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浮雕秘事（1 / 1）
宇文拓微笑道：“师父听起来太不习惯，还是和从前一样吧。”林陌抬起手中青铜剑，犹豫道：“那这把剑……”宇文拓道：“此剑倒也颇锋利，这宫殿中机关重重，这剑既能威慑群鸟，不如你先拿着，也许以后有用处。”林陌也正有此意，便持剑绕过铜鸟像，欲从那扇大门处走出，却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硬生生收住脚步。只见贴着那门直直向下的竟是一处悬崖。说是悬崖，不如说是一道大裂缝，这裂缝宽不过丈许，左右却是望不到尽头，生将这座宫殿与对面隔开。三人心下皆是庆幸，皆想：若不是心存忌惮不敢大步迈出，恐怕一脚踏空，便要葬身这狭窄谷底。
三人退后两步，依次纵身越过裂谷，正要向前走，林陌回头一看，登时心中发寒，拉住宇文拓衣袖。宇文拓道：“怎么了？”也返身朝那裂谷看去，顿时也吃了一惊。方才在裂缝另一边，地势险峻，并未细看谷下究竟是什么，此时视野所及处竟全是森森白骨，成千上万零乱堆着，几乎填满了整条裂谷。罗成只觉喉咙干涩，勉强道：“这些……为何全死在这里……”眼看这条大裂缝绝非宫殿建造成时便有，更非人力凿成，必是自行裂开，他看着谷中无数残缺骸骨，隐隐觉得像是两边悬崖挤拢，将这些人生生挤死一样，心中顿时涌起一阵凉意。
宇文拓凝神看去，只见有些骨骸是牲口的，更有些是人类的，有的没有头，有的只有一半身子，有的弯曲成奇异的形态，心底一紧，道：“是人殉。”林陌不解道：“殉葬为何要选在两座宫殿的空隙之中……况且这么多人……”宇文拓摇头道：“我也不知，按理说上古人丁不旺，便是殉葬也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规模。”三人一阵沉默，心里都觉这海底宫殿诡异非常，但也无暇多想，只得迈步向前。
罗成大步走在最前，林陌忽然惊道：“臭小子，你背后好像有甚么东西！”罗成吓了一跳，也觉背后刚才受伤处麻酥酥的，好像有一物在爬来爬去。宇文拓手指疾伸，从他背上揪下一只黑黝黝的大甲虫，三人一同看去，但见那虫子身上不知有多少只脚，都在乱动个不停，看得人不由自主心里发毛。
宇文拓将那虫子丢在地上，林陌一脚踩死，罗成心悸道：“这虫子甚么时候爬上来的，你们看见了么？”宇文拓和林陌面面相觑，都不知这虫是怎么回事。宇文拓道：“所幸发现的早，要不然……”话未说完，三人一起呆住，只见不远处那大裂缝中，初时像有一条条黑色细线迅速向上蔓延，细线越来越多，终于连成一片，最后竟似一片黑潮滚滚涌来。待到近些，才看清这汹涌潮水居然全由方才那些黑虫组成。宇文拓急道：“快跑！”自将轩辕剑剑尖指地，自左向右一划，隆隆一阵巨响后，一侧悬崖轰然塌陷，那潮水登时跌堕入谷底。宇文拓转身道：“我们快走！”林陌罗成见那虫形态已觉可怖，眼看那黑潮又要冒头，立刻拔足狂奔。
也不知跑过了几进宫殿，之间还有几处类似地缝，亦是填满人畜骸骨，叫人不忍直视。三人担心黑虫追上，沿途并不敢停留。跑了好一会儿，前方却再无宫殿回廊之类。而数十丈之外，正巍峨挺立着两座高不见顶的巨大石像，身上皆雕成了人类服饰，头部却是尖喙环眼，宛然一副鸟类形态。两石像左右分立，各自一足在前，一足在后，手持法器，似在护卫身后之物。走近一看，二石像身后果是一长列上行阶梯，阶梯尽头似有石柱穹窿之类，仿佛依山开凿成了一座神殿，大半却掩在山石中，看不分明。宇文拓沉声道：“这里大概是羲和国祭祀占卜的圣地，崆峒印也许在此处，危险之处必也远胜之前那些宫殿，须多加留神。”便当先踏上石阶。
罗成三步并作两步，登上山中神殿，只见根根巨柱之后，竟是一面巨大石壁，壁上每隔一丈许，便有一道约莫一人宽的窄窄缝隙，其高亦不见顶。一共九道笔直缝隙，全部深深没入石壁中。罗成奇道：“这是什么，怎么没有门。”宇文拓皱眉道：“这大概便是神殿大门，我们得从中间穿过，方能到达殿中。做成这种样子，大约是为了让进入者不得乱走，也不得并排而行，只能笔直依序进入。”罗成林陌二人不禁肃然，林陌道：“那走哪一条应该都是一样？”宇文拓道：“应是如此，我在前面走，你们跟紧我，千万不可落后。”
宇文拓最先，其次林陌，罗成走在最后，三人进入石缝中，眼前顿时一片漆黑，既看不清眼前，也不知脚下，只能听到彼此呼吸声。罗成抚上石壁，触手处凹凸湿润，他忽想到方才那些裂谷中堆积的尸骸，低声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好像也是挤在两面悬崖之中。”这话一出，三人突然都感觉身边石壁似乎略窄了一些，心中不禁一慌。林陌啐道：“臭小子少瞎说吓唬人！好好的路怎会变窄。”没走几步，宇文拓突然停住，林陌差点撞在他身上，急道：“怎么不走了？”宇文拓沉声道：“路确实变窄了。”
罗成倒吸口一凉气，涩声道：“不会罢！难道这石头真的会动？！”一时三人都呼吸急促，无人应答，心底却都觉此事极有可能，若要被挤死在其中，那死状真是凄惨之至了。宇文拓定定神，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快点！”拉起身后林陌的手，又走几步。那石缝仿佛真的越来越窄，初时刚好可供一人通过，现在已非得微微侧身不可。他忽有些明白过来，低声道：“别慌，大概是古人设下的圈套，他们故意将道路越凿越窄，让进入的人误以为石壁在向中间挤，心生畏惧。其实根本没有甚么东西在动。”林陌罗成二人勉勉强强“嗯”了一声，却听见彼此心跳越来越快，想着或许下一刻石壁便要贴上来，把人碾成烂泥，都还是害怕的很。忽听宇文拓道：“快到了！”抬头望去，果见前方一线细细光亮。三人精神都是一振，忙加快脚步。
终于从巨石中走出，三人顿觉好大一阵舒畅，犹如从地狱中重返人间。罗成看着那长长石缝,嗫嚅道：“……多谢妈妈了。”林陌奇道：“谢你娘作甚么？”罗成道：“谢谢我妈没把我养成一个大胖子。不然定要卡在中间啦！”林陌干笑道：“哈哈，哈哈……”罗成撇嘴道：“也不知羲和国祭司还有那个少昊都长什么样子，说不定这石壁其实是个试炼，太胖的人走不进这神殿，就失去了当祭祀的资格。”他虽当玩笑话说，但众人心底都觉上古许多诡秘之事难于用常理解释，委实是难以捉摸，说不定真是如此。
这神殿四角方方，比之前山下宫殿不知大了几倍，墙角挖有油槽，其中灌满了长明灯油，熊熊火焰便如一条细细火龙，将殿中照的通明。虽然空旷，火焰上方却有一块块浮雕，每块都用整块石头雕凿而成。三人打最近那幅浮雕看去，只见似有千千万万人俯首向高台上一人拜去，那人手举利剑，身材十分魁梧，却是鸟首人身，类似山下那两座守护石雕。林陌奇道：“这便是少昊么？怎得长这般模样？”宇文拓道：“东夷各部以鸟为尊，少昊统领羲和部落，也许是作战时戴上鸟类面具，也许制作这些浮雕时为将他神化，故意将他刻成这般模样。其人应还是人类面孔。”
罗成走到下一幅浮雕前，只见方才那鸟首人头顶高冠，仿佛正在低头看一张图纸，他身边围着数人，仿佛正在给他指点解说图中关键，下方却是许多小人凿山劈石，搭建宫殿。他心下恍然，原来这一幅说的是羲和国初建时事。再向后看，是一副众人欢呼场景，高台上那鸟首人身边多了一个女子，身上长袍曳地，头部也是鸟类形状。
三人依着顺序一幅幅看过去，只见每幅浮雕皆记录了羲和国自建立以来发生的种种大事，譬如少昊征讨周边部落，分立工农二业，订立度量标准，亲设观星历法，组织乐官谱写乐曲等等。其中有些人衣袂飘飘，体型远远大于其余诸人，却并非鸟首。罗成心里诧异，指着其中一人问道：“这又是谁？”宇文拓见那人单手微微抬起，一间坍塌了一半的房屋似乎正恢复原状，周围人无不举手欢呼，便道：“那时众神亦常来往人界，这大概就是其中之一。”
众人来到最后两幅浮雕处，不禁都“噫”了一声，只见眼前这副极其简单，只草草勾勒了宫阙房舍，却在两间宫殿之中深深凿出一道大裂缝，裂缝之深，直是触目惊心。林陌惊道：“这不就是……”三人连忙走到下一幅前，只见之前出现过的几个似是神仙的人物背转过身，仿佛即将离去，少昊夫妇和群臣站立在宫殿前，遥望着他们背影，但石雕精细程度毕竟有限，图上众人面目模糊，看不清表情如何。
林陌看着看着，心里突然一寒，道：“那些裂缝一出现，先前常常帮助人的神仙大叔们怎么就都走了。”罗成也喃喃道：“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这国家一夜之间就沉进了海底。”宇文拓也自迷惑，但已是最后一幅图画，大殿中空空荡荡，再没多的解释，也没有别的道路。三人一时都感十分怅然：难道一切到此为止，崆峒印也未见踪影，或者已被那先到两人取走了？但此事可能性太小，便打起精神四处寻找道路。但石壁上除了浮雕，一点缝隙都无，地面亦十分平坦，绝无密道之类。
林陌将目光投向来时那块全是裂缝的大石壁，顿时恍然道：“进来时外面看是九条路，现在怎么多了一道。”宇文拓退后几步看去，果见最西面一道裂缝略宽了一些。罗成皱眉苦道：“又要钻一次这种大裂缝，”虽满心不愿，但更无别路，只得一起走了进去。
这条道路起初也是笔直，走出几十步，果然朝西面拐了过去，三人心知找对了路，步履便轻捷了许多。不一会儿，又见前方又荧荧亮光，三人心中暗喜，忙快步走出窄道，却被眼前之景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这间石室虽不及方才神殿广阔，中央一半人高的石台上却摆放着一尊巨型玉石雷纹棺椁，围绕这尊棺椁，圆台下向外绕圈排列了许多棺木。内层大约只有三具，外一圈有七具，再向外更多。罗成恍然道：“这是少昊夫妇和亲信大臣的棺材！”林陌道：“崆峒印多半就在少昊棺材中！”两人心里一阵高兴，便要上前去打开少昊石棺。宇文拓忽然拉住两人，二人心里奇怪，向他看去，只见他张口做出口型，却是道：“此处还有别人。”
两人屏息听去，果觉石室中除了己方三人呼吸吐纳外，另有些极细微的呼吸声。但环顾四周，这方石室中除了棺材便还是棺材，顶上那盏青铜吊灯亦决无法藏人，三人心中一紧，已知那浅浅呼吸声必是来自某具棺材中。罗成也做口型道：“难道是僵尸？”林陌吓了一跳，道：“你别总胡说八道！僵尸哪有呼吸！”宇文拓运起密语传音之术道：“八成是那两个先我们来找神印的，听见我们声音便藏身在棺材中。”林陌道：“那没办法，冤家路窄，崆峒印只有一个，只能他们死我们活啦！”
三人轻手轻脚靠近最外圈的棺材，罗成心里暗道了好几遍僵尸爷爷莫怪我，飞起一脚，踢开棺盖，但闻一股刺激腐臭扑鼻而来，捏着鼻子向棺内望去，只见里面一具枯骨，并无其他。又开了另几个棺材，也都无人藏身，忽听内圈一具棺木内传来衣料摩擦细小声响，三人心中一凛，连忙靠了过去。宇文拓猛然挥开棺盖，罗成林陌挥起刀剑，一同向下砍去。只见一人疾从棺中坐起，黄光一闪，已架住林陌手中的青铜剑，罗成的弯刀却停在了半空中，瞪大了眼睛道：“表哥？！”那人也满脸难以置信，道：“表弟？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