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第三十四章 挥手自兹去（上）（1 / 1）
天阴沉得很，漫卷的积雨云如笔触浓厚的泼墨山水。这一处决绝宫主的别院，静静的蹲伏在阴影里，偶尔零星的灯火却是从边角下人房里透出来，曾经声名显赫，神秘莫测的决绝宫，如今竟是如此萧条冷落？东方惊雷脸上流露出一丝嘲讽，就冲这守备松懈的情形，沈洁一定不在岛上了。于是他大模大样的朝着坐北朝南的那座三间大瓦房的正房走去。
“吱呀”一声推门而入，略微适应房中的黑暗，东方惊雷三转两转找到了沈洁的卧室。并无古董，花瓶，宝器类繁文缛节的装饰，倒是一连八扇的山水折叠大理石屏风将原本单调的空间隔出了曲折婉转的意味，有了一点闺阁情调。转过屏风，石刻的桌椅，汉白玉的窄床，仅仅铺上光滑柔软的雪貂皮。一方青瓷莲花荷叶枕。十分的素雅。
东方惊雷将瑶星放置在那张床上，扯过貂皮毯替她盖了个严实，看着她憔悴不堪的面容，红肿干裂的唇，还有耳后脖颈一直延伸到衣领以下的瘀青，东方惊雷十分懊悔，使劲甩了甩头，大步走了出去。找到厨房，点倒了两个做饭的厨娘，眼见并无精致流质食物，便自己动手淘米，细细地煮了一窝粥！一根接一根的木材扔到炉灶内，跳跃的火苗映出他完美五官的侧面，英俊中流露出不怒自威，令人不可仰视的气度。深邃如夜空的眼眸因为火苗的跳动而陷入迷离：原来，他东方惊雷还有这样细腻生活化的一面。沸腾的粥飘来米饭特有的香气，将他飘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赶紧拨了一些灰，将燃烧得正旺的炭火压回去一些，只留了中火，最后又改成小火。终于，揭开锅盖的那一刹那，一锅不稠也不稀，浓淡合宜，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粳米粥煮好了。他三天水米未进的肠胃，突然鼓噪了起来。但想起还在昏迷中的瑶星，拿了个瓦罐，盛了一满罐子，又拿了碗、勺子，嘴角噙着笑，轻快的向宫主卧房走去。
夜瑶星仍然在昏睡。东方惊雷一手拿碗，一手扶起夜瑶星，靠在自己肩上，试了试温度，喂了一勺子，谁知瑶星唇上的伤口一接触到滚热的粥，疼得一哆嗦，竟醒了过来！视线的焦点渐渐集中，突然，双手夺过碗来，也不管烫不烫，一气往嘴里倒！
“小心烫着！”东方惊雷没奈何的扶着她，掰着她的手臂，阻止她将碗盖在脸上的趋势。谁知，瑶星根本不领情，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将碗朝他一伸，皱着眉头咽了两回，吼道：“我还要！”
“好，好，好！”见她又恢复了精神，东方惊雷呵呵笑了，宠溺的接过来又为她盛了一碗。如此，很快就将一瓦罐吃了个底掉！瑶星将碗扔给他，转身背对着躺下，不再理会他。东方惊雷心情大好，丝毫不介意她的冷脸。自己也拿着碗勺回到厨房，吃了个七分饱——要知道饿久了的人最忌一次暴饮暴食，所以他只煮些粥，两人各吃个大半饱。想了想，便找了个盆，就着炉上的水壶倒了半盆，打算给那丫头清理伤口。
房门敞开着，他心里一咯噔，进屋一看，果然，床上已经没了人影，没来由的一种失落。将水盆放到桌上，自己洗了把脸，躺倒了她适才躺过的床上，想着百越刀他们即使要离开，也会在岛上做标记，不如明天天亮再到岛上转一圈。倒是这丫头故意躲开自己，现在就去追，也不大好！但她身上的伤……辗转反侧，思绪万千，忽然远远的听到外面东南方大海的方向传来打斗声。他轻若夜枭般跃了起来，推开窗户，一个提纵上了房顶，只一点便朝声音的发源地奔去。远远看去竟是六个女人缠斗在一块。其中一名裹着宽大不合体黑色外袍的女子陷入五人的围攻，不是夜瑶星是谁？
众女正斗得难解难分，只觉微风扑面，眼前人影一闪，失去了攻击目标。再一回头，一名高大伟岸，颇有君临天下气势的美男子已经将形容狼狈气力不支的敌人带出了包围圈，静静的伫立在一块大石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她们：“决绝宫主在哪？”众女慑于他的气势，一时委时不决，齐刷刷的将目光看向一名三十若许的领导模样的女子。
“给我一并拿下！”那女子厉喝一声，身先士卒，挽了个剑花飞身挺刺，余下四名女子立刻如影随形跟着刺出了手中剑，剑锋高低各异，似是一种剑阵。东方惊雷面罩寒霜，金光一闪，一柄二尺长的袖剑滑入手中，左手还抱着夜瑶星，冲入战圈，只见手头飞旋着一朵璀璨的金莲，噗噗声不绝于耳，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如此近的距离，瑶星，终算是看明白了，同是《剑神秘本》，百里行墨绿的秦剑当长剑来练；而东方惊雷却是用作短匕，在长度和分量上比百里行轻巧许多，因而也就更快，威力更猛！但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若是百里行对东方惊雷，两人同时使出《剑神秘本》绝技却也未必是东方惊雷占据优势。因为百里行和他的剑是绝对不允许敌人有将匕首递进他胸口的时间的。
东方惊雷下手真狠，那六名女弟子不是心房被刺穿就是喉管被一刀切断，等到他停下来的时候，一切归于沉寂，唯有海风送来浪涛拍岸声，静谧得仿佛这是个不可多得夜——但，只有瑶星才清楚这是多么的血腥。
瑶星看了看那名领头的女子，正是中央殿殿主中霖，此刻她的左胸汩汩的流出血来，口角也不断的涌出鲜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夜瑶星，示意她上前。
瑶星不忍，走到她身边，轻轻道：“中霖殿主，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中霖口角又涌出一大摊血，喘着气道：“我从来不欠人恩情，你救过我，我就把这个给你吧！”她摸索着扯下脖子上一个血红的吊坠，塞到瑶星手上，定定的瞅着她，喉咙里咯咯的血滚动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没等瑶星再细问，她已经断了气，只是眼睛仍然瞪得如铜铃，攥住瑶星的手让瑶星费了好大力气才掰开。
瑶星长叹一声，站了起来。有一些麻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受过太多的伤，更知悉了人世轮回，她已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长安郊外峡谷里，面对惨绝人寰的屠杀而震颤，而泪流满面的夜瑶星了！这算是可悲呢？还是可喜呢？
如今，我该去哪里呢？瑶星举目四眺，发现，原来天地之大，却无她容身之地！去找师父？他现在已经被碧游控制了，人不人鬼不鬼；回到百里行身边？地宫里所发生的一切，还有什么面目去见他？去找沈忆颜？他有那个对他痴心不改的甜儿守着他，纵然他仍对我有情，难道要仰仗他的施舍么？夜瑶星啊夜瑶星，这一路走来，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师父的使命？为了沈忆颜的爱情？为了百里行的恩情？瑶星第一次深入的去想这一深层次的问题，到最后，居然给不出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她漠然的攥紧手里的还带着血的玉坠，向孤芳岛西面的栖霞湖走去。
手腕一紧，东方惊雷将她拉了回来：“你去哪里？”瑶星嘲讽地瞥了他一眼：“我去哪里不用向你汇报吧？东方少侠？”东方惊雷捕捉到她眼神里的绝望，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一下，不由得放开了她的手。瑶星轻蔑的弯了一下嘴角，翩然离去。
栖霞湖，曾经的龙族大峡谷，无数龙族弃婴的坟墓，碧游大祭司的诞生地！碧游？瑶星不由得想起了师父毒手魔尊。师娘已经香消玉殒了，这么多年来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也没了，即使碧游不“借尸还魂”，他也会狂性大发，不复是自己熟悉的师父！
阴霾如墨的天空，烟波浩渺的栖霞湖仿佛也充分吸饱了黑暗的气息，沉重、凝滞、压抑，仿佛一只巨大的魔眼对她魅惑着，她不由自主的向湖中走去。突然，身形一顿，她被扯了回来，东方惊雷又惊又怒：“你疯了？”
“我？”瑶星茫然，看清眼前的人后，仇恨一点一点地凝聚起来，涣散的眼神收缩成刀子。一招“他山之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肘击他胸前“璇玑穴”，不等他变招，身形斜向滑开两丈，厉声喝道：“你离我远点，东方惊雷！否则，休怪我和你拼个鱼死网破！”
“夜瑶星，凭你？想和本尊拼命你还不够资本！识相的，好好侍候本尊一个月，本尊玩腻了说不定会考虑放你一马！”东方惊雷不依不饶的追了过去，狠戾无情的一面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