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标本(1 / 1)
一晃八年过去。
生活如常。
求财路上依然是人头涌动。
一米宽窄。有人掉下去,有更多的人试图挤进来。
境况惨烈。有人见而心惊,有人坐而笃定。
譬如许长荣。
一身衣履名贵的坐在宽敞舒适的办公室里,一行字一个字母的缓缓的看过去。房间很静,静到他终于可以听到站在他办公桌前的那个男人额角汗珠的滚落声:噗,噗------象老式的煤气炉子上燃烧的水壶,声响越来越大,白烟越来越多,壶盖咯吱咯吱开始跳起来,水,沿着盖檐向外溢出,再被火焰所吞没。这,就是沸点-------许长荣爽快的在文件上签字,再顺势轻轻往前一推,自有人低眉敛目接过后鞠躬着退下。早两年在他有兴致的时候,他还会欣赏下对方佝偻着离去的背影。但现在-------他完美的脸形冷静无缺,剑眉朗目波澜不动。秘书古月沉心静气的站在一侧察言观色,确定他此刻心情甚好,方才毕恭毕敬的把文件一份份呈上来。
财务月报,行政总结,面试名单--------
李小青,张波,方林根,陈彪,申长志,孙宜敏。
“什么时间开始?”他问。
“半小时以后,在会议室。您要去看看吗?”古月柔声细气的问道。
当然------不!
他约了人在球场,在会所,在博物馆-------
他抿抿嘴角,视而不见的自电梯下楼走向大堂。
步履稳健。
人群垂首示意,踉跄着向四下里迭荡。
犹如利剑之于碧波。
少顷风平浪静,仍余波袅袅。
“是老总啊,真正的新贵啊!没看见,帅啊。哎呀,他上车了,是名车啊。快看,快看。”
无数人踮起脚尖,孙宜敏也不例外。
可恨她太娇小。
伸头跳脚却连帅哥的毛发也没捞到。
孙宜敏一仟零一次的自心肝深处痛恨这个时代所渲染的一切时尚格调:人要瘦,身材要辣,要穿A字裙,要有办公室丽人的风范-------
她怀念从前壮如门板横扫仟军的青春岁月。
彼时钢肌铁骨,什么八卦不能手到擒来。
俱往矣。
她深深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眉心微蹙。
在旁人看来,也就是一个面孔清丽的小女生在忧惧自己的未来。
但------谢天谢地。时代终于变了,历史的阴影早已被抛至天边。如今谁也不记得那些60或是70后曾经有过的热血岁月。在TV,NET,NEWS的围观堵截下,老天轰的一声亮出新招牌,推出新偶像:男人要怜香惜玉,要温柔体贴。
于是有人为孙宜敏递上一杯咖啡,见她踌躇,更侧身挨她坐下,微笑着,试图让她安心。
唇红齿白。
像谁?
来面试之前,孙宜敏已经被室友荼毒了近一周的亮剑。正进,倒退,定格。她脑子有点混乱,心思却还清明,头微微晃动,硬生生把“李云龙”三字自对方额前叉掉。象似抱歉,又象似肯定的,她脸上浮起一个柔媚的笑。
懂了。越过对方的头颅,再透过会议室透明的玻璃窗。她看懂了面试官所提的问题。虽然支离破碎,虽然囫囵吞枣。但到底是有了点谱气。孙宜敏心思如电,快速的在脑海中组织语句,酝酿措词,象只偷到香油的老鼠,不易啊,虽然只有两三滴,却也不枉费了多年前她苦心学过一阵的唇语。真正是赚到了,她一脸的正气凛然,抿一口咖啡,声音清亮的应声“是”便跟着文秘步入会议室。扔下只咖啡杯,险险打翻掉,三摇二晃之后终于在人掌心里落定。这一幕,被刚刚面试完毕的李小青看个正着。她的脸刷的一下就沉下来,说不出的心烦意乱。为自己,为别人,为世事?全部的全部,都象是被设计好的电影中的情节,恰到好处得想让人一脚踢翻。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李小青闭上眼,深呼吸,再呼吸。平静了,她转身透过玻璃看着那个正在面试的娇丽的女孩,声音似远还近:“林铭山,你还没有玩够吗?”
身后的人象是愣了一下,噗的一声笑起来。语调低沉的说:“没够啊。艳遇嘛,怎么玩得够。”
只见他长身玉立。漂亮的双目如鼠标不断的在孙宜敏脸上打开再关闭。
这就叫报应不爽。
不该看的全看懂了,该回答的却答不上来。孙宜敏下垂的双拳倏的放松,笑容绽放,有腼腆,更多的却是坦诚:“这个问题我答不上来。”她说。
考官秦绍伟拖长声调的“喔”了一声,眼神里有惊奇,有探究,有好奇,更有欣赏------这种场景,早已被经无数言情小说薰陶的小孙烂熟于胸。只见她面色沉着的回答道:“但我愿意学。”一字一顿。是决心?是勇气?还是抄袭?
考官秦绍伟,技术出身。勤奋踏实,本着好学不倦的精神向来乐意吸收互联网世界所提供的各类信息。但在人生中,学习是一回事,实战却是另一回事,此刻的他万没料到小说里的情节竟会活生生发生在自己身上。先是耳根泛痒,再是脸颊微红,忍不住,差一点点,他几乎要别过脸去,躲避眼前这灼灼逼人的目光。抄得太像了吧,眼光略扫一扫,却也不象是假的。只是年轻,因为年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真诚。他手里的笔,在孙宜敏的自荐表上戳来戳去,眼神闪烁不定。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这事就这么没了。心头一乏,却看见对方端端正正的在表上打了个勾。这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形微胖,双颊松驰,本应是样本中标准的慈父贤夫。但一想到近年来社会舆论对此类标本的规范尺度之宽松,孙宜敏不禁在心中暗自悔恨自己的适才的冒进与轻率。但一切都来不及了,步出会议室,她仍能感觉到对方若有若无的盯视。她三两步抢出走廊,廊上空无一人。连同那两句轻浮的对话也已散尽不见。
林铭山。
艳遇。
孙宜敏笑起来。
笑容明净娇柔,和范本中那些毕业二年左右的女子一般无二。
算是保养得宜了。
她十七岁读大学,二十一岁毕业,工作四年,三次离职,原因各一:一次是求发展,另一次是被人陷害,最近这一次是惹上诽闻。城市虽大,圈子却小,再也不能了。无论是心里的爱,还是手中的钱。她都得小心,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