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朝中内外（1 / 1）
当晨曦投进第一抹曙光的时候他就醒了。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怀里的她时，满足的呼了一口气。她还在，真好！五年前，就是在这么一个相似的早晨，他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一别，竟是五年！手指轻轻在她脸颊滑过，触摸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真实……怀中的人儿嘤咛一声，依恋的在他怀里蹭蹭，然后依旧揽着他的腰，继续昏昏沉沉的睡去，嘴角挂着淡淡的满足的微笑。这些细小的动作如同一汪温水，缓缓的注入心间……如此熟悉而温馨，别人是模仿不来的。他的暮晴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笑容在嘴角荡漾，倾过身子，拨开她额间的刘海儿，印下一个轻柔的吻——一如那年……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想在这个熟悉的怀抱里永远沉溺下去。熟悉的心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整整五年，她只是在梦里遇到过，如今……如果这还是个梦的话——但愿长醉不复醒。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对上，那双熟悉的漆黑的眸子，心，突然落了下去，微笑渐渐扩大……
“醒啦？”声音带着些沉睡后的沙哑，但依然像往常那般温柔。
“嗯，什么时辰了？”暮晴慵懒地说。
这家伙明明是住在江宁织造的曹家，昨晚上非得软磨硬泡的留在了这里，竟然打发十七连他的行李都取了来，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摆架子长住了。楚旋暧昧的微笑着让人给他收拾客房，可是某人偏偏不领情，把行李往客房里一扔，整个人都挤到暮晴这里来了。
“辰时了。”伸手把她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再睡会儿吧，昨晚上累得不轻。”后半句是用甚是暧昧的语气说的，换来了暮晴的一个白眼儿。
她在他怀里找了个更舒服一点儿的位置躺着，懒懒的，外面的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只要守住自己的幸福，哪怕，只一刻。
胤祥嗤笑着，一只手握住她的，十指相扣，紧紧地不留一点儿缝隙。“等我办完了这趟差，咱们回京！”
“……”暮晴没有答话，只是把脸深深埋入他的怀里。不是她不想和他在一起，而是……有些事，不是他们自己能够左右的。
“你是在担心皇阿玛不愿意？”毕竟生活了这么多年，这点是他还是瞧得出来的。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小傻瓜，平时都那么聪明，今儿怎么忽然变笨了呢！”他眉目弯弯的笑着，“如果皇阿玛不跟我妥协，你以为我能见到你吗？叶楚旋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放我见你呀！”他似是随意的说着。
“他已经对我放手了，从我从刑部调到吏部开始，从我一个吏部的官员到江南办户部的差事开始，从我见到你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对我彻底放手了。”
“你……后悔吗？”她不敢去看他的眸子，当年离开京城她就明白，她的出现，她的离开将会是对胤祥的一个莫大的考验。皇帝呀！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心思。一方面让胤祥发誓不会窥测储君之位，一方面有考验着他，他是否有接替这个位子的资质。江山美人，如何取舍，这是一个帝王的必过考试。
“后悔？”胤祥轻笑，“如果没有你，我……一样不会要那个位子。”他顿了一下，“从小额娘就告诉我——要什么都不要去要那个位子。因为——我要不起。越是长大，我就越是明白，的确，那个位子——我要不起。要了它，那我需要放下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洒脱，自由，快乐，健康，还有……感情。我，舍不得。“
“我真不不敢想象没有这些，我的生命里还剩下什么。权利？人人羡慕的权利。但是，那权力是不是能真生掌握在自己手中，能不能又要费多少心思去控制，这些，都需要耗尽心思的去算计。我看到皇阿玛的辛苦，无奈，就连他这么一个手万世敬仰的皇帝也会常常被制住了手脚，甚至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不能完完整整的保护住，所以——我不像想他一样。孤家寡人，连一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躺在身边的，永远不知道是自己的爱人，还是……敌人。”他抱紧了她，“暮晴，你懂吗？我所要的，远远比那个冷冰冰的位子，虚无缥缈的权力要重要得多。”
“胤祥……”她顿了一下，紧紧盯着他的眸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他说得对，那个位子他要不起，他们要不起。当初离开的时候自己未尝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她不是他，不能替他做主，更重要的是那个人不相信，不相信他真的会放弃，没有自己一样会放弃那个位子。作为一个帝王，要疑心的太多，要猜测的，也太多……
“谢谢……”吐气的声音有些喑哑，但是更多的是感动。他明白的，她，和他一样，也不喜欢那个位子。
“我从刑部调到了吏部。”
“嗯？”
“刑部练的是掌控大局的本领，而吏部是调命官员的地方，是实打实的权力。”
“你是说，他……已经有选择了。”暮晴张开手掌，大拇指屈向掌心，做出……
“嗯……很有可能，但是胜算不是百分之百。”胤祥莞尔，握住她的手，“不过皇阿玛有意加强他的权利。除了我调到了吏部之外，还有……康亲王崇安，信郡王德昭。这两个声望都不小的宗室。”
这两个人暮晴都是知道的，和胤祥虽算不上是亲密知己但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
“嗯，你可能不知道，他们都是四哥的发小。德昭还是四哥小时候的伴读呢。哦，还有一个，简亲王雅尔江阿的胞弟——桐英。”
“桐英？听着有点儿耳熟。”
“不熟悉也是正常的。”胤祥微微一笑，“他住在盛京，又专门找了旗兵会屯儿的轻松差事，所以常年都是在盛京呆着的。只有三年述职一次的时候才回京住上一段日子。我们随年龄虽差了有十岁，但是却是脾性相投的。当年因为太子那儿有些事儿，让他去顶了罪，也顺带着帮了四哥一把。这几十年就一直在盛京，在京城没怎么出现过，不过人确实挺有才干的。皇阿玛调他回来从一个奉恩辅国公一下子跳到了贝勒，连跳三级，还封了从一品的左都御史，就在御前当差。这看来皇阿玛是真的没有可用之人了。朝堂上的官员大大小小都有党派，想找到一个真正信得过的，不容易呀！”
“那桐英……”
“他哥哥虽是十四那边的，但他却也算是我们这边儿的。可能是这两年安生日子过得太舒坦了，不想再回来这些纷纷扰扰之中，对众党派的邀请，都不太热络罢了。不过皇阿玛让他回来，就是给我们增添了一个助力。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会非常热心的帮助我们，但是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会害我们。”胤祥想了想，继续说；“崇安和德昭分别被调到了兵部和户部。有了实权，再加上宗室亲贵的身份，说话的分量可重得多了。”
“那位的实力这么庞大，恐怕是够招眼的了。”
“招眼也不怕，有更招眼的在那儿摆着呢，我们这算什么！”胤祥嗤之以鼻，“八哥没落之后，十四就接替了他手下的那一批官员。满京城都知道什么‘十四阿哥礼贤下士’。他手下的门人幕僚，可是我们兄弟之间最多的。他在外带兵，兵部不用说，自然而然就都是他的了。他起五部里，大学是马齐，侍郎完颜查罗，尚书鄂伦，还有……再加上老十四的风头正旺，依附他的官员是越来越多了。”
“那这就过程了分庭抗礼的局面了？”
“分庭抗礼？”胤祥轻笑，“还早着呢！四哥这个人做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是扮猪吃老虎。皇阿玛给他提拔起来的这几个人，他愣是没动静。除了平时几家的福晋走得比较近些之外，就没有太大的交集了。反而是老十四那乌泱泱一大帮子人，要说招眼，我们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什么时候都不骄不躁，冷静分析。这就是他的长处呀！”毕竟“平衡”是一个帝王最愿意看到的局面，而“一边儿倾”却恰恰是最忌讳的。“只凭皇上的喜好，这会不会有些不牢靠？”毕竟什么都没有实权重要呀！人家手里握的不但有这么多官员，兵权可是还在呢！
“笨蛋！”胤祥伸手给了他一个爆栗，“你以为四哥装猪他就真是猪啦！”刮刮她的鼻子，“宗人府，户部，这都是已经稳稳到手的了。我以前在刑部也有些声望，礼部和工部以前又是崇安和德昭都呆过的地方，再加上四哥手下还是有几个不错的门人的。至于兵部，有崇安在，随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同个风传个信儿什么的也足够了。至于兵权……”胤祥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这个再从长计议……”
暮晴都明白，这是他不想跟自己说，从长计议，都什么时间了，怎么还有精力从长计议？不想说就算了，反正自己也知道最后的结局，并且从楚旋那里也了解到了，胤祥最后辅助雍正登基成功，加官进爵荣极一时。只是……到后来的事，她是再怎么也不肯说的了。
“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是在想，小十七是不是……”
“哎！”胤祥无奈的摇摇头，“娶个聪明的老婆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呀！”他苦笑，“十六和十七是剩下几个弟弟中有些分量的了。前两年在大沽口带兵的时候积累了不少的人气……”他不再往下继续，适可而止了，心里明白就好。“其实四个门下还是有几个地方官员挺不错的。像比如说，李卫，年羹尧。去年李卫刚升了从四品的山西知府，山西可也是个富商云集的地方。而年羹尧，你应该是知道的，江浙的总督。今年他三年的任期也满了，浙江南富庶地虽好，只是让他在这儿呆着似乎有些大材小用。四川总督有个缺，我看他能顶上。一来他在四川做过巡抚，对那里比较了解，二来……四川可是大军回京的一道关卡呀！”
暮晴几不可见得皱了皱眉，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你跟我一个女人家说这些做什么，我又帮不上什么忙。”
“瞧，又瞎想了不是！”胤祥冲她撇撇嘴，是他自己想歪了，“你和一般女人不一样。”微笑着手扶上她的脸颊，“我跟你说这些，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聪颖，更重要的是，我们是夫妻，我有什么好瞒你的？”半晌他又补充，“你那么聪明，我就是想瞒也瞒不住呀！与其让你在那里胡思乱想，还不如我老实坦白的好。”
“那十三爷真是太抬举我了！”
“爷乐意！”胤祥冲她挑挑眉，“你还记得寿宇吗？”
“嗯，记得，怎么了？”寿宇，其仟贝勒庶出的六子，胤祥儿时的伴读，因为宗室枝系有些远，又不想借助他人的关系，要真刀真枪自己拼出来，所以只勉强得了一个辅国公的身份。和胤祥关系是极好的，两人常常一起骑马喝酒。
“他也随军出征了，立了功，回来少不得是要再封赏的。这，算是圆了他一个扬眉吐气的心愿了吧。只是……”顿了一下，不着痕迹的往下说去，“老十四似乎总是排挤他。”
“嗯？此话怎讲？”
“你可知道，寿宇立的功足以做一个副将，然而，封下来的，却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这还是实在压不住了才封的！”胤祥为自己的好友有些愤愤不平。
“哎……我们都明白，这世界上不公平的是太多了，但是，还有一点——老天爷是长眼的，他拿了你什么必定会补偿给你其他的。”
胤祥猛的搂紧她，把头深深埋在她发间，“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深深嗅着她身上清凉的薄荷香，心旷神怡，“等回了京，你恐怕就要和几位福晋多多交往着了。”暮晴的交际手段，他还是信得过的。最起码比现在的那位要强的多。
暮晴莞尔一笑，“知道了。不过——”她突然拉长了嗓音，笑得有些促狭，“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都是让……唔……”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就被胤祥吞到肚子里去了。
接下来的事也就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