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郭木兰（1 / 1）
撇撇嘴，卢玥安然落座，一泓清澈的眼眸注视着上殿处端坐的石后，只觉他端庄不输从前，却添了几分她所不能体会的沉寂感，眼神时而锐利，时而萧索的望着她。
“初次见你的时候，本宫以为你不过是寻常女子，如今看来，真真是小看你了。”试问有多少人可以在当今凤后面前如此直视他的眼睛，卢玥的淡然处之让石缘生有了几分意外，开口如此道。
“小女不敢当，卢玥素来就是凡夫俗子，怎能称凤后如此大赞？”一番谦虚，任谁都知道凤后之言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惜君君臣臣，纵然心中苦笑，面上，卢玥的神色倒也看不出一丝异样，平淡的笑着。
“哼。”轻捻一杯茶盏，凤后压了压茶沫抿了一口道：“你无用如此避讳本宫，本宫若是对你有异图就不会救了王柔那小子，更不会派人护着你一家四口平安返回临安，今日叫你来不过是想就月妃的事情与你说道两句，本宫但不会为难与你。”
闻言，卢玥不禁更是苦笑的深，凤后果然是为了明月之事寻了自己，虽不知凤后到底与明月是个何种关系，可就是三岁小儿也懂得，宫闱之中的战争从来没有硝烟，自己与明月那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怎会安然置身事外，念及此，卢玥款款起身，面带惶恐而道：“王柔之事，卢玥一家都十分感激凤后法外施恩，就是凤后要让卢玥效犬马之劳卢玥也是没有二话，可若是说到月妃。”卢玥顿了半句继续道：“请恕卢玥鲁莽，在下并不愿多于月妃有所牵涉。”
“大胆！”拍案而起，石缘生蓦然挑起眉尖，震的卢玥吃了一吓，威严肆意道：“月妃身份尊贵，岂容你在我面前撇清关系，本宫掌管后宫，不过是想找你问几句月妃过去的事，莫不成你以为本宫存了歹心，要让你害了他去？”
“小民不敢！”惶恐之至，识时务者为俊杰，卢玥赶紧跪坐于地，低头颤声道：“卢玥绝没有怀疑凤后的心思，只不过如今月妃身份显赫，且不说如今天壤之别，就是卢玥是个女子之身，终究是要顾忌着些的，至于凤后欲知月妃之事，恕卢玥直言，卢玥知道的，未必会比凤后多多少，还请凤后开恩，只让卢玥带着家人闲云野鹤，卢玥只求，能过些平淡的生活。”
“哼。”一甩莲袖，石缘生侧身坐回了原位，面色半明半暗的指着卢玥道：“你可知，就冲你刚才这番话，你也是逃不了干系了，本宫绝非吃醋捻酸之人，月妃若能安心辅佐陛下，本宫自不会介意，可要是他有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我石缘生，第一个不会姑息。”吐了一口清气，石后恨恨说完这番话，很是缓了一会儿，神色也慢慢恢复到稍前的平淡道：“本宫知你对月妃有故人之谊，可你若是明白人，也该看出如今朝中有些什么不对，你且回去好好安歇，他日本宫用得着你时还望你能选对地方，以陛下为重，事到如今，本宫也不得不提醒着你一句，既然是卷进来了，万事可还得顾着些家中之人，墨莲，送卢小姐回去。”
不等卢玥琢磨过来，那墨莲得了令便移步裹挟似地将卢玥如来时那般带了出去，远远地，卢玥只看见凤后一抹淡色的影子，在那空寂无边的宫殿中，如沧海一粟。
失魂落魄的回了客栈，卢玥在房门前犹豫了许久，最终推门而入，却见野风正秉烛等着她，两个孩子则已然在床头安安静静的睡着，听见响动嘴角可爱的砸吧了一下。
“怎么去了这么些时辰，叫人以为你遇着什么事了呢。”从卢玥手中接过些吃食，野风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手脚有些冰凉的卢玥拿着道。
“呵，无事，不过是离开的久了，有些地方都认不清了，柔儿也睡了？”缓了缓神色，卢玥故作镇定的岔开了话题，躲过了野风打量的目光，走到床边看了看小沐和小溪，随即便坐在了床沿。
“早睡了，那孩子也是累了好几天，一沾了枕巾就着了，怎么，玥儿有事寻他？”
“不是，我只是担心那孩子寂寞，毕竟这儿人生地不熟的，野风，你别怪我多想，柔儿跟着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总担心他会有寄人篱下的情绪，我看他这几日也不怎么说话，有空的话还是得好好找他谈谈。”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我看等过几日就带他去城里逛逛，或许会好些。”替卢玥除了外衣，野风点头如是说道，是夜，两人各怀心思，度过了这临安城的第一夜，晚风徐徐。
第二日，卢玥起了个大早，便开始着手计划起了他与野风将来的日子，先是去找寻了一处还算僻静的地方买了一不大不小的小院，下午拉着野风和王柔他们便搬了过去，打扫了一日，再后来，也是为了自己的生计着想，卢玥自然要履行当初对米家老板的承诺，每日走街串巷的视察临安城的米号，虽是忙碌之际，可也算充实，至少，她可以暂时忘却那日凤后对她的威胁，不去想一些这些时日总困扰着她的梦魇。
自然，在卢玥看来，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况且她也才从来没有回避过什么人，所以当卢玥在永福阁的门前遇见像见到鬼似地郭木兰时，她还是冲着她友好的笑了。
聚珍楼，人声鼎沸，唯有楼上的雅间还算安静，可以一览街上的繁闹景象。卢玥丝毫不客气瞪着目瞪口呆的店小二将人家楼里的特色酒菜全点了，随后大方的将财主郭木兰推到了前面，好在郭木兰并不计较，只是白了她一眼便将袋中白花花的银子亮了出来，随后只把眼神的聚焦放在卢玥的身上，复杂而悠远。
“你居然回来了。”冷冷的口气，一如当初对待卢玥的那样，只是有着让卢玥看不懂的激动，将她原本英气十足的面色显现的有些潮红之色，看不真切。
“呵呵，听你的口气，好像并不希望见到我似地，其实若非事出无奈，我也不想回来。”摊着双手，卢玥摆弄着桌上的筷子，轻快而道。
“你的脚。。”指着卢玥晃荡的右足，郭木兰聚拢的眼神中流露的自然不是可惜，而是一股子淡淡的不认同，瞧着笑的人畜无害的卢玥，竟莫名有些慌张，仿佛卢玥的淡然总让她有无处遁形的感觉。
笑而不语，卢玥只是悄悄缩回了自己的脚，略显落寞道：“不小心而已，伤心之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对了，你怎么样，该是娶亲了吧，不然也不会去永福阁买东西。”
面上一窘，郭木兰的神色在不自然了片刻后恢复了平静，眼神瞟向了别处楼外的某处，眸中放着淡淡的冷艳和流波，良久才看向卢玥：“栖枝嫁人后，我便娶了洛家二公子，这簪子，是买给他的。”
“是吗。”卢玥神色一窒，随后放松，心念原来洛桃花竟然真嫁给了郭木兰，看来应该是郎有情来妾有意，如何这郭木兰的语气中，竟透着丝丝伤感和难堪，莫非她还一心只在洛栖枝身上，对这桩婚事不甚满意？
正想着，小二端着好酒好菜上来招呼，两人不由得的都住了嘴，只是心里暗暗揣测着对方一年来发生的事情，直到满桌珍馐荟萃，卢玥才伸手为各自都斟了一杯酒，举起杯子伸到郭木兰面前笑道：“虽然你不待见我卢玥，可好歹也算是卢玥来这碰到第一人，这杯酒，可否权当卢玥为昔日鲁莽赔罪，也算是敬你娶亲之喜。”
杯酒，释恩仇。
这种胸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而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女子，竟能轻易冲着自己笑言，郭木兰定定的望着卢玥，一时竟忘了举杯，复杂的眼神流露出几许悲凉，几许自嘲，良久才举杯轻碰，一饮而尽，随后飞身离开，只叫人隐约能从背影中，瞧见仓皇之态。
“哎。”挎着脸，卢玥视着满桌丝毫未动的饭菜，招呼着小二给自己装进饭盒带回去，眼珠略转，竟发现地上盈盈闪着一个物件，弯腰捡起放在阳光下细看，竟是那永福阁的蝇头小簪，发出炫目的美态，看来郭木兰还是有些眼光，这东西配着想洛曼枝那样的桃花美人，该是美而不艳，华而不奢的，罢了，还是去打听了她的所在给送回去吧。
想着，卢玥一手提着食盒，一手便将那簪子塞到了怀里，向着店家打听了刑部尚书府的所在，悠悠闲闲的晃了出去，午后的阳光，越发烈了起来，卢玥越走越慢，不多时便口干舌燥起来，寻了一处茶铺小坐，邻座的，是两个寻常打扮的女子，正唾沫横飞的不知议论着什么，起先卢玥也没在意，直到后来，似乎有听到花果山的名字，卢玥才多了个心，侧耳多听了几句，才知晓原来花果寺的主持渊寂突然怪病缠身，就是连护国寺的清觉法尼也是束手无策，女帝有感于这些年来花果寺的业绩，亲自过问，于天下广招名医，听到这里，卢玥无奈的同时也不禁哑然失笑，就是连清觉也治不好，民间难道就有神人吗，想来必是大限将到了。不过，卢玥捧着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随即想起黄蟾曾经与自己说过的一件往事，若玄风真是渊寂之女，那这病会不会与这有关呢，琢磨着，卢玥摇头傻笑，自觉过于杞人忧天，付了银两，继续寻了尚书府去了。
向门人报了名讳，郭府的小厮便自去通报去了，卢玥找了处阴凉地伏着，一手甩着帕子，驱散着难以吹动的夏热，耐着性子等着，像是过了许久，卢玥不耐烦的透过大门向里张望了一眼，却不料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突然冲了出来，在见到卢玥后不由得一愣，一双桃花眼竟放出些又惊又气的光彩，随即羞愤的夺门而去，身后急急跟出的郭木兰本待还想追，可几欲张开的口张了张，最终还是合上了，一脸沉痛不已的注视着门外消失的人影，还有尴尬在一边的卢玥，像是一脸明白。
一天之中，两次遇到昔日仇视之人，还是在如此窘迫的情况下，任谁也能料想郭木兰心底的落寞和失意，卢玥看着她，一次一次不知疲倦给自己灌酒，心底，说不出什么滋味。
“你知道吗，我曾经有多么恨你。”借着酒意，郭木兰涨红着脸，竟主动开口说话，捧着酒杯道：“凭什么，我苦苦经营了那么多年要让栖枝喜欢我，却被你轻易就得到了他。”
“你喝多了。”知晓郭木兰有些借酒胡言，卢玥冷静的道了一句。
“我，没有喝多。”一口饮尽杯中物，郭木兰眼神迷离道：“今天的事，你也都看到了，这是老天要惩罚我郭木兰，惩罚我居然为了一个永远也得不到的男人，违心去接近他的弟弟，我只是为了气他而已，真的只是为了气他而已。”
“我知道。”和一个酒醉之人，还有什么可以多言，其实早在第一次见到郭木兰与洛曼枝在一起，她就隐约可以感知，这不过是一场做给她和洛栖枝看的戏，可那演戏的两人中，有一人却毫不知情，看来刚才洛桃花负气而去，必是知道了些什么真相。
“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摆摆手，郭木兰将满腔愁绪倾入酒杯，眼圈竟也一下子红了，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道：“我失了栖枝，如今连曼枝也不肯原谅我了，生无可恋，这滋味你难道会懂，你不会懂，你没有爱过栖枝，可我爱过，就是现在，我还是想见他，想亲自问他为何如此绝情，情愿嫁给一个折磨他的女人。”
“折磨？”听郭木兰如是说，卢玥心头止不住一慌，脱口问道：“水红鸾，对他不好吗？”在心里摇摇头，洛栖枝那样要强的个性，又是一身武艺，若是水红鸾不喜他，以他的性子，该是会毫不回头的离开，焉能说得上折磨一词，这真叫卢玥有些疑惑了。
“好？”像是听到全世界最可笑的语言，郭木兰愤然立起，将桌上所有酒杯物件狂扫于地，瞪着一双狂怒的眼眸道：“你去看看是怎么个好法，叫自己的夫郎在妓院里陪别的女人喝酒是叫个好吗，让自己的夫郎像个下人一样端盆送水是叫个好吗？”
“不可能。”像是一道惊雷打在卢玥的身上，卢玥对视着郭木兰沉痛的脸色道：“他不会反抗吗，再不济，这要叫洛相知道了能有水红鸾的好？”
“哼，洛相？”郭木兰突然失力的倒在椅子上，神色郁卒的视着卢玥道：“你走了一年，果真什么也不知道，如今洛相与大将军随远尘两派相争，她自顾都不暇，还会顾着他那儿子，卢玥，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栖枝会变成这样，竟会任由那女人的摆布，我去见他，他还让我滚，我怀疑，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了，这句话，卢玥也想问，可谁又能给她答案，谁又能告诉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洛栖枝，念及此，卢玥苦笑一声，竟也直接拿起酒壶给自己灌了一杯，辛辣过肠，却更是添堵，莫名的伤感，纠结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