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工作的乐趣（1 / 1）

我现在已是聚仙楼里的伙计。每天端碟洗碗，却一点不累。原因？自然是玄明又交代过的。

在家里睡了个香甜的大觉，然后开始合计以后的生活。虽然有了钱，却也不能这么荒度。钱早晚有一天会用完，未来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一日三餐都跟芸姨一块吃，多给了她十两银子，这她原是不要的，却拗不过我。如今到好，一个鸡蛋都不知道几个钱，也不敢妄动，怕仅有的积蓄打了水漂。于是想到那个发福的中年老板。

到聚仙楼里说明来意，老板故作犹豫道：“原是与公子说缺这么个人手的，只是已有些日子了，不知还是不是这么个状况。叫阿福来？”一边转脸威严的对着门外小伺吩咐，一边又吊起眼角试探的道，“公子身体娇贵，哪里作得了如此粗鄙的活计。”

“老板可知饿死事大？我与你家公子也只一面之缘，况且朋友救急不救穷，年轻力壮，总得自己挣碗饭吃。”说话间阿福到了，叫了声“老板”，垂手立在一旁，正是那天的小二哥。见他望过来，我点头示意，倒把他惊在当场。

“阿福，前头可还要人手？”一句话叫醒了“楞小二”。

“这……”他抬头看向老板，见上面瞄了我一眼，转而回道：“原是没有了的，可赶巧今早赵二他娘托人捎来话说，他爹病重叫回去。已经辞工走了，现正缺一人。”说完拿眼角余光扫向我这边。

“如此可是真正赶巧了。”我欢喜的应道。

“那公子……”

“叫我小晰就好。”上人这找活干，怎么好再称公子。

“小晰，你现在就可上工，跟着阿福，表现的好自然无话可说，表现不好，我们也留不下！”生意人果然见风使舵，声音立时降了下来，“下去吧。”再不拿眼瞧我。

装的再像，我也知道你们演的双簧，以后更是得到应证。玄明，你用心良苦！

阿福其实是个很厚道的人。先跟我还拿捏着距离，没到大堂便忍不住提点起来。“小，小晰，你这一身可不好，哪里像做活计的人。有衣服还是换一换吧。”对着我一身装束直摇头。

撩起前摆，打量着玄明为我置办的素白长衫，皂底小靴，撇起了嘴。这身行头绝对价格不菲，只是古今差异啊，现如今谁面试不大花血本忍着肉痛，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体面。到这，却正相反，做活就要有做活的样子。

听说在聚仙楼谋到个差事，芸姨特意加菜庆祝，又说委屈，可惜了满腹经纶。我只好心里暗暗吐舌。

有了事作，日子一天天过的快了起来。工作范围是二楼雅间，跟着阿福没干什么活。他几乎全包，说是得慢慢着眼学，先背背菜名吧。于是，我清闲了起来，似乎谁都没有意见。即使如此，干到一个月上，也已经能够得心应手。师从阿福，菜名报的也跟蹦豆似的。老板对我不亲不近，似乎一视同仁。

干到第二个月中，我申请调到一楼大厅，借口新手怕得罪了店里的大客户，还是先到基层历练历练。老板有些犯难，最终还是应允。

我有自己的算盘。安定下来近两个月，一点也想不出回去的办法，也不敢冒然一个人再回山里，怕入得，出不得。大厅里人多嘴杂，来自四面八方，说不得就能听到什么，见到什么。

大厅不同雅间，什么人都有，鱼龙混杂。遇点小麻烦也是常有之事。每到此时，阿福总是第一个出来解救，间或瞥见老板在角落里张望。感觉自己不像是来上工，更像是来受保护的。找天与老板长谈了一次。不知玄明走时如何交代，但我还不至于差到这一点点工作也做不来，再说有一帮伙计们照拂着，他也不至于此。渐渐的被观望的次数少了，这才慢慢融入到了底层人民的大集体。

虚报了自己的年纪，又细胳膊细腿的，同样“凄苦的身世”（自然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我得到了人们普遍的同情与关怀。嘴谗且甜，把大厨捧的团团转，也得了不少实惠。工作中的乐趣渐渐多起来。

客人稀少时，我通常在厨房里猫着，或是躲到二楼过道的窗口看风景，看来往的行人。此刻正趴在窗栏上，慵懒的晒着太阳。亲身经历，切身体会，工作中偷懒是最娱乐身心的一件事。就好比上课睡觉，拿着课本的书皮包小说看，有一种作贼的刺激感。

“小晰，又在这里。快到厨房去，石头回来了，正到处找你呢。”阿福从后拍着我的肩膀叫道，他也一副欢快的样子。我一听，两眼放光，早飞也似的冲出去了。

这又是工作中的另一项乐趣。每次一有人从远道或回来，或捎来东西，大家就跟着起哄。吃的分了，用的也都传看，家信大家一起听。得知我识得几个字，读信便成了我另一份差事，这也亏得那位穆先生。

平常念念爹妈牵挂之类的到还好说，有次读到一封写给石头的情书，倒闹了我个大红脸。

所有情书都差不多，左不过是些甜言蜜语的思念，这倒还算可以。只是听众不只一个，一帮光棍扎堆竖起耳朵，还不时的起哄，那阵杖可就壮观了。

一听是家书，早围了一帮子的人，石头紧张的站在我面前问，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一看落款是“凤喜”，石头傻了，周围却炸锅了。抢着问“凤喜”是谁。石头搔头扭捏，半天才说是从小青梅竹马的妹子。哪里收到过这样的信，当时就催着快念。我说得问石头哥的意思，这信还是自己看的好。他一张脸憋的通红，最后挤出俩字“念吧”。到此处，更体会到了文化的重要，没知识，没隐私。

信上先道双方父母平安，再问石头可好，要时时注意着自个的身体，再后来就是想念之类的话了。一句“可还记得村东树林的事？”娶了媳妇的笑骂石头人傻胆大，想媳妇的两眼放光，只比我大一岁的青子楞楞的问了句“啥事”？“哄！”惹得大家全笑。

天地良心，我思想很纯洁，都这帮家伙把事儿想歪了，害得我也不得不往歪处想。脸红的不比石头少。

“看小晰脸红的。傻青子，人都比你懂！回家问你娘去！”可怜单纯的青子被一巴掌打到边上去了。

“没有的事，不过是在她送我时拉了一回手，再没别的了。顶多，顶多还说攒够钱就回去娶她。”石头的脸红的可以烙张饼了。幸好他给我解了围，只是这个实诚人怎么把什么话都说呢。我拿着信，犹豫着问：“还念吗？”这回只得一个字：念！

信读到后面才觉出不对，原来是凤喜年纪到了，上门说亲的多了，爹妈催着她嫁人，如今相中一户，石头哥再不回来，她怕是要嫁为人妇了。信最后一句说“她等石头回来，死也要作石家的鬼”。

在场的人都傻了。原来凤喜是这么个烈性女子，没人再笑得出。我第一个反应过来：“石头哥，你得马上回去，这信在路上怕是也走了好一段时间了。再不回去可就晚了！”

石头的脸早变得毫无血色，苍白如纸，呆呆的站在那。听了我的话，慢慢的抱头蹲在当场，半天带着哭腔说出一句：“我拿什么回去啊？！”

“你等一等。”我扭头就往外跑，不多会儿气喘吁吁的回来，伸手递给递到他面前，“这是我这个月的工钱，刚从帐房支来的，你先拿去。”来不及回家，只这么多能给的。石头傻傻的抬起头，方正的脸上满是泪痕。

背着兄弟们凑的钱，石头哭着上路回家娶媳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