊的脖子，顿时那羊血如注般喷溅而出。
然而，在场的人们，却似乎因此而更加兴奋。
铁索长桥上，两匹快马正如风般疾驰而来。走到中间的时候，前面一骑骤然停下。
马上的高大人影微微转了头，望向西南方。那里火烛闪闪，隐隐传来喧哗之声。
后面一骑也停下了，马上之人叹口气：“我早说过，他一天不折腾，一定会死。”
前面的人没说话，右臂一振，一只大鹰飞进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