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心意昭然（5）（1 / 1）
梅青子笑着拍了拍若慈的手背，打量了一下若慈，见她虽是满眼带泪，但是眉宇间晴朗利落，没有苦郁之容，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于是说道，“他们一切都好。看着你现在这样子，我就放心了。前几个月，东煌的皇帝遣人到北月要几个做北月点心的师傅，我们才知道你怀孕了，当下又是惊又是喜。想来东煌的皇帝能为你到北月找人，应是对你不错。只不过，历来皇庭后宫都是深不见底的龙潭虎穴，危机重重，你要好好地保重自己。”
说到这，梅青子眼眸一转，带着一种无奈的深情，“你爹他当时坚决反对加岚迎娶南越公主，但是，哎，加岚也有自己苦衷……为此大哥再也没有踏入皇宫一步。你父亲历来坦荡，只是心疼你夹在东煌和北月间为难受苦……”
“三叔，我明白的。加岚有他自己的打算，父亲有自己的主张，我既然已经远嫁了，不好评论什么。只是，无论是父亲还是加岚，他们的心意我都明白的。我一定会保护自己的，你们都不要担心。”若慈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而坚决的说道。
“恩，若慈，你明白就好。你还是和以一样伶俐明慧。你父亲说你要是一个男孩，一定是个有用之才。”
“三叔，爹爹从来哪有说我不好的时候。我在他眼里就是万年的玉疙瘩，宝贝得很……”
若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口的太监尖利的嗓音打断，“陛下驾到！”
若慈微微一惊，和梅青子赶紧站起身来，刚被梅香搀扶站稳身子，只见门帘被撩起，闻人凤举闻人凤举面带笑容，步伐健朗的走了进来。一手打住了正要行礼的若慈，指了指身边的椅子让她坐下。
“北月使臣梅青子叩见陛下。”梅青子双手一抱，鞠躬向闻人凤举行礼。梅青子那弯腰行礼的模样，想到了如今北月国卑微的地位和将来面临的危机，好像一根刺插入了若慈的心里，酸痛打紧。
闻人凤举看着梅香将若慈扶着坐下，眼眸微微一扫，随即笑着一抬手，笑道，“即是若慈的家人就不必多礼。朕是来亲自感谢梅太傅为若慈送来这些她喜爱的家乡小吃，这一路上，天寒路冻，跋山涉水的，梅太傅辛苦了。”
“不敢当，那些都是家里哥嫂对贵妃娘娘的心意，臣只是负责送过来而已。”梅青子弯腰继续说道。
“太傅客气了。” 闻人凤举笑着说道。低头喝了一口茶，又道，“不知北月的君王近日如何？前几个月他新婚大喜，朕还没来得及恭喜，不如太傅回去替朕向你们的君王恭贺，祝贺他与新王后百年好合。”说着眼眸一转，“听说南越的长公主有易男之像，朕还得祝他们早生贵子，才对。”
梅青子听了闻人凤举的话，眼眸一闪，眉头淡淡一动，面目间闪过一阵难色，瞬间掩去才笑着恭敬地说道，“臣替我们北月君王谢陛下美好祝愿。承蒙您的吉言，我们的皇后娘娘已经怀有龙胎二月有余……”座位上的若慈微微一怔，微微挺直了背脊。也许是突然使劲打扰了肚子里沉睡的孩子，四个多月的孩子第一次在母亲肚子里动了起来。若慈的心一下来就软了先来，一种愉悦的悸动打散了刚才的无奈，手护着肚子，睫毛也开始微微颤抖。
然后她想起这些原本也是情理中的事，而且与自己也再无相干。以后她也将有自己的孩子，会有自己的生活，心中便有豁然开朗起来。刚一回神这又对上了闻人凤举滑过来的明亮的眸子，那里面有一种明目张胆的探视，从不见他如此坦然的探究她的面目。于是挑眉看着那双盯着自己闪烁的眸子，淡淡地笑了起来，突然间又移开了自己的眼神。
梅青子一咬牙说出了闻人凤举逼他说出的话，其实他刚才也准备告诉若慈的，只是来未来得及开口闻人凤举就来了，而且还咄咄逼人的引他说出此事。闻人凤举的狡猾，再此也是微微一角。他默默地抬头打量一下闻人凤举，只见他双眉入鬓微微笑起，淡若清风地扫向若慈的方向。也就明白这二人之间也有难以疏散的芥蒂，心中不禁担忧起若慈，奈何她一人远嫁他乡，还夹在两国的矛盾之间挣扎着生存，想到这一阵无奈有心而生。
“哦，那真是好事成双啊。看来朕得给备份大礼，来表祝贺之意。爱妃，你说说应该备怎样的礼呢。”
若慈笑了起来，“当然按照规矩来啊。还是交给礼官去办吧。” 闻人凤举听了这话，笑笑点了点头。梅青子于是上前鞠躬谢礼。直到走出肃清殿，梅青子心中都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悲凉。他是明白若慈的，以前跟在加岚一起上课的时候，她就是倔强和聪慧的。
这二者在她的身上完美的分割，使得若慈从小都有一种不同于一般女儿的英气和灵韵。从刚才闻人凤举的眼神中他也能看出一种重视，只是作为一个君王，后宫美人三千，一个女人能分到的重视，其实已经算是薄弱。如果有一天，两国真是开战，若慈凭着那点恩爱是否能保住自己呢。
“哎！”梅青子，想到这里，无奈的叹气。干燥的北风吹过面，象刀子一样割脸，心中又是一点悲痛。回过头看了看肃清殿，又是一声叹气，无奈地默默挥袖离去。
“你刚才敢瞪朕，胆子不小。”待梅青子从殿里出去，闻人凤举就把若慈抱在怀里质问道。
“臣妾哪敢。陛下冤枉臣妾了，刚才孩子踢我了。”若慈淡淡笑着答道。
闻人凤举挑眉烟露惊喜，大手随即覆上了若慈的肚子，轻轻的抚摸。眼睛却一直盯着若慈决意不让她退却，“你不要想糊弄朕。刚才你看见梅青子弯腰行礼的时候，皱了一下眉头。听见北月王后怀孕的时候，却瞪了朕一眼。你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本来也没什么意思。陛下说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朕觉得还是有点意思的。你只要明白就好，朕也不问了。” 闻人凤举托起若慈的头，说道，“若慈，朕倒是乐于见到你生气时瞪着朕的模样的，就像今天这样，如果你闪躲了，朕会生气的。”
“陛下……”
“若慈，你早已不在两国之中，你要记得朕在哪里你就应该在哪里。朕不想你为难，也不会难为你。不要为了一些不必要的事情忧心。就是端木瑞见了朕也得行礼拜见的，梅青子今日拜见朕也是礼数之中。你又何苦多心多想。”
对上这双犀利如剑的眼睛，也不辩解和掩饰什么，莞尔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第二日，闻人凤举特许若慈在雪阳宫召见了梅青子，二人一起用了午膳。
“三叔，喝点热酒。”若慈亲手给梅青子倒了一杯热酒，递给他。
梅青子接过酒杯仰头喝干。若慈坐在对面带笑看着，院子外北风四起，卷起片片白雪在地上翩翩起舞，墙角的红梅独自妖娆绽放，红甚似火。屋子里，桌子上的食器中冒着渺渺熏烟，迷蒙了双眼。
“这些年，陛下的性格有所改变，往日里的斯文厚雅，很难再见。一些老臣们的意见往往都不愿再听，做事逐渐随性。许多老臣都说陛下现在六亲不认，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其实，他做的事也不是没有道理，恰恰都很有见地，只是，有点过于急切。你父亲认为这些事现下再去做，已不在时机，意义不大。最终只不过成就了一个虚名，枉费了以前的牺牲。如此，大哥和皇上的政见分歧越来越大，在皇帝向南越提亲以后，你父亲便不再过问朝中之事了，辅佐之事全都交给了若莜。说到底，你父亲不光心疼你，也心疼北月的千万百姓。而陛下心中也有苦闷，他这些年励精图治，勤政操劳，却听不进任何劝解。”
梅青子摇摇头，举起酒杯，仰头又喝掉整杯酒，眼中带着无奈看着若慈。
“我这次来，陛下让我转交给你一样东西。”说着梅青子从袖口掏出一个手绢包好的东西递给若慈，若慈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打开那绛色的丝帕，一个穿在一根红线上晶莹剔透的白玉玉锁安静的躺在若慈的手掌之中。
若慈盯着的玉锁，眉目触动，思绪一下子回到了从前，回到她将这个自小带大的玉锁套在加岚项间的模样。
“这个是我给你的定情之物，你可要好生戴着，弄丢了就再也没有我了。”成亲之夜时，她将玉锁套在他的脖子娇憨的说道。
“好，我一定好生戴着。等我们孩子出生了就给他戴着，等他长大了让他的意中人戴着。这玉锁和情缘就像传家宝一样，生生世世延续……”
手掌慢慢捏紧，将玉锁紧紧攥在手心里，感觉那决绝的冰凉。若慈慢慢抬手看着梅青子，无奈地扯起嘴角笑道，“这又是何必……”若慈没有再说下去。
“若慈，莫要怪他，他不再是当年的太子。如今他是一个君王，肩上是王朝的兴衰荣辱。你父亲和许多老臣们虽不赞同他的一些做法，但这些他的努力和付出，他想要改变自己和皇朝的命运决心，大家都是佩服的。关键的时候，你父亲也不会抛开梅家的责任而不顾，所以，我来之前，你父亲让我和你说还是那句话，‘是非已不再己身，只须自己保重。’”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他。当年是我自己愿意嫁到东煌的，与他人无关。今后，我会保重自己，为了自己也为了孩子，还为了北月的百姓。三叔，我不会抛下北月的百姓不管的，因为若慈无论到哪里都是北月的人。加岚有他的主张，我无权干预，但是我与父亲主张是一样的，决不能拿整个族人性命来放此一搏。我护卫不了图家的江山，但是一定要护卫北月的族人。”若慈左手拉上自己的右手的袖子替梅青子斟了又一杯酒，放下了白瓷酒壶，看着梅青子坚决的说道。
梅青子端起酒杯，抵在唇边，莞尔一笑，“临来的那天晚上，大哥与我对饮送别，也对我说了，这个倔丫头哪里会那样听话的，那些话对你说了大部分也是白说了。有一点一定要听，已要当娘的人，做事要知道掂量不要莽撞。”
若慈拿起筷子加了菜放到梅青子的盘子中，笑道，“你们都是知道我的。”梅青子也不语，只是笑笑仰头喝干杯中酒。
正月二十，白雪依旧飘临，梅青子启程返回北月。那天上午，若慈没有去送行，只是站在廊下，久久地看着北方那片天空，看着飘下的片片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