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四（1 / 1）
夜壶之夜在整个军营的鼾声中隐秘而迅速的过去了，当太阳爬到天上，又是一日艳阳高照暖洋洋。正午时阳光懒懒的趴满墙上地上，晃得满眼的亮堂堂。齐垣的毡帐旁的一个小帐后面，噌噌噌的冒出了三个脑袋，从小到大从上到下依次是二狗、阿三和四球。
三人才露出头，就见那边小王爷帐外的一根支柱前，洛小安正背对太阳面对柱子站着，看模样像是在沉思。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三个人便蹑手蹑脚的跑了过去。
“小安！”
跑到近前，二狗迫不及待的小小叫了一声，洛小安应声回过头，却把这边三个人吓了一跳——
“安啊，你这是咋的啦，眼睛被人揍啦？”
“小安，你大中午杵这儿干啥呢，晒太阳啊？”
洛小安转回脸看了眼面前的柱子，翻了翻眼睛：“老娘在面柱思过。”
三个人互相望了望，都有些迷茫，还是四球先开口了：“……俺只听人说过面壁思过，还没有听说过面柱思过的，小安你真有学问。”
其余三人顿时黑线。阿三过来一挥手把四球拍到了地上，又挤开二狗，问道：“安啊，你被小王爷罚了？你做错什么了？”
洛小安神色惨淡的抬头看阿三，外加挂着两个黑眼圈，看得阿三心里发虚。洛小安想了想昨天夜里的事，考虑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不说了，丢人。”
看洛小安这样，阿三很努力地想了一会儿，对洛小安说了自己有生以来最有文化的一句话：“安啊，就是犯了错而已，没啥大不了的，改了就是，吃一堑长一智不是？别愁眉苦脸的了。”
其实他还想学教书先生语重心长的样子摸摸洛小安的脑袋，可看了看自己的黑手，便马上绝了这个念头。洛小安听了也没什么反应，打量了他们三个一会儿问道：“你们来这儿干吗？这个时间不刚好是要做饭的时候吗，你们皮痒欠抽了居然敢罢十万大军的饭？”
一听洛小安这么说三个人的脸立马就苦了，二狗凑上来可怜兮兮的说：“小安，咱们不就是为这事儿才来找的你嘛……”
每当二狗露出这样的表情洛小安就会自动警戒，直接把他推开一臂之外：“什么意思？老娘好不容易从伙夫升级到丫环，你们又要来拉我下水？”
四球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又蹭了过来：“不是不是，小安，俺们是那样的人嘛？……只是大家伙儿这阵子吃惯了你做的饭菜……”
四球怕洛小安生气，说了一半又开始抓着脑袋找措辞，洛小安倒也已经听明白了，不解道：“我不是给你们留了菜谱的嘛，照着做呗，这还难？”
二狗瞥瞥阿三，吞了口唾沫：“小安，你那菜谱上写的都是少许、适量、稍多什么的，咱们把不准啊……你就比如说放盐吧，菜谱上说放一撮盐，可阿三手这么老大，那一撮下去没一斤也有八两，没人敢吃了……”
没说完二狗就缩到四球后面去了，阿三脸上有些发窘，倒也没说什么。洛小安考虑了一会儿便让三个人等她片刻，自己进了齐垣的毡帐，没多久又拿着张写了字的纸出来，把纸钉在了柱子上。三个人又抒发了一阵对洛小安高文化高素养的赞叹，便和洛小安一块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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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军处用了午膳出来，齐垣带着左英往自己毡帐的方向走去，路上左英抬头看看天色，有些担心：“少主子，今天日头这么毒，让小安在柱子前一直站到晌午后……会不会有些过了啊？”
齐垣还没说话，远远就已经看到那边那根柱子前空无一人，不由停了脚步：“人呢？让太阳给晒没了？”
两人走到柱子跟前，只见本来应该杵着一个大活人的柱子此时只钉了一张孤零零的白纸，上面狗扒一样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大字——
“圣人曰：国不可一日无君，兵不可一日无饭，吾军中做饭去也，汝勿念。小安字”
齐垣怔了半天没说出话，心里不知道该是怎么想法，一把扯下纸攥在手里，门也没进便往管军中伙食的炊事营去了。等到了那边，就见帐后一片空地上围坐了一圈士兵，中间一口大锅，圈中一个显眼的少女身影正在左蹦右窜——
“哎，我可是看在和你们熟的份上才给你们开的小灶，不许吃完了就拍屁股走人什么也不记得啊……”
此时早过了士兵的用饭时间，多数人也都已经回各自帐中歇息，此处又在营中偏僻处，四周都没有什么人，一圈士兵捧着碗边吃边闹，听了少女的话纷纷接腔，把她赞得都要捧到天上。左英悄悄瞟了眼身边的主子，发现主子面色不善，便提前把心提了起来。
果然齐垣黑着张脸提步走了过去：“呵，的确是要好好记得啊，连小王都没这个福分呢。”
一圈人扭头一看，慌忙扔了碗筷跳起来行礼，问安告罪一团糟。齐垣理也不理，径自走到少女面前，低头审视她：“洛小安？小王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站在柱子前反省的吧？”
洛小安心虚的拽着衣角，偷瞄了一眼还在地上摆着行礼姿势的一帮人，二狗便壮着胆子挪了过来：“小……小王爷，这不怪小安，是……是我们去找她……找她帮忙做……做饭的……”
齐垣转过身看了二狗一眼，不需说话，二狗便已经打了个寒颤，乖乖爬回原来的地方还原为行礼的姿势保持沉默。
“帮忙做饭？啊，小王记得你手艺不错的……不过，用饭的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你还在做哪门子的饭？”
齐垣用手指了指地上的那一帮士兵，淡淡一笑：“你也不是刚来军中，士兵用饭的时间和份量多少你该知道吧？要是擅自做了什么不对的事，那可是要军法处置的，现在都过了晌午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齐垣说的云淡风轻，好像只是在问你中午吃的是叉烧包还是水晶包，地上趴着的人却是不约而同都冒了一身冷汗，却连一个求饶的字也不敢说，洛小安见状不忍，便开口解释：“他们早上执勤出城巡逻去了，错过了吃饭的时间，我……”
“行了。”齐垣挥手打断，“我没兴趣听这些，错过又如何？该守的规矩就得守着，一个个人高马大的饿一顿还能出人命不成？都这样找借口军队早就乱套了。”
洛小安心里不服气，可看齐垣的样子还是很识时务的闭了嘴，这时齐垣转过身子，居高临下的俯视洛小安：“还有你，小王要你在柱子前反省，你擅自离开不说，还怂恿士兵违反军规，一点悔意也没有，敢把军规当儿戏，看来是罚得不够重。”
洛小安心里一跳，面上还在强装镇定，然而听齐垣下一句话，不但是她，地上一帮人都吓白了脸——
“左英，带她下去打六十军棍，一次也不许手软。”
这些当兵的都知道，军队里的杖刑不同其他，军棍不但粗壮，内里还灌铅，举起来都费劲。别说六十军棍，要是不放水，只需要结结实实打上十棍，就能让一个大男人背过去。暗想这个小王爷肯定不是没被军棍打过就是没见人被军棍打过，开口就是六十，说的倒是轻松。
阿三斜眼看到洛小安低着头面色惨白，攥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那个叫心疼啊，心一横挺身而出——
“小王爷，小安是有错，可打六十军棍罚得太重了，小安一个姑娘家，哪里撑得住，这要出人命的！”
阿三一开了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求情，齐垣负手看看他们，又看看洛小安，再度微笑开口——
“是吗？那就打八十军棍吧，你们还要再讨价还价吗？”
周围瞬时一片寂静，似乎空气都凝结起来，连人的心跳声都能听到。洛小安不可置信的地抬起头，恰好对上齐垣带笑的目光：“或者，他们每人都挨上六十军棍，你就可以免罚了，如何？”
他爷爷的，长这么帅心却这么狠，老娘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黑的腹黑，真是长见识了……洛小安心里恨得牙痒痒，暗里把齐垣死的没死的亲戚全问候了个遍，嘴上却是比杀了人放了火还要悔：“小王爷，我知道错了，是我非要给他们做的饭，罚我一个人就够了。八十军棍，我现在就去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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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齐垣坐在帐里，边悠闲喝茶边问面前的洛小安：“怎么样，记住教训了吗？”
洛小安话都要说不出来，更别说还有力气不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记……住……了……”
“那就好。”齐垣很满意，靠到椅背上，“我不管你原来打哪儿来的，但到了这儿就得记住南夏的规矩，不能由着性子胡来，不然吃亏可不只有你自己……这次我没多计较，只罚了你一个，不过但凡再有下次，你可就不要后悔拖累了你的那帮朋友。”
见洛小安眼泪含含的点头，随时都会倒下去的样子，齐垣便也不再多说：“好了，记住就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晚就不用留下来伺候了。”
洛小安嗯了一声，一步三摇的晃到了门口，犹豫一会儿，抬头去看门旁的左英：“劳驾……帮个忙……”
左英连忙反应过来，替洛小安掀起门帘，看她脚步轻浮的出去后才到了齐垣身边：“少主子……这是不是……”
“罚得重吗？”齐垣问了一句，左英急忙摇头：“不重，不重……可她毕竟是将军……”
齐垣挥挥手没让左英继续说下去，一转念似乎是想到什么，似是疑问的对左英道：“那个丫头，叫什么了？”
左英奇怪的和齐垣对视，显然没反应过来，他主子这是被气糊涂了吗……
“叫洛小安啊，水各洛，大小的小，安宁的安。”
显然齐垣并不是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没想到左英还老实的答了出来，左英看齐垣提笔在纸上写下洛小安的名字，盯着看了会儿又在下面写了一行字，左英便惊讶道：“少主子，这个不是……”
齐垣没有抬头，只问道：“你觉得有没有这个可能？”
“呃，有吧……”左英琢磨了会儿洛小安的胆量和性格，老实答道：“除了身上的衣服，小安姑娘的确没哪点像是普通人家的闺女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改口道——
“不过少主子，那时说的不是遇人在前，血光之灾在后的吗，您之前脸上那伤已经算是血光之灾了，可见那话不算准确，说不定是为了宽慰王妃才诌了加进来的呢，不然王妃决不肯让您来的。您不一定要当真。”
齐垣听罢不置可否，静看了会儿便把那张纸揉成一团，转身往床榻那边走去，看样子是要睡了，左英急忙收拾好东西准备退出去，到了门口又听齐垣回头吩咐一句——
“记得一会儿给她送些该送的东西过去。”
“啊？……噢，属下知道了，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