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第三十八 异数知否（下）（1 / 1）
碧游忽然长身而立，挥手环视周围如同凝聚了的时空的冰墙古尸：“整整一千三百年，姜姓王族还差最后一位王没有归位！龙儿，你以为碧游真的是为了光复龙族而重生的吗？”
瑶星不解的看着他：“碧游，你说什么？我一点也挺不懂！”
沈忆颜听出了这其中有巨大的隐情，跨越三百年，几乎相当于和另外一个时空的人对话，这种场景想起来就觉得诡异！他走过去将瑶星扶起来，两人并肩而立，等着碧游继续的下文。
“五百年前，从大峡谷里遇到你，我就注定是为你而生，为你而活！守卫龙族是你的使命，也是我能帮助的唯一一件事。你还记得，曾经告诉过我，解开千年禁咒，只有履行诺言，保佑龙族子民千年的安定。最后一刻是交给上天来裁决吗？”看着瑶星茫然的样子，碧游自嘲的笑了笑“哦，我忘了，你什么也不记得了，这三百年来，你已经彻彻底底成了一个堕入轮回的凡人了！唯一支撑我的执念是可以和龙儿一起，恢复龙族王城，共同执掌王权和神权，我们便可以朝夕与共，生生世世再也不会分离！
重新获得人形后的两百年是我存在以来最幸福的时光——突然发现，积累了三百年对龙族的恨，日日夜夜的折磨，只有杀戮和血腥，在我快要堕入魔道的时候，你来了，将我解救出了黑暗的深渊！为了你的重生，为了你所说的三百年后的转机，我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寂寞得只有怨灵游弋的死亡之城等候了你三百年！”碧游的神色凄苦，瑶星看着他，深深的感染了他的悲愁，长叹一声：“碧游，你让我说什么呢？我一点也不记得了！那冰墙上的影像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别人的一生！再则，我又能为你做什么呢？我不是你的龙儿，就算是，也没有了她的灵力。也帮助不了你什么啊？你说要恢复龙族王城，告诉我怎么做，我帮助你好了！只是共同掌权却不必了！我不属于渤海龙族，这一世，大草原才是我的家！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你了！”瑶星歉然的看着他。
碧游垂下眼帘，看着地上的百里行，忽然笑道：“这些日子来，我当然知道你对龙族王城已经是彻底断绝了牵挂！只是我还一厢情愿的守着能借此和你相守的憧憬罢了！若是当年我也随着碧寒和血澜一起进入轮回，而不是执着的要保存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世的记忆枯守在死人头骨里，或许今天，我也会有属于自己的形体，也能和你的生命有了纠缠，这样我也会在你心中留有一席之地！当真是造化弄人啊！”
同是身为男人，沈忆颜先前还是猜测，至此已经完全明了碧游这份说不出口也道不明的感情。同时另一个念头也冉冉升起：“有形有质的活着，难道不是幸运吗？佛云：人生难得，佛法难遇，善知识难求，中国难生！如此四难全，为何我还困于俗理，陡增苦恼呢？碧游虽从未成为真正意义的人，但他所说的未尝不是点破世间痴愚的至理真言啊？”
瑶星却没有他们这么深的领域，仿佛遭遇了倒春寒，原先只以为不过出出力帮忙而已，这下看来远没有那么简单啊，只是——想想那个身形袅娜，波涛汹涌的不男不女碧游大祭司，那诡异的狼头，碧寒分裂人格的表现，还有自己最敬爱的师父被附体后的怪异，现在以丁一面目出现的含情脉脉，她就抖落一地鸡皮疙瘩！桃花太盛了不好，尤其是开了一朵诡异的烂桃花更是不妙！她气得一把揪住自己的顶发，跺着脚道：“碧游，你尽说这些没用的，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快点救百里行，别想着转移话题，拖延时间！”
碧游定定的瞅着他，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仰天长笑：“哈哈哈……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是啊，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我到如今还有奢望，还执迷不悟！”他笑声一收，神色狞厉得让瑶星和沈忆颜二人不由得倒退了一步！
碧游忽然欺身上前，断臂长袖对着瑶星一卷。吓得瑶星运起十成功力双掌一推；沈忆颜却虚踢一脚，揽住瑶星飘然后退，他知道碧游的功力已经不是常人所能应付，故而打定主意不能和他硬碰硬。
不料，攻到二人当面的碧游忽然失去了踪影，左边劲风一扫，沈忆颜果断出拳，击了个空；瑶星侧面压力大增，一个穿云掌，却如同打入棉花，半点着力不得！两人大骇，突然一股大力如洪水般自背后袭向两人紧靠着的双臂，冲得两人向前仆跌开去，瑶星手腕疼得骨头快要裂开，不由自主放开了沈忆颜的手！再一回头，眼前的一幕吓得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大叫出声！碧游一边袖子卷起地上的百里行，一边手高举起沈忆颜，两个人浑身被邪异的蓝光包裹着，似乎是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也不动。沈忆颜仍然保持着跌倒时惊骇瞪视的表情。
碧游冲瑶星嘿嘿冷笑了一会儿，转身朝最近的冰墙走了过去。瑶星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的身子刚才差点跌散了架，浑身疼的站都站不起来，匍伏在地，手脚并用的向碧游爬去，嘶声大吼：“碧游，你有什么仇，什么怨都冲我来！不要伤害他们！”
碧游置若罔闻，沈忆颜和百里行身上的蓝光就是最好的溶解剂，那厚逾两米的巨冰墙缓缓融化凹进去两道人形深坑，将二人身子嵌了进去。然后，碧游松开手来，如抚平雪堆那样将拱出的冰屑填回深坑。蓝色的邪光如闪电般滋滋作响，包裹着两块冰棺，一切恢复如初，就如同那些千百年前就埋葬的龙族历代姜王一样。除了二人迥异的服饰外，看不出任何异样！
瑶星几乎崩溃，她痛苦的捶击着坚硬的地面，满手鲜血，如受伤的野兽样狂嗥：“不——”
碧游走了过来，袍袖卷起了她，脸上的漠然表明他丝毫无动于衷。
瑶星揪住他胸前衣襟，神魂俱碎，语无伦次的祈求：“碧游，我求你，放过他们！我错了，错了，我答应你一切的要求，只要你放过他们，哪怕让我飞灰湮灭都可以！”碧游嘴角抽了两下，左手出其不意制住了瑶星的哑穴和大椎穴！
“龙儿，我盼了三百年，想这样抱着你！不用再伤害你，不用逼着你一世又一世的转生，一世又一世的成为血祭的牺牲品。就这样真切的感受着你！”碧游伸出玩好的左手抚摸着瑶星的眉眼“如果，我再不告诉你这几百年来的真相，即使我为了救你的情郎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相信也只是换来你一声感叹，转眼间，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瑶星一动不动的凝视着他，混乱的思维渐渐平息下来，他不会杀阿颜和百里行二人？
“该如何让你记住我啊？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碧游似是苦笑，又似自嘲，摇头叹息自言自语。忽然，他转过头来，扶着瑶星的肩，让她面对着他。蓝色的瞳孔如同深邃的海洋一般看不到尽头。
“龙儿……”他尝试着亲吻，轻轻的，小心翼翼的，又惊惶的细细的啄着。瑶星油然而生的抗拒，却动弹不得，终于神情转为麻木！碧游感觉到她的冷漠和厌恶，停了下来，忽然一把推开她，瑶星直挺挺的跌倒在地，眼望着黑漆漆的屋顶。碧游狂吼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究竟哪一个才是我？这不是我！不是我！”他左掌连挥，砰砰有声，击打着自己的胸膛，直打得自己嘴角鲜血直流。良久，身子终于支持不住软瘫在地。歇息了一会儿，艰难的蹭到瑶星身边。
瑶星听着那一记记重拳击打在肉体上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愤恨中有了一些同情和哀悯。碧游单手撑在她耳侧，俯视着她，眼神里更多的是祈求和伤心绝望。他努力的吞下咽喉中翻涌的血气，脸色胀得通红。瑶星的目光更加柔和，承载了太多的话语。碧游迟疑道：“龙儿，你要对我说话吗？”瑶星眼睛眨了一下。碧游犹豫了一会儿解开了她。瑶星自己撑坐起来。张开双臂抱住了碧游。感到碧游的身子一僵，瑶星用脸颊贴着他的颈窝，喃喃道：“碧游，别动！你不是问，要怎么让我记住你吗？”
碧游不可置信道：“龙儿……”
“放弃丁一的身子，附上我的身体来吧！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从此以后我们无分彼此，再也无所谓忘记！”
碧游久久不语。只是回抱着瑶星的手臂更加收紧了。良久，他忽然松开手，退后一段距离，凝视着瑶星，轻轻一笑：“我已经很满足了！龙儿，不需要再那样做，还有更好的法子让我在你心中留下印象！”碧游脸上闪现一抹可疑的红晕，忽然撇过头去。瑶星看得心里一惊，但很快就释然了。她大大方方的跪立起来，抱着碧游的头，调皮的笑笑：“碧游，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
碧游低头含笑不语。本来独属于丁一的冷酷自私的刀刻的五官，竟然出现了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脸上才有的羞涩，看得瑶星大感惊奇。这让她一下子想到了沈忆颜和百里行，她抬头朝冻结二人的冰墙看了一眼，再也顾不得碧游的异样。
碧游的喜悦渐渐的淡化了，他掩藏好心中的痛：“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这一世的碧寒是剑神传人！寒玉棺本来就是他们的疗伤圣地；血澜更是第一世剑神的转生，冰冻伤不了他的！”
瑶星这才放下心来。发觉自己冷落了碧游，赶忙安抚道：“你别多心——”忽然发觉说这样的话真的是很苍白！在爱情的世界里，难道不是自私么？如今可是面对的三人啊，这是从来未有的难题，瑶星乖乖的闭上了嘴！
倒是碧游洒然笑道：“我先前还劝血澜放弃世俗成见呢，原来事不关己时说得再容易不过，真正临到自己头上来才发现做到这一步是多么艰难！别说神仙难为，就是我一介小妖，也难免俗，哈哈……”
瑶星忍俊不禁笑了：“不许说你是小妖！要不然，和小妖在一起的我又算什么？你变着法子骂我呢！”碧游站了起来，拉起瑶星，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手背，歉疚道：“刚才伤着你了？”左手虚握拳，蓝色的温暖的光笼罩着瑶星的伤口，不一会儿，那伤口就止住了血，结了痂。瑶星眼睛一亮，她此时想的是百里行心口的那一刀，是否也可以让碧游这样去治呢？
碧游显然是看出了她的心思：“百里行的伤口是致命的，况且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时期……”还有一句话，碧游没有说出口。看着瑶星期盼的目光，他忽然郑重道：“除非是将我的内丹给他服了，才能让他活过来！”
瑶星大喜，忽然有觉得不妥，到口边的好字改为了：“你的内丹给了他，那你会怎么样？”
“内丹一失，元神俱灭！”
瑶星一怔，默然半晌，心里空茫一片，真的要那样吗？如果要碧游的命换百里行一命，自己就会心安么？她茫然的看着那堵跨越了千年的冰墙，在这里，时间已经凝滞。忽然灵光一闪，她回头平静的对碧游道：“你不用耗费内丹救他了，现在，我只求你将我也封进冰棺里！只要和他们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
碧游终于相信龙儿还是当初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她，无论相隔几世，她的本性仍然是那位宁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伤害别人的善良姑娘。也正是因着她这样的自我牺牲才感化了陷落黑暗深渊的他回归人性！他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顿时感到无比轻松！对着夜瑶星灿然一笑，伸出手邀请道：
“好！我答应你！”
瑶星笑着朝他走近，被他抱住，碧游长叹一声：“龙儿，让我再抱你一次，要记得替我招魂啊！”瑶星一惊：“碧游，你要做什么？”突然发觉怀中的躯体温度高得吓人，炽热的蓝光越来越盛，两人的身子漂浮起来，靠近百里行的冰棺。最后碧游背靠着冰棺，蓝光融解开坚硬的冰棺，碧游的脸上是幸福而满足的微笑。瑶星伸手抓住碧游的左手，焦急道：“不可以，碧游，你不要这样！”
碧游的手烫得瑶星几乎抓不住，她咬紧牙关，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绝对不要碧游牺牲来成全自己。轰的一声，丁一的身子忽然被某种大力撞飞开来，带得瑶星一起倒跌开去，两人叠罗汉似倒在地上。瑶星来不及推开身上的躯体，赶紧朝他身后的冰棺看去。百里行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那一块全被被笼罩入蓝色的光芒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