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1 / 1)
这一年的七月十五日是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民间还有一个俗称称之为“鬼节”,传说这天是逝去的人们亡灵返回人间的日子,因此,宫中与民间都有做法事、放河灯、做盂兰盆道场的习俗,以用来超度亡灵,追忆先人。
当然,这些可能对于孩子们来说,太过于成人化和沉重,因为在孩子们小小的心中,他们关心的不是什么“鬼节”不“鬼节”,先人不先人的,在孩子们心里,这一天能看到无数点着蜡烛的小河灯漂流在京城各处的河流中,一闪一闪的,如同天上的繁星误堕人间一般,夜晚时看着它们从自己眼前逐渐的漂走,格外的美妙。另外,在这一天,能与家人们一起出游赏荷,吃莲子,是最开心不过的事情,所以孩子们大多都从过完热闹的端午节开始,就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同样,对于七皇子贝勒府中的几个半大的孩子来说,也是难得可以出游玩耍的日子。他们从小就知道,阿玛最喜欢呆在家里,除了上朝和去衙门里办差外,最多就是去几个皇叔家里坐坐,平时很少出门,更别说带着他们出去玩了!
只要他们的阿玛在家,他们就会感到很紧张。因为只要阿玛在家,就对他们的功课管的极严,背书、写字、术算、音律等等,都是阿玛要考察的。背书背不好,阿玛要打手心,写字写得难看,阿玛要罚抄,术算假如做错了,阿玛还要罚不能吃点心……
每每当他们兄弟几个站在阿玛面前垂头挨罚的时候,总会在心底里无比羡慕还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因为,只有不懂事的弟弟妹妹们可以不用挨阿玛的罚!总之,在这些孩子们的心里,胤祐这个做阿玛就是一个严父。
所谓难得之事难失去,人总会格外珍惜一些难得的机会。所以,在一年仅有的几个假期里,孩子们也异常的珍惜与看重那几个可以尽情玩耍的节日,中元节就是其中之一。所以,当天色开始昏暗,夜色逐渐的笼罩大地的时候,府中几个半大的孩子都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显得格外高兴,跃跃欲试。
“小姐,小姐,爷回来了!”
乐青十多年前从家里带来的陪嫁丫头秋兰风风火火地自三丈外便嚷嚷开了,正在低头做着女红的乐青一听那动静,不由得摇了摇头,等那丫头一阵风似的跑了进屋,她便笑骂道:
“死丫头,我不说你,你就越发的没规矩了,哪有姑娘家家的这么毛躁,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嗓门了,被你家爷听见了,又少不得数落你。阿弥陀佛,幸亏你已经有了婆家,不然啊,我可真担心你将来要做老姑娘了阿!”
“小姐,小姐,又拿我打趣,是,是,我错了,我错了……爷刚下了轿子,正往这儿来呢!”秋兰闻言,嬉皮笑脸的吐了吐舌头道。
“知道了,去,把一直冰着的冰镇酸梅汤给爷端一碗来,这大热天的,穿着那身朝服,热都热死了!偏生这衙门里的差事还那么多!”
“是!”
丫头秋兰一脸灿烂的又一阵风似的朝厨房跑了去。乐青刚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活,已经十二岁的大儿子弘曙拉着九岁的弟弟弘景的手便从门外进来,见到乐青,亲昵的跑到她的跟前,请了安之后,便围着她道:
“额娘,额娘,咱们什么时候出府去赏荷放河灯呀?阿玛也回来了,是不是马上就可以去放河灯了?”
“额娘,额娘,我要放河灯,我要放河灯……”
两个孩子在乐青身边不亦乐乎的吵闹着,就连平日里总象个小大人似的已经十二岁的弘曙,在这个时候,才算是显露出孩子的活泼来。他们的童真和顽皮全都被释放了出来,没了严肃的师傅和严厉的阿玛在身边,有的只是他们最喜欢的额娘,所以此刻更是格外的轻松。
“呀,我的两位小祖宗,你们这么吵,被你们阿玛听见了,可仔细挨骂!你们呀,就敢在你们额娘面前这么放肆!”
秋兰端着冰镇酸梅汤进了门,见到两位小少爷猴儿似的攀在乐青的身上,不依不饶的吵闹着,忍俊不禁,笑着说道。
乐青笑咪咪的抱着两个儿子,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口,柔声道:
“两个小捣蛋,知道你们着急去放河灯,可你们阿玛才刚回来,连衣服都没换呢,总要等你阿玛换件衣服,喝口茶啊,再说,这天也没黑啊,放河灯要等天黑之后更好看,对不对?”
“额娘,等下我要帮阿玛倒茶,让他喝得快快的,然后我们就能早点去了!”小儿子高声叫着。
“还有我,还有我,我要帮阿玛换衣服,他穿好了,也喝好了茶,是不是就能马上走了啊?”大儿子立刻接茬道。
“是不是啊,额娘,是不是啊?额娘,额娘……”小儿子一听,连忙吵闹着寻求额娘的回答。
乐青笑着正要说话,安抚两个心急的儿子,却听门外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声,随即两个小家伙立刻没了声音,乖乖地垂手而立,站到了一边,小儿子更是躲在了乐青的身后。
“是谁又在这里胡闹?弘曙,你是再过几年就要娶亲的人,怎么也带着弟弟在这里胡闹?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 胤祐边说边缓缓地从门外走了进来,站定,面色严肃的望着两个儿子,他一身庄重的夏装贝勒袍服顶戴,再配上他的表情,让两个孩子看了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心情紧张的请安答道:
“弘曙/弘景给阿玛请安!”
乐青一见两个儿子见到胤祐,就象是孙悟空见了如来佛祖一样,没了动静,不由得好笑,却也没出声,含着笑将准备好的酸梅汤递了过去。
“这个时候跑来吵你们额娘,师傅布置的功课可做好了?” 胤祐接过乐青递上来的酸梅汤,喝了一口,只觉得从里到外一阵透凉爽快,原先淤积在心头的火气才算是小了些,脸色松了松,看着儿子,沉声问道。
“回阿玛的话,都做好了。早上给师傅看了我做的文章,他说做的不错,所以才许我今天可以不用去书房。”大儿子弘曙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弘景,你的呢?”
“回阿玛的话,师傅昨日布置我背皇爷爷的诗,我也都背好了。”小儿子用稚嫩而清脆的声音朗朗回答。
“是吗?以后你们要好好听师傅的话,多看书,这样才能明事理,懂人情,不做那些胡闹之事!知道了吗?” 胤祐听着两个儿子的回答,满意的微微点头,然后眼神扫过他们的脸上,平静的说道。
“是。”
“今天是中元节,你们皇爷爷赐了菠萝蜜,我命人放在了花厅,你们都去吃吧!”
“是。”
两个孩子行礼之后,便在秋兰的带领下,退出了屋子,等离开了父亲的视线,这两个象上了紧箍咒的孩子才又恢复了活泼好动的本性,小鸟似的叽叽喳喳地奔着他们最喜欢吃的菠萝蜜去了。
等孩子们都走远了,胤祐这才低声数落着乐青道:
“你呀,总这么宠着他们,不好。万一他们长大了养成了娇纵的脾气,将来可是祸患!”
“不都说严父慈母么?家里有你一个黑脸啊,就够了!你没看见他们一个个都那么怕你,要是我再是个母夜叉,岂不要折煞他们了?他们都还是小孩子,成天功课那么多,平时够累了,师傅那么严厉,你又总是一副严父的模样,我看着都替他们心疼呢!敢情他们不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你不心疼啊,我还心疼呢!”
乐青做怨妇状的抱怨着,但眉眼间却带着一丝作弄他的笑意,胤祐一见,知道她又拿自己开心,于是摇头叹气道:
“我只说了一句,你就回我那么多句,算我说不过你!”
“嘻嘻……对了,姐姐那儿你可去过了?
“没有,一进家门,就到你这儿来了。怎么了?”
“重静上午让嫫嫫带着在花园里玩的时候,跑得太快,不小心跌了一跤,手掌和膝盖给磕破了出了血,哭得淅沥哗啦的,我瞧着,那伤口挺大的。虽然后来找了大夫,也上了药,可到底是孩子,疼得总哭,把姐姐心疼的不行,你先过去瞧瞧吧。姐姐见了你,这心里也好受点。”
“那嫫嫫是干什么吃的!好好的小姐让她带着,也能这么不小心!废物!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胤祐一听,只觉得心头本已被压下去的火气又蹭蹭地冒了上来。尽管他与嫡福晋的感情一直冷冷的,但他对孩子却始终疼爱有加,一想到平日里粉团儿似的可爱女儿竟然摔得这么严重,立刻火冒三丈。
乐青见他发急,连忙安抚地拍了拍胤祐的胸口,道:
“胤祐,胤祐,不要急,也不能全怪那嫫嫫。眼下重静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最喜欢跑啊,跳啊的,别说是嫫嫫了,就是我们也不一定看的住,我已让管家给了她十两银子,把她给打发走了,也算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过,现在你还是先去看看重静,我觉着,等会儿放河灯要不你就别去了,留在姐姐那儿,陪着重静,有你在啊,她们心里也能安定许多。过会儿,我和两位妹妹带着孩子们自己去便是,左右都是大孩子了,还好带些。不过是赏荷放河灯这些事嘛!有管家和下人们照应着,没事儿的。”
胤祐转过身,拉着乐青的手,深深地看着她,而后摩挲着她柔软的手,低头不语。十年了,眼前的乐青虽然也同他一样,当年美丽的容颜也在逐渐的老去,青春逐渐在她身上消散,但是她身上却有一种别样的气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心。
的确,与皇阿玛赐给自己的那两个年轻的妾室相比,她已不再年轻,这十多年来,毕竟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如今的她虽少了那股年轻时有的天真,但却平添了许多的成熟与雍容。最难得的是,这么多年来,她依旧还保持着率性而灵动的性子,时不时的耍个小心眼,当自己气得暴跳如雷的时候,她反而会出其不意的让你有份意外的惊喜!有时望着她那伶俐而俏皮的眼神中表露出的如少女般纯真的心意,实在是让自己沉迷到无法自拔。
“乐青,你的心真大!” 胤祐轻挑了挑嘴唇,抿出一道向上弯起的弧线,低声咕哝了一句,眼神望着她显得很复杂。
“不是我的心大,是我将心比心。换成跌了一跤的是我的重华,我也要心疼的不行,一定也是希望你能陪在我的身边,陪着孩子。平心而论,姐姐进门之后好多年一直无子,连后来的庶福晋都先她而有了儿子,心里的苦可想而知,好容易才有了重静,自然最是疼她。我也是做娘的,明白这其中的感觉,如今你去了,她必要感激你,知道你心里也是有重静的,不是厚此薄彼。”
“唉!你呀,总是替外人想那么多!我知道了……这也就是你会这么说,要是换了别人,恐怕都想着怎么拦着我不要去了吧!……这样,我先过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严重,晚上我再来陪你们。”
胤祐点点头,见四下无人,便凑到乐青的鬓发边,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角,然后慢慢地朝嫡福晋住的左厢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