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九（1 / 1）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再难得！
.
齐垣负手站在书房里，对着面前一幅人高的画像，脑中只想起这么几句话。
画中美人如玉，笑靥如花，正是已在千里之外的洛小安，衣饰打扮都是那天买栗子时的模样，怀里抱着一袋栗子，神情娇憨甜美，尤其一双传神的明眸，立刻衬得画中人栩栩如生，似乎一晃眼就能从画里走出来。然而齐垣一眼扫到画中人手中的东西，对画师的称赞之心立刻灰飞烟灭——
画师那个猪头，干什么要把徐离宇送她的手帕也画上去？
莫名的气恼了一会儿，齐垣又有些失落。如今洛小安身份已明，这幅画像自然也没了作用，还留了这么久干吗？
想归想，齐垣返身靠到椅子里，望着房梁出神。她的郡主日子又过得不清爽了？居然要比武招亲？哪个大家闺秀敢作出这种荒唐事来，若是他家的人早被他老爹吊起来打了。也只有洛小安那颗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的猴子脑袋才想得出来，皇帝居然还准了，还乐不可支的大力支持，把全国都动员起来给她找夫婿，一定是最近国泰民安皇帝也闲得没事干了。
齐垣边愤愤地想边不时往画像那边瞟，这么看着画像确实是个绝代佳人，可一想到以往洛小安张牙舞爪上蹿下跳的样子，他就忍不住要摇头。纵观整个凤城，温文贤淑知书达理的闺秀佳人数不胜数，比那个泼妇不知道强多少倍，明彻那帮混蛋却非要把她和自己编排到一起，一定是嫉妒他在凤城公子中最受姑娘青睐，不然他最近怎么总觉得姑娘瞧他的机率大大下降了？实在是用心险恶啊用心险恶……
思绪拐回来，齐垣又忍不住想，洛小安会主动要求招亲？就他知道的那个泼妇，哪里像是想要嫁人的模样，该不会是宁泰王看她年岁适嫁，又怕她像上次那样离家出走，才想出这个办法给她自择夫婿的吧……想着便皱起了眉，她可是情愿？又会选中谁呢……
这时左英从外面进来了，看到齐垣正对着洛小安的画像发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齐垣回过神来，也有些尴尬，便冷脸问：“有什么事？”
左英走过来，行礼道：“少主子，太子殿下派人捎来信，说凤城里选出来的合适的众公子画像，已经派人送往宁泰王府给小安姑……不，给宁安郡主了。”
这个他早已经知道了。齐垣微愣，半天没回过味来，邵狄最近也闲了？专程派人来就和他说这个？
又听左英补充道：“少主子，太子殿下还说，送过去的画像都是皇上亲自过目过的，凤城适婚年龄的名门公子几乎都有，除了太子殿下没有外，简文公子、徐离公子、明彻公子和您的画像也在其中。”
简文？那家伙是早就明言看中洛小安的美色的；徐离宇？看他一直收着洛小安的画像就知道他也没好心；明彻？这小子藏得深，半点没瞧出来；他？……
等等？！
齐垣条件反射一样在脑子里想着，突然觉得不对劲，一蹦跳起来三尺高：“我？！怎么会有我的画像？！”他对凤城的所有姑娘发誓他绝对没打算参加这个无聊的招亲活动。
左英看齐垣瞪着眼睛等他给出回答，吸了口气才小声道：“是王爷派人送去的……”
齐垣听了简直不可思议，有一肚子的气也发不得，着实憋得他难受。虽然他知道他老爹嫉妒他这个小儿子比他年轻时更受欢迎，巴不得赶快给他娶个老婆打压一下，可也用不着这么迫不及待不择对象先斩后奏吧……
看到齐垣要死不活的摊到椅子里，左英望了眼那边的那画像，疑惑道：“少主子您不高兴吗？”他还以为齐垣听到这个消息会一改这段时间的空虚颓废，振作起来的。
“高兴什么？”齐垣很没好气，把自己的画像送去给洛小按招亲？他甚至已经想象出来当洛小安看到他的画像时笑到打滚捶墙的模样，太丢人了，居然被自己老爹给卖了，他堂堂凤城公子三小王爷需要这样来找老婆？以后要再见到她岂不是要被笑死？他风流倜傥的形象啊……
齐垣悲愤不已的怨念着，突然又想起或许并不一定会有再见洛小安的机会，心中顿时便涌起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的情绪。让左英去把洛小安的画像收起来，齐垣靠在椅子中，陷入深深的郁闷中。
.
与此同时，离靖平王府千里之遥的宁泰王府里，同样有一个人和齐垣一样深深的郁闷着。
宁郝才结束了在宁城附近的巡视工作回到王府，便到内院去看洛小安，却见平日洛小安练习射箭的那片草地上挂满了一幅幅的画像，随风轻轻摆动，隐约能看到其中的那一个身影。
那身影小小的蹲在数十幅画像之中，半晌也不动，冷风吹过，纤细的背影在一大片晃动的画轴中显得分外孤寂可怜，宁郝不由自主地便想起几年前玄瑜来提亲时，他也曾经看到她这样蹲在角落里，无声地哭泣，像个无助的娃娃，弄得他心里一扯一扯的疼，到现在也还历历在目。
宁郝放轻步子走到缩成一团的人儿身后，尚未说话，却又皱了眉。
她这是在干什么？
虽未出声，但阳光下的影子出卖了宁郝，洛小安奇怪的抬起头，看到是他，立刻一脸惊喜地跳起来抱住他的胳膊：“哥！你终于回来了！”
看她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刚才还在难过的人，宁郝放了心，又低头去看地上：“小安，你在干什么啊？”地上许多奇形怪状的圈圈道道，像是被树枝毫无章法划出来的样子。
“……选画像。”洛小安脸一黑，不乐意道。
这样选画像？宁郝环顾四周五花八门各不相同的美男画像，越发奇怪：“选画像你不看着画像选，在地上画这些能捣腾出什么来？”
洛小安脸上更黑，拖着宁郝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对着包围圈一样的众多画像愤恨不已：“看不看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打算嫁人，随便在地上点个方向，点着哪个画像就把哪张画像淘汰，直到把这些画像都淘汰掉，不然太快姑妈又要说我没认真选。”
洛小安说完却是立刻矛头一转朝宁郝发火：“都怪你，明明是要帮你找老婆，怎么就栽到我头上来了，你还借口巡视跑到外面不帮我解释清楚，一定是你故意错传消息的！”
宁郝听得愕然，随即又好笑道：“冤枉，我可没有。明明是你要自作主张的给我选美人，叫别人误会了去，怎的还怪到我头上来？我也是巡视回来才知道这件事，爹还说你懂事了呢，谁想原来是这样……唉，何谓自作孽啊~~~”
宁郝故意吊着尾音朝洛小安挤眼坏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气得洛小安脑门筋突突直跳。外人都道宁世子稳重有度，才貌不凡，风度翩翩，宁城一大半的姑娘都视他为嫁人的理想对象，却也只有洛小安见过他这么嬉皮笑脸的不正经模样，不过洛小安此时并不觉得是荣幸，从椅子上跳起来就拿手里的树枝追着宁郝打。
宁郝大笑着躲开，在一张张画像中东奔西藏，却完全不狼狈，反倒是追人的洛小安怎么也打不到，气得直叫嚷。终于在打坏了好几张画像后，宁郝自投罗网的跳到了洛小安面前抱住她：“行了行了，哥不跑了行吧，你再这么打下去，爹娘和姑妈知道了就该打咱们了。”
洛小安一被提醒，手上立刻就没了劲，却依旧是气嘟嘟的鼓着腮帮子不给宁郝好脸色。宁郝自然知道洛小安不想嫁人，这一点上他和洛小安的态度是统一战线的，没找到合适的人绝不谈嫁娶之事，不过他毕竟是男子，可以拖久一些，而洛小安的确已到了适嫁的年龄，即便不舍得也还是要劝，于是宁郝拥着洛小安坐回到椅子上，好声道——
“小安，这事就算不是你歪打正着，爹娘也早晚会和你提，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如今这机会可是难得，公主选驸马都不定能有这样的待遇，你还耍小性子不珍惜可就是辜负爹娘疼你了，你想想你是愿意现在自己选一个合意的郎君，还是等以后爹娘给你找个你见都没见过的男人嫁了？”
宁郝一番话正中洛小安痛处，穿到了别人的身子上，能不能回去都是个问题，真要呆在这里嫁人生子过一辈子？这可是她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更别提动心思要找老公。洛小安阴了脸不说话，宁郝却只当她是动摇了，又劝了一会儿便左顾右盼的研究那些美男图，指着一些自己认为不错的给洛小安参考——
“你看那边那个怎么样？”
“……不好，小白脸。”
“这边这个呢？”
“……长得像野人。”
“那这个呢？”
“太奸诈。”
“那个？”
“丑。”
……
“小安，你是故意气我吧？哥的眼光有这么不堪吗？”
宁郝终于放弃，很是挫败的皱眉看洛小安，洛小安瞧他一会儿，一本正经的重重点头，看到宁郝诧异的挑眉瞪眼，到底没憋住，噗的笑出声来，于是两个人又笑成一团。
“少爷，小姐。”
听到有人问安，两人回头去看，原来是临时被任命负责展示并保管美男图的老张，就见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手里都提着箱子。洛小安对那些箱子熟悉得很，立刻跳起来：“怎么还有画像？！”这里挂着的都让她头疼死了。
“回小姐，这些是凤城名门公子的画像，皇上亲自过目后派人送来的，兰华夫人吩咐最后才让小姐看这些画像。”
原来这个姑妈也够聪明，莫非是看出来她根本就没有用心去挑，才把身份最高的一批“好货”留到最后吗……洛小安无奈，宁郝却示意她要好好选，不然就要等着被包办了。
而老张边说着却已经看到了那几张被洛小安打坏的画像，心里直喊老天救命，面上却不得不若无其事的又指挥下人把被洛小安淘汰掉的画像撤掉，再挂上新送来的画像。
“哥。”看着那边老张指挥着下人挂画像忙得左右开弓，洛小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宁郝扭头看她是认真的表情，便关切问道：“怎么了？”
“你说要是有一个人，我和他一起的时候会觉得很开心，一见面就来精神，总想逗他惹他，隔一阵子没见到他就觉得无聊，常常会想起他或者和他一起时好玩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呢？”
宁郝初是一愣，神思一转立刻紧张：“你说的那个人不是玄瑜太子吧？”
怎么会扯到玄瑜那个王八？
见洛小安错愕而坚定的摇头，宁郝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判断他妹子是相思了，难怪她不肯认真选画像，原来早就有相中的人了。于是脸上又带上不正经的笑容，却故意不答：“妹啊，你先跟哥说说那个人是哪一个？”说着还抬头遥望老张那边陆续挂起来的众多凤城公子的画像，似乎笃定是其中某人。
洛小安顺着他的目光跟着看了一会儿，便低了头作娇羞状，宁郝虽然很会装正经，可内里也是个爱挖八卦的，何况还是和自己亲亲妹子的终身大事有关，八卦的神经不可抑制的蠢蠢欲动起来，急忙保证：“哥不和别人说，你说给哥一个人听就是了，你从小到大有事情可都不瞒着哥的。”
洛小安抬眼瞧他一眼，似是不信：“真的不说给别人听？”
“绝不！”宁郝点头点得毫不犹豫。
“那我只和你一个人说哦。”洛小安说着凑到宁郝耳边，一本正经，“我想的人是……”
宁郝侧耳凝神听得仔细，生怕漏过一个字，就听洛小安柔柔的声音伴着暖暖呼吸拂到耳边——
“嘿嘿，是核桃~”
尾音稍扬含笑，带出无限婉转调皮。
.
核桃？！
宁郝一愣，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核桃正是洛小安给靖平王爷才添那个孙子起的外号，猛然回过神，就见面前洛小安眨着眼，满脸揶揄调笑，已经到了要崩笑的边缘，才明白是洛小安故意耍他，难道是因为计较刚才打不到他？
“好你个丫头，居然敢耍哥哥玩。”
宁郝故意板着脸作势要打，眼中却满是笑意，洛小安已经憋不住，大笑出声，又拍扶手又拍桌子，差点滚下椅子去：“哈哈……哥，原来你也这么喜欢听别人的八卦……你刚才的表情……真是，真是太可爱了，哈哈……憋死我了……”报复的感觉就是爽啊~
宁郝难得窘一回，还是被自己妹妹下的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索性便挤过去要掐洛小安，两人闹作一团，这时一个仆从从外面过来道：“少爷，老爷让您过去，说是有事交代。”
洛小安已经被宁郝追得坐到了地上，正笑着喘气求饶，闻言便停了手，宁郝也立刻起身，整了整衣服对洛小安道：“我先过去了，你可得记住哥的话，别任性了，认真选。”看洛小安点头，便随那仆从出去了。
宁郝离开后老张他们也已经挂好了画像退下，草地上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洛小安还坐在地上，闹累了便干脆靠着椅子腿没起来。放眼看去一大块草坪上随风飘动的各色画像，倒是一副别开生面的画面，心里情绪一下子便由刚才玩笑时的兴奋变得淡淡的，安静的，如同这片冬季微显荒颓的草地一般，透着微微的恍惚。
洛小安又遥遥的望了会儿那边才挂上的一排画像，嘴角突然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随手捡起掉在地上的树枝，在地上乱画起来。
其实，她刚才少说了两个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