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章（1 / 1）
缇翎淡淡苦笑，我露出不解。
他却只是摇头，“多说无益，难得我们相识一场，又如此谈得来，微微姑娘若是不嫌弃在下的怠慢，便请多留几天，也好让我带小妹做东赔罪，若是想立刻离开，我便派人护送你们出白虎山范围。总之，小妹之前的戏言和胡闹望多包涵，不要放在心上。”
斯文的言语，得体的礼貌，真是越看越不像山贼头子，我笑吟吟到。“大当家无须如此介怀，左右反正也无它事，我们倒是不急，不过……”故意停了片刻，扬眉一笑。“恕我直言，大当家治理出色，白虎寨声势愈大，引不少绿林匪盗甚至人犯前来投效，我猜大当家其实是有些矛盾不决的吧！”
深邃的眸中有一点亮光闪过，虽然极轻，却有傲然。“微微姑娘何出此言？”
慵懒一笑，“我不过随口猜猜，若是不对，大当家不要见怪才是。”
“怎么会，微微姑娘但说不妨。”
我望着他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眼前局势渐渐紧迫，若是不留他们，如果遇到大规模围剿，白虎寨的战力恐怕不足自保，若是留下，白虎寨成为名副其实的贼窝，则迟早会为此地引来祸患。”在见到缇翎之前，我已经看到山寨里突然多了数名江湖打扮的生面孔，有的还面露煞气，模样凶狠。
上下打量我一番。“宁姑娘好眼力，果然看得明白清楚。”他忽然改口客气，眼底的戒备已起。
耸耸肩，“是我偕越了，不过原本是一番好意，只是不想看这里的老弱妇孺最后落得惨淡下场，大当家若是不相信尽可当从没有听过。”
“此话何解？”
我淡然一笑，风轻云淡。“你不是在烦恼愈具规模的山寨会引来朝廷的注意吗，所以才被迫收留那些江湖人以求足够的力量自保么？”
他的目光一凛，看我的眼神竟有点变了，嘴角勾起浅浅斯文的笑。“微微姑娘冰雪聪明，你说得不错。”他坦率承认，“几年来战乱不断，不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投奔到白虎寨，让这里的人数骤然翻了几倍。既然来了我白虎寨，就是相信白虎寨有保护他们的能力，所以不管付出的代价有多大，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来保他们周全。”
听着他的坦诚，我倒是愈加欣赏起来。
“你所说的我何尝不明白。”他的眼神微微一长，语气微叹，“在那之前，白虎寨虽是个山贼窝，但进退有度，自保有余。可你现在也看到，如今多了这么多老弱妇孺，平白增添了许多负担，我们不得不比平时更多的出去打劫财物以此来养活这么多人的存在，也不能再随意变动据地。这样一来，官府盯紧我们的机会也会越来越多，慕名而来的那些绿林好汉要借白虎寨为栖身之所，而我则要利用他们来保护白虎寨，虽是各取所需，但长远看来，其实弊大于利，隐患重重，危机四伏。可眼前形势容不得我再有犹豫。”
这男人不笨，倒是看得清楚眼前的的形势，只是为情况所迫，不得不如此而已。“你可以让一部分人离开这里去过正常人的生活，也许会比现在更好，毕竟不是所有的人准备做一辈子山贼。”我建议。
缇翎一笑，“我也明白，但如果能当寻常百姓，谁愿意当山贼，来白虎寨的那些普通人，多是生活所迫，有因为战火失去家园的孤儿，有遭受瘟疫或天灾而逃离的难民，他们流离失所早就无家可归，若是强行让他们离开这里，恐怕下场会更凄凉。”
忍不住点头赞同，如此说来，这白虎寨倒是个慈善机构，虽说基金来源是非法了点，但这男人却不是坏人。
“可是你若收留太多江湖人士，不是更不妥当？”
他的目光微露无奈，“虽是饮鸩止渴，但白虎寨需要他们的保护，我已经不能再无视官府的频频围剿，那或许是个震慑，或只是个警告，但也可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示，我不能让白虎寨这几百条人命随便葬送在我的手里，要活着，便只有这一条路了。”缇翎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在这个陌生女子面前说出一直深藏的忧虑，这个连妹妹缇莺也不知道的秘密。
他漆黑的眼底确实有对白虎寨众人的忧虑，如果当初他能硬下心肠不接收那些投奔过来的难民，又或是只想想自己的安逸危难之时孤身离开决不是问题，也许凭他之能活得应该更加自由自在。但他却选择了担负起众人的期盼和责任，作为一个山贼，他真是太与众不同了，我想帮帮他，沉吟片刻。“其实，你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的。”
他认真看了会我，迟疑了片刻。“还请微微姑娘示下。”
“招安。”我稍稍仰头，“如果你们能被朝廷招安，那么白虎寨山下数百口人的性命定当安全无虞。”
神色顿了下，缇翎沉默半晌，“你说的是没错，如果被招安确实可保大家周全，只是……”
“只是白虎寨是你父母心血，你不忍心就此抛去。”
他的脸上神采凝重，“这也是原因之一，自祖父起我们就来到白虎山，除了这里，天下哪还有我们这群山贼容身之所。”
我忍不住点醒，“可你祖父来到此地原意是为隐居，你父母也是已劫富济贫为首要目的而经营山寨不是么！如今白虎寨在你手中虽得到光大，可却并不见得是好事，庞大的山寨在战乱时官府也许无暇顾及，但一旦战事平定，有收容败战人士嫌疑的白虎寨将会成为官府清剿的头号目标。时局变幻，今时以不同往日，时代在改变，人也需要前进。我看你志远天下，腹满经纶，应该不是永被困于此一隅的人，既然你世居此处的目的已经不存在，何不顺应天下大势，降服朝廷，才是真正的出路。”
缇翎的脸上略略有些动容。忽然仰天一笑。“想不到我从小博览群书，自翊不凡，今日却被微微姑娘轻松看透，如今一席话更如当头棒喝，瞬息醒悟。”但是他喜悦的表情中却露出一丝担忧。“话虽如此，不过就算我愿意被招安，只怕朝廷也不会轻易相信白虎寨的诚意。”
凝神片刻，我认真看向他。“如果大当家信得过小女，我愿为你修书一封作保，送去帝都的赫连王府上，交给赫连惊红郡主，或是当面叙明一切，她定会酌情处理，替你安排妥当。”
“你是说那位智计无双，曾随女皇转战沙场的巾帼英雌，受到无数军民爱戴的军师，那位大名鼎鼎的赫连惊红郡主！?”他的眼底有惊疑不定的光。
点头，我笑笑。“惊红郡主与我也算是闺中密友，情谊深厚，有我修书解释作保，她向明事理，知道你也是情非得已，定会助一臂之力。”
“可是……”他有些犹豫，“听说郡主辅佐女皇处理政务，向来繁忙，又怎会是我们这样的山野草民可以随意见到的。”
慵懒一笑，已经提笔写完寥寥数字的短笺，并在信封的不起眼处拓下一枚指环的花纹，递过去。“我保证你只要把这封信安全的带到赫连王府，郡主一定会见你的。”
也许是我的肯定让他终于相信，接过信，缇翎面上有感激的表情。“虽与微微姑娘萍水相逢，但却交浅言深，还得你大力相助，若能就此保得白虎寨上下这百余口的周全，此恩此德无以为报，他日若有所需，缇翎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也要报答你的恩德。”竟膝头一弯，要朝我拜下。
伸手阻拦，我认真道。“公子不必如此，若非你大义在前，我也不会有此一举，若说钦佩，你才是白虎寨的救命恩人。”他拜不下去，只好顺着我的力气站起来。
松手一笑，“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
“微微姑娘请说。”
点点头，“我计划游历天下，不希望被人打扰，但家人朋友难免担忧，若是惊红郡主问起我的去向，还请代为隐瞒一二。”
他的神色微微奇怪，但并没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