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第三十九章 铿锵四人行（下）（1 / 1）
沈忆颜怔了怔，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更加温柔的安抚甜儿。良久才将她的身子扶正，站了起来去一边桌子上拿了三柱香，在长明灯上引燃了，走了回来，面对牌位，行孝子跪拜之礼。这等同于把甜儿的母亲看作是自己的娘亲了。众人心中各有所想，慨叹万千！百里行低垂眼眸，凛冽的寒气柔和了下来：恐怕当事人宁可相信那小丫头所说的话，也不愿意去探究事实的真相吧。
三人依照吊唁礼仪给甜儿的母亲上香。这三天，沈忆颜俨然成了对甜儿呵护备至的兄长。守灵、举哀、答谢前来吊唁的村人，一直到发丧，入土，尽了孝子的本分，村里老人无不叹服，看向孤女甜儿的眼光也带着老怀可慰的意味。就连哭灵时的劝慰也都变成了：“丫头，你娘去了，也是走得安心的！如今你有这样一位万里挑一的好夫婿，将来也有奔头了！”
“天可怜见，这实心眼的孩子，打小没了爹，只剩下她婶子滴溜的眼珠子动一动，大半个活死人。亏得这孩子孝心，侍候了这么多年！如今，也算熬出头来了，丫头，你紧着点儿，啊？别哭坏了身子，你也算是有福的，瞅这女婿伢，这模样，这行事大方气度……俺家春丫咋没那么好命呢？”不用说，这是七大姑八大婆中的某一位！扯着扯着就扯到自己头上去了。沈忆颜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温文有礼的范儿，任凭众人去说，也不辩解。甜儿在众人七嘴八舌的劝导下，果然时不时的偷瞄她的大哥哥，眼泪也消停了许多。瑶星心中梗了根刺儿，却是有苦说不出来！看着眼前这群人罗嗦个没完，实在闹心，便悄悄的出来，往后面金丝燕悬崖方向走去。
百里行陪着她，落后她一步的距离，两人不疾不缓的走着，谁也不说话。住在海边，永远不担心缺少了温润清爽的风。瑶星当日留在甜儿家的包裹里有两套换衣衣服。那日回来后，也精心收拾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色棉布衣裙，上身是黑底米白碎花的坎肩，衬着乌黑柔亮的堆鸦髻子，水灵灵的眸子，桃花瓣似的唇，秀巧玲珑的鼻子，越发清丽动人。偏偏又什么钗环也不戴，只有两个羊脂玉小佛手的耳坠子，随着瑶星莲步轻摇，打着秋千儿，时不时的映射出太阳的霞光，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这是那白玉雕刻而成的鹅蛋脸上散发着朦胧的光晕。瑶星只顾看着这海边的风景，却全然忘了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一道亮丽的风景。
来到那一线天的深涧，瑶星站在边沿下，看着对面深涧壁上丛生的喜阴的甘露草。想起了那个夜晚，沈忆颜陪伴自己时的两人的喁喁私语。
真的到了该做出选择的时候么？瑶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海风的安抚。放弃阿颜，因为他值得更好的女孩子去珍惜……可，上次的错误不就是因为我这样的想法吗？爱情终究不是彼此牺牲，我不能再一厢情愿的为阿颜做选择。对，要该亲自问问他！可是甜儿怎么办？如今这个样子，阿颜肯定要带上她的，就那丫头非卿不嫁的势头，即使独占不成，做小也是愿意的吧？呸呸呸，我都想些什么了？还妻妾呢！先前怎么雄心壮志要把握住他们两个人的？对了，百里行，他还没和我结婚之前就已经收了个屋里人——那个尉迟兰心！瑶星一刺未平，又添一刺，想来想去，自己都逃脱不了二女共侍一夫的苦命！她回头恨恨的剜了百里行一眼，却见百里行不知其所以然的木木的望着她，更是郁闷。回头来冲着大海，卯足了力气大吼一声“啊——”
百里行微微一笑，这笑容里有一丝苦涩。
瑶星歇斯底里发泄了一通，舒服了些，跌坐在一旁的大青石上，头一偏，怨念的仰头瞅着百里行：“你们一个个都把难题丢给我！自己甩手跟没事人似的，我不玩了，一个人回大漠去，做个老姑婆子，再也不沾你们两个瘟神！”百里行啊噗的笑喷出来，总算他在瑶星幽怨的目光盯牢下没有哈哈大笑，但也双肩耸动，忍得十分辛苦。
“笑什么笑，牙掉了都不知道！”
百里行终于恢复一本正经：“回来的时候，是谁还信誓旦旦的说：‘你和阿颜我谁也不想放弃的？’这才遇到一点小小的考验就打退堂鼓了？你恼他也就罢了，怎么又殃及到我头上来？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怎么舍得让你去做老姑婆子？你不给我乱惹桃花债，我就该烧高香拜佛还愿了！”
瑶星下巴差点磕地上：“你是百里行吗？怎么说话的调调那么像阿颜？”想了想，猴上前来一边手一个揪着他脸颊的皮肉往外扯，口里嘟嘟囔囔道“好你个沈忆颜，居然戴面具来耍我！”百里行掰开她的手压伏在自己怀中，将她圈在怀里，嘴角一勾，又好气又好笑道：“什么乱七八糟！在我面前不许提他！”
瑶星十分不甘心，盯着百里行的脸从左看到右又从上看到下，打定主意要找出他面具的边缘来。看得百里行没奈何，只好让她的感官去分辨，一低头就霸道的吻上不安分的小人儿！
好一会儿，瑶星辛苦的挣脱了，摸着肿胀的嘴唇，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行：“果真是你？你怎么这么反常啊？受了什么刺激了？”说完怯怯的伸手去摸他额头。百里行皱眉，一把捉住她的手，往自己伸手一带，让她重新跌入怀中，冷冷道：“真是个不消停的女人，磨光了我的耐性，现在就把你拐走，让你永远见不到沈忆颜！”
“呀！这回正常了！”瑶星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样子让百里行气为之噎！一见苗头不对，瑶星讨好的笑道：“消消气，消消气！这也怪不得我啊，谁让你平日里冷面冰山似的，一下子都学会了调笑人家？”
百里行没有再说话，只是眷恋着怀里的温柔，与瑶星耳鬓厮磨起来。感觉到他的异样，瑶星诧异道：“百里，你有心事？”
“没有！”
“撒谎！你当我是第一天认识你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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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游的招魂仪式在第七日后举行！甜儿的母亲刚过了头七，瑶星他们在大厅清理出一片空地来，以七七四十九盏油灯设立七星坛。龙族圣剑，血祭瓶，紫阳金环，龙族三宝第一次这样齐全的汇聚到一起。诔文是瑶星作的，不管自己是不是侍神龙女，但最后，却是自己承受了碧游数百年来那份执着的爱恋！当真是后世人所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白衣曳地，长长秀发披散下来直到膝下，如垂下一匹黑色油光的缎子。瑶星赤足踏入七星坛，依照决绝宫冰墙上所看到的当年龙族祭台上举行血祭时的情形，以龙族圣剑割破自己手腕，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柄原本锈得发黑的剑居然破开了外面肮脏的壳，变得晶亮透明，一如当年饮下水无痕之女的血那样，慢慢的将瑶星的血饱吸腹内，待圣剑通体变红，百里行履行当年碧寒的职责，以血祭瓶承接瑶星的手腕处快速滴落的鲜血。此情此景恍如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一直深深的印刻在百里行的脑海深处，二十年来，偶尔只在梦中出现过：那个额头上一朵火焰纹印围绕着狭长天目的宛若天人般的美丽少女，披着黑瀑般的秀发，一袭白衣，裙摆一直拖到神殿前台阶下，上面金色的玉兰花在一地的灯火下熠熠生辉！
她温柔澄澈的雾气萦绕的眼眸看着他，白玉般的胳膊上腥红的鲜血划出优美的弧线落入圣瓶祭器里，她对他绽放了一个令星辰也为之黯淡的笑容，柔声道 “碧寒，快接住！可不要浪费哦！”……恍惚间，那个梦中的身影居然与眼前的瑶星相重叠！
百里行豁然站立，后退一大步，几乎站立不稳，眼神里的震惊，不可置信，惶惑，欣喜；脑海中回忆起当年初遇夜瑶星的情形，他一直以为自己会那么快的对瑶星动情，是因为“生死不渝”劫，却忽略了心底里一直以来的熟悉感，渴望亲近，留在她身边，想要好好保护她的怪异感，还有面对沈忆颜这个情敌时，更激起的占有欲，因爱生恨……一切种种，原来都是源自于前世那解不开的情结！
沈忆颜不解的看着百里行大异于常的举动，瑶星不满的瞪了瞪百里行，口中却仍然在继续唱着招魂歌，不敢停下来。手腕的鲜血却滴在了地上。沈忆颜立刻从左翼护法位置上起身，接过百里行手中的血祭瓶，继续承接瑶星的血！
终于，百里行平静了下来，走到沈忆颜左翼护法的位置，顶替他守候紫阳金环。却低下头再也不敢去看瑶星。
待血祭瓶底中的鲜血漫过了第一道线，足足有两寸深了，瑶星才以“魂兮归来”作结语，松了一口气，这才接过百里行递过来的紫阳金环，祭入血祭瓶中养着。那紫阳金环原本黑紫黯淡，一入学中，居然呜的一声长鸣，蓝光一闪，映得血祭瓶通透得像个蓝色灯笼。
沈忆颜立刻站起来用准备好的外伤药给瑶星包扎伤口。瑶星兀自沉浸在刚才招魂歌的悲凉意境中，轻叹了一声，喃喃道：“碧游说，即使给他招魂，也只是残缺不全的碎片而已！若无情人血月复一月的供养着，他是永远也不能再凝聚成形了！既是我欠他的，以后我走到哪里都带着这只血祭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