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番外(1 / 1)
她原本只是一只蝴蝶吧,偶然经过他的生命,却产下无数记忆的卵,在无爱的光阴里,化成小小的无辜幼虫,终生啃噬他的快乐。
---《玫瑰刺》
开门看到是我时,刘隐也略略有些吃惊。现在看他,已经老了很多,我上去抱了他一下,感到岁月在这位老人身上已经无可避免的留下了痕迹。我松开他的时候,看到他转过身拭去了眼角的泪水,这让我的鼻子也不觉酸酸的:
若不是他执意送我去英国读书,我根本不必在那个阴郁的国家度过四年的时间。而整整四年,他竟然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我!
想到他,我的心有些痛。
示意刘隐不要通报以后,我径直上了楼去他的房间。他的房门虚掩着,我轻轻的走了进去,如愿的看到他在阳台上,迎着海风在看那片海。老天真是偏爱他,四年了,他却仍是那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侧影。他的头发在海风的吹拂下散漫的飞舞着,看着这片海时,他的眼中是我早已熟悉的悲伤。
从我记事起我们就住在这栋房子里,刘隐说以前他喜欢住在S城区,因为那里有奶奶住过的房子,但是妈妈去了以后,他就搬来了这栋房子,临着海。而他每天,都会久久的看着那片海,默默的出神,直到腥涩的海风最终吹得他闭上眼来。
那时候,我只能乖乖的缩在他怀里,安静的陪着他。直到我大了,在他怀里缩不下了,我就靠在他的身旁,任他慢慢的抚着我的头发,如果我不在毕业那天对他说那句话,我想我们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但是我却不后悔,我的心意,我为什么要隐瞒?
即使换来的,是他对我长达四年的驱逐。
我这样静静的站着,久久的看着他,把他的一丝一毫细细的描进自己的心里,因为我不知道,下一次他又要把我送往哪里,又要送走多久。那时,我唯一能够留住的,就只能是心中这幅描摹的图画。
许久,他才转过头来,却在看到我时有一刹那的失神,我清楚的听到他唤我:
“悠?”
那样的迟疑,却是这般的惊喜,似极了沙漠中的徒步者在看到绿洲却担心它是海市蜃楼时的心情。我的心,在听到这声呼唤时,却是碎成了一片片:
原来真是这样……
虽然我叫顾悠远,但在这个家里,所有的人都叫我远远,每个人都在极力避开那个名字,那个名字,是他们这些还活着的人都不愿触及的伤口,尤其是他,我觉得这伤口扎在他的心上,却从来没有结过痂。
我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这才看清楚,叹了一口气说:
“原来是你……”
淡漠的语调,这让我心痛,但他抬起手来,示意我过去时,我却顺从得走了过去,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只是这样将她重新搂在怀里,他才确认,当初自己极力否决于夏要对怀孕的洛悠下手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他像以前一样,一下一下,耐心得顺着我的头发,开口却是伤我的话:
“什么时候走?”
看,才刚刚见我,他就已经急不可耐的要将我推开。
我在他怀里不情愿的扭了一下:
“我毕业了,我不走。”
他微微一怔,隐约记起那个夏夜,蜷在他怀中的女子那浅浅的一声“我终于毕业了哟!”。
那已是隔了多少年的过往?
他低下头来,轻轻的吻我的发顶,我闭上眼睛。他却低笑着说:
“那就去美国念研究生吧。”
我从他怀里抽身出来,赌气不再理他,转身要出门,手却被他一把拉住:
“别走……”
我的心就又软了,谁让我爱他?
他走过来,从背后抱住我,头埋在我的长发里,闷闷的说:
“陪我……”
他这样因了我而显出无助,让我心中有些微的得意。
我任由他抱着,只想这个下午能变得更长些。
吃过晚饭,他随意的靠在沙发上看我整理带回来的东西,我兴奋得将带回的东西一一献宝似的拿给他看,将一个个和这些物件有关的趣闻讲给他听,他始终微笑着看着我,我只觉得温暖。
这个空荡荡的房子,因为我的回来而有了一丝暖意,我暗想着在我离开的这四年里,他在这冰冷空旷的房子里,是怎样度过每一天?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心痛。
后来我拿出了那盘光碟:
“这是曼姨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但是我却看不懂……”
曼姨,那个漂亮的女人,曾经一度,我把她当成自己的妈妈,却在我叫她妈妈的时候,她惊讶的捂了嘴,只是默默抱了我说:
“好远远,我不是你的妈妈,你的妈妈,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可是,这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却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那时曼姨只是哭着说:
“好远远,你妈妈只是太爱你爸爸了,她舍不得他一个人走……”
爸爸和妈妈,于我都只是很淡漠的影像,而对于我的妈妈,我惟一的记忆,就是幼时她买给我的数不清的Barbie娃娃。
此后我的生活,处处填满的,只是他!
如果有一个男人从小为你束起满头的乌发,我想你只会和我一样选择爱上他。他那双修长的手,有着握枪磨起的薄茧,却在我幼时的每日清晨,轻柔的穿过我的发,灵活的将它们理顺了,或扎成小马尾,或梳成公主头,最后无一例外的都会绑上一个粉丝带的蝴蝶结。那样的清晨,我安静的吃着早点,他在我身后梳着头,透明的阳光是唯一的家仆!
他说我的发是细软的,握在手里,即使他再努力,也是会从指缝间流泻而去的,像极了她的发。我不知道这个她是谁,我只是一直将她默认为是曼姨,这个我记事后和我最亲的女人。
也曾经一度,我以为曼姨会成为他的妻子,可曼姨只是苦笑了一下。后来,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曼姨在和他大吵一架之后走了,我只隐隐听到曼姨大叫着“原来是你杀了他!”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因为他杀的人并不少,但我想象不出,为了谁,曼姨会愿意向他发那么大的脾气,因为曼姨对他的爱,恐怕并不会比我少吧。
曼姨走之前问我,是否要和她一起离开,我只是摇了摇头:
这世界于我,本就只有两个地方:
有他在的地方和没他在的地方。
以后每年我都会收到她的一份生日礼物,那邮戳为我展示了她周游各洲的足迹。
她,也是被他伤了心的人吧!
把光碟送入碟机以后,我坐到他身边,把头枕在他腿上,看着电视机的画面慢慢呈现出一大片薰衣草花田。这份礼物在曼姨寄给我时,我就已经看过了:
整整半小时的影片,只有一大片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暖暖的阳光洒下来,将一片片流浪的浮云的阴影投到花田上,倦懒的移动着。风儿不倦的刮过花田,发出沙沙的声响,似情人间不停的呢喃。
那一刻,他想起了八月的那个午后,她枕在他膝头时低低的呢喃,还有他的那个吻,那是他今生所能握住的和她最近的亲密!
她,终究是他想求而没有求得的那一支签……
我感到他的身体一怔,随后我的脸上一凉,一滴眼泪滴到了我的脸颊上,他的悲伤,在我面前从来不会隐藏:
她,始终是驻在了他的心上!
我的脸上淌着他的悲伤,想到自己无望的爱情,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有咸湿的海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在空荡的房间上空呼啸着,似在应和着电视里那低喃的,普罗旺斯的暖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