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三十三(1 / 1)
接下来三天时间宁郝和洛小安过得都很是苦闷,因为他们活生生被关在房子里试了整整三天的衣服,用洛小安的话来说,那就是个衣服架子也要给折腾到报废了。
到了去相亲大会的这一天,佑心一早便把洛小安从被子的温柔乡里扒拉出来装修门面,洛小安浑浑噩噩,被套上衣服才想起来一会儿要去“相亲”,急忙在脑子里复习功课——
关于如何把桃花变成菜花的绝技。
话说宁泰王妃身边有个自小一块长大的贴心陪嫁丫环,就是那个当初抱得洛小安几欲气绝身亡的大妈,谢妈。宁泰王妃尚待字闺中时就艳名远扬,引来桃花无数,多亏了谢妈这位资深专家,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风月手段,频频支招挡掉了无数朵劣质桃花,才让王妃最终顺利遇到了宁泰王这朵光鲜灿烂的优质大桃花。
于是洛小安便慕名寻了去,只求学些绝招把不管是桃花还是桃叶统统解决了清静,谢妈不知道她脑子里塞的黑心棉,只道她家小姐终于收了心要好好学着选夫君了,欣慰得老泪纵横,看时间紧迫便只教了洛小安一招她的独门秘技——
眼神。
眼神是个微不可察却又尤为关键的东西。
要想绝了别人的念头,眼神必须要一针见血。冷漠,虚无,飘缈。叫人瞧不出任何内容的话那是理想境界。
总之,要一眼过去便能让对方觉得自己根本就是一火鸡却跑出来装凤凰而懊恼忏悔到不想出门见人连让你多看他一眼都是在亵渎你的时候,此乃突破九重天的最高境界,佛曰功德圆满了。
洛小安在心里反复念了几回,对谢妈的佩服又提升了几个高度,然而一回神来看到镜子里的脸,差点要跳起来:“佑心,你给我化这么厚的妆,还要往我脑袋上插簪子,你就不怕沉得把我脖子压断啊,赶快重来重来!”她可是去辣手摧桃花的,佑心这个不齐心的莫非是要把她画成待摧的桃花?
佑心就是成心的想着把她家小姐打扮好了招惹人去,哪里肯轻易妥协,陪着笑试图劝说:“小姐,这妆出门赏梅最是合适了,再说您瞧这外头风大,把妆化厚些多少能御些寒不是?”
……
洛小安咬牙:“好,很好,佑心,你又偷着跟我哥学那些乱七八糟的话……”
佑心一看洛小安脑门筋蹦得欢快,知道她家小姐已经点上了火,再不妥协就要被炸成炮灰了,不敢再耍嘴皮子,急忙点头答应,一边暗地里叹息一边替洛小安重新化了个淡妆。
好不容易等到妆成,洛小安终于在佑心的再三检验后出得门来。昨夜里下了一场雪,把外面盖得一片银装素裹,此时空中还在飘飘零零的散着雪星子,被寒风卷得摇摇曳曳煞是动人,宁郝早已准备妥当,站在院中一树盛开的红梅下等她。
素雪红梅,搭着漫天飘散的雪花,把身披绛色大氅笔挺而立的宁郝衬得如同天人,闲散神色间掩不去气宇轩昂之姿,眉目间颇有些宁泰王的影子。
洛小安看呆在门口,纵使她才高密度的看过数百张美男图定力很足,也还是免不了流一番口水,摊上这么一个帅死人不偿命的做哥哥,她该叹可喜还是可惜?
看宁郝提步朝她走来,洛小安立刻回了魂,想起那桃花变菜花的眼神功,如今一个活生生的试验品摆在眼前,此时不练更待何时?
于是……
闭眼,提气。
“小安?你这是在做甚?”
正前方传来宁郝奇怪的问话,洛小安最后默念一遍口诀,缓缓睁开眼。
冷漠
虚无
飘缈
火鸡
菜花
……
洛小安努力的在心里默念口诀,以防被宁郝的近距离美色迷了心神,无论宁郝怎么问也不开口,却总等不到宁郝出现大妈所说的那种反应,一横心便梗着脖子继续努力。
哪知洛小安早就成功了,她这眼神瞧得宁郝透心直凉到了脚板底,他妹子这是怎么了,莫非是他的那点心思被她看出来了?不会吧,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极好,怎么会被她看出来?莫非他妹子真就这么冰雪聪明?早知道就不该打他妹子的主意,本来还想着有事没事多带她出去遛遛,自己风光风光炫耀炫耀,也顺手吊一吊那帮损友的眼睛,把进城亏的那一笔赚回来,现在看来还是赶紧绝了这个念头吧,他最怕的就是他宝贝妹子和自己玩决裂,小时候她呕他的气才两天没理他都把他折腾得抓心挠肝的,这鬼主意要让她知道……
宁郝如是想着,似乎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吾家有妹初长成”的自豪感就这么挥着小翅膀从他眼前飞走了,神情都变得绝望起来。
洛小安眼都飘缈得发直了,好不容易终于等到宁郝这完全符合标准的模样,只道她大功告成,立刻喜笑颜开的拉着宁郝往门外走去。
宁郝被洛小安这一前一后搞得一头雾水,他才把“遛妹子”的念头绝了她就立刻收了那个瞧得人心里发悚的眼神,莫非他这妹子会读心?
宁郝赶紧拾掇拾掇把那念头打包捆好彻底找个地儿埋了,大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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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昭公主是皇帝极疼爱的一个女儿,当年某个筵席上一眼就相中了身任吏部侍郎的徐离珮,两人天雷地火的对上了眼,公主便跑去找她老爹请婚,皇帝也欣赏徐离珮,于是欢欢喜喜赐了婚,还因公主喜欢静雅特地在城外近郊圈了个别院让小两口没事过去住上个三两日。日子久了公主也就时不时喜欢在别院里弄些筵席派对,以期待有更多的千金小姐能如她一样在筵席上一眼两眼的找到个如意郎君,她便觉得自己是修了些善缘了。
今日别院里又热闹起来,青年才俊、窈窕淑女齐聚一堂,那可谓是郎有情来妾有意,只待双双相亲把亲成,暗涌澎湃的春光把那一大片梅林都熏得越发殷红起来。
别院紧依一处小坡,公主喜梅,便在坡上栽满了蔓延几里一大片的红梅林,坡前圈出一个小院,全当闲时休憩赏玩之用。此时梅花已在严寒素雪中妖娆肆意的怒放着,遥遥看去灼灼红梅盈盈白雪,竟分不清是雪衬那梅还是梅衬那雪,真让人迷了心丢了魂,只想进了那林子再不出来。
和昭公主和徐离珮皆不是拘礼无趣之人,虽还未到约定的时辰,但看已经来了不少客人,便留仆从在别院处接引后来的宾客,先行请了先到客人们到那梅林小院中,客人们均是年轻相识的公子小姐,也不多拘泥,或是在院中闲坐聊天,或是到梅林里漫步,一派和睦自在。
外人猜得不假,徐离珮弄这赏梅之事自然是为了他弟弟徐离宇,故而徐离宇是决计不敢推脱也推脱不掉的,把手头的事务处理妥当后便立刻赶到了城郊别院,正好和昭公主和徐离珮把先来的客人都送到了梅林,正在门口跟仆从交待事项,见徐离宇策马而来,便笑着迎了上去——
“小宇来了啊,客人都到梅林那边去了,瞧你这身衣服都被雪湿了,趁宁安郡主还没到,嫂子给你准备了衣服,赶快进屋换去!”
和昭公主最喜欢成人美事,更何况还是自己看好的小叔子,一早就准备好了行头,坚信徐离宇能抱得美人归。说着便把他往屋里推,徐离宇无奈,却也没说什么,径自往屋里换衣服去了。
看徐离宇进了屋,和昭公主叹道:“小宇如此才貌,除了与他交好的那几位公子,放眼整个南夏也找不到多少能匹敌的,只可惜了这性情冷了些,好多小姐虽是倾慕,可明里暗里都怕着呢,你们兄弟俩性情差得怎就如此大?”
徐离珮也微叹:“我小时候爹不在身边,家里对我管得松,不像小宇自小就被爹带着管得紧紧的,你也知道我爹那秉性,小宇一直都是这样,尤其来了凤城念太学之后,想是离了家,性子便越发冷淡。前些年我也曾见过那宁安郡主一面,端的是个美人,虽然人娇纵了些,心倒是不坏,如今长了几岁据说性情好了许多,这一冷一热,她应该能和小宇般配吧。”
两人说着相携往梅林那边走去,和昭公主又想起一件趣事:“我听说城里赌坊竟排了个什么榜,下注赌谁家的公子能娶到那宁安郡主,你猜那位居榜首的是谁家公子?”
“是谁?”徐离珮明知故问,不想扫了妻子的兴致。
“靖平王府的三小王爷!”和昭公主难得在徐离珮跟前找到优势,得意洋洋的亮出答案,徐离珮假意恍然,笑道:“听说宁安郡主就是三小王爷救回来的,传言因为宁泰王答应了让郡主自行择夫,不然他老人家是有意和靖平王爷结亲的。再说除了救命之恩,三小王爷也是众里挑一的俊才,让他排榜首也是当之无愧啊。”
“喂,你居然帮外人说话,我可是押了我们家小宇的!”和昭公主忿忿道,突见徐离珮“嗯?”的一声挑了眉,才发觉自己说漏嘴,急忙插科打诨要绕过去,一路上两人笑闹不提。
而方才两人提到的榜首“状元”齐垣也早已经到了梅林,正和明彻、简文坐在一处喝梅酒聊天。并不是他们喜欢参加这种应酬,只是谁叫相亲大会的帖子向来都是直接送到父母大人手上的,这几个都是容易惹桃花的主,一日不成亲家里就一日不觉得踏实,所以老人家一声令下,几个人便无可奈何的被踹了过来。
在相亲大会上把脸遮起来那是很不专业的行为,故而即使飘着零星小雪,众人也均未再戴遮雪毡帽,只披着御寒大氅。齐垣身披玄色滚金边大氅,里面是银白锦袍,衬得人倜傥之余不乏稳重大气,明彻一身绛紫云纹,一如既往的雅致,简文则披了件苍色镶边斗篷,大马金刀的坐在桌旁,那气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走威猛武夫路线的。
三人坐在一处自然吸引了无数倾慕艳羡的目光,可惜三人早练就了万箭不穿的皮厚功夫,一副恍然不觉的样子,喝了几盅暖身后明彻才放了杯朝齐垣笑道:“玄衣衬,倜傥风流,奈何郎心无娇娥。垣,后面好几个小姐偷望了你半天了。”
齐垣只略略抬眼,也浅笑回道:“紫袍映,文雅风骚,岂料妾意付东流。彻,你后面也不少。”
两人对得欢,旁边简文却啪的把酒杯搁到了桌上:“喂喂,好不容易太学出来了你们还要对对子,你们两个成心气我学不来这些诗词雅事啊?”
齐垣和明彻对望一眼,对简文齐声点头道:“所以你身后一个小姐也没有。”
简文简直要被他们两个气死,恰见换了一身驼色衣袍的徐离宇过来,急忙把他拉了过来做愤愤不平状,谁知徐离宇听完他诉苦,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反而淡淡扫了一眼简文的衣服,平平道:“衣苍苍,雪茫茫,此装不宜扮俊郎。文,换身衣服吧。”
简文要气疯了。
就在齐垣和明彻被逗得眼泪都要笑出来的时候,周围似乎有些骚动,止了笑抬头朝外面望去,只听到阵阵马蹄,苍茫雪幕中隐约看到一骑飞驰而来,此时宾客已来得差不多,众人纷纷被蹄声吸引,凝神去看,不知这来者又是哪一位。
马是良驹,御马之人亦是个中高手,在没蹄深的雪地上也能恣意驰骋,毫不费力,众人纷纷猜测该是哪家公子有如此好骑术,待马来得近了才发觉马上竟有两人,看身形该是一男一女,又奇了,明知赏梅宴是用来相亲的,这都成一对儿了还跑来凑热闹,莫非是吃饱撑着了来搅场子的?
众人越发来了兴趣,那匹马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愈行愈近,直到站在院门前的和昭公主惊讶一声:“宁世子?!”众人才接二连三的认出了马上的男子正是宁郝,那马上的女子岂不就该是宁安郡主了?
这下好,正主终于来了,院里的林里的不论男女春心纷纷荡漾了起来,迅速都聚到了外面,男看郡主女看世子,瞧得那个叫精细——
宁郝内着墨黑绣纹长袍,外面披了绛红的带绒大氅,在马上游刃有余的拉着缰绳,手臂里圈着的洛小安一身正红镶边的锦服,严严实实的兜了件猩红羽纱鹤氅,乖乖缩在宁郝怀里,大大的风帽扣在脑袋上,脖子上还围着一圈雪白的兔毛围脖,整张脸都要被埋起来,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对滴溜溜左右打转的大眼睛和鹤氅下一双一晃一晃的鹿皮小靴。
一个风俊神朗,一个冰雕玉琢,在身后纯粹的白色背景下那两人一骑竟显得不太真实,要不是耳边那清晰的得得马蹄声,众人恐怕都要以为自己是青天白日入了梦了。
马奔至院前猝然收蹄,停得利落稳当,宁郝翻身下马,随即把马上的洛小安抱了下来,洛小安边哈着白气边把风帽往后一掀,周围的人便都漏了一拍心跳。两人穿的色调本就极为相配,瞧着都觉得暖融融的,又见宁郝动作温柔的细细替洛小安拍掉身上沾的雪屑,洛小安也礼尚往来的替他拍拍,拍啊拍啊的直拍得周围众男女心都凉了——
还相什么亲哎,这天造地设的,干脆就把这兄妹俩配一对得了,何必还放出门来伤他们的心。
这边两人不知众人怨念,整理好了装容便与身为主人家的和昭公主和徐离珮寒暄,和昭公主见两人单骑而来,奇怪道:“雪过初晴,路上积雪不少,况且路途不短,宁世子与郡主为何不乘马车?”
宁郝抱歉笑道:“中途马车陷入雪坑中,恐误了公主的时辰,便解了匹马与舍妹先行赶来,不知可曾来迟?”
“不曾不曾,宁世子太客气了。”和昭公主对宁郝印象极好,忙笑着招呼二人入院,徐离珮与宁郝是太学里的同窗兼好友,只因宁郝太学毕业后要回家替他爹打理封地事务,未曾留在凤城任职,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就不多,徐离珮拍了拍宁郝的肩,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与主人寒暄过后到了院中,便是宁郝和洛小安不太想面对的环节了,站在当地放眼望去一大片陌生人,眼神都或直勾勾或火辣辣的盯着他们两人,直叫人觉得如针芒在背,于是洛小安想也没想便提步往齐垣明彻那一桌过去了,众公子一看,顿时扼腕一片,却也没招——凤城公子前几名都在那儿了,往那儿去也是正常的。
而众小姐这边,眼波汪汪的瞧着宁郝,不知他会作何打算,哪知兄妹二人早约好了互做挡箭牌,宁郝自然是紧紧跟着洛小安过去,望也没望四周的一片秋波,顿时满地都是芳心的碎片。
等到了几人跟前洛小安才醒过神来,她直直往这儿跑是要干什么来的?不好掉头就走,洛小安只得挑了最好说话的明彻起头,和他微笑打招呼:“彻……”
呃,彻什么?
洛小安是一时想到那天明彻让她直呼他“彻”,嘴里跟着就下意识地蹦出这个字来,可她当然不能真的一个彻字叫得这么肉麻,不把人酸死那也得被恶心死。那就顺下去叫彻公子?其实也挺生疏的……
洛小安一瞬的犹豫间其他人却是竖了耳朵在等她这声招呼,尤其面前齐垣简文和徐离宇的注目礼瞧得她浑身上下不爽快,当下就想回头让她哥帮忙挡驾,结果两股混乱思维挤在一起的产物便成了——
“彻……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