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十章 啼笑姻缘（上）（1 / 1）
瑶星跃上一棵大树，极目远眺：原来是七八十辆车，围随着数百骑明盔亮甲的武士，打着“天英世家”四个大字朱红大麈旗，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为首八名白袍皂靴少年，簇拥着一位眉目阔朗，国字脸，人品端正的汉子，三十开外年纪。瑶星喜上眉梢——此人正是长安有过一面之缘的陆仲毅！
思及此处，瑶星跃下树来，足下生风，左一侧身右一回旋，凌云仙风步，没等众人回过神来，早已经登上为首一辆车篷顶，俏生生的笑道：“陆公子，久违了！”
陆仲毅回头一看，认得是虞美人府，颇有传奇色彩的夜瑶星姑娘，欣然道：“久违了，瑶星姑娘，近来可好？”
“托陆公子鸿福，还算凑合！今日这般大排场，不知所为何事？”
“承万仞城主东方世伯错爱，与东方小姐缔有百年之约，今日特上万仞城下聘来！”
“原来如此，在下正有意上万仞城见识一下这天下第一城，不知可否随喜一二？”
陆仲毅拱手笑道：“姑娘说笑了，如此说来，屈尊芳驾，倒是陆某礼数不周了！”
“陆公子客气！”瑶星格格笑道，“在下初来中原，汉家礼仪不能周全，若一路有陆公子提点，在下感激不尽！”
陆仲毅客套了一番，忙唤过两名侍婢，引领瑶星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至此车队才得以继续前进！
无稽山上早有射箭传书，将天英世家来访之事层层上传，直到大殿！
正上方万仞城主宝座，空着；铺有北部狄族西伯利亚白虎皮，扶手兽头衔着东夷鹅蛋大夜明珠，细观整个宝座却是南蛮丈宽红珊瑚剜刻而成！案头卧着西域琉璃尊。两排斗大篆书匾曰：逍遥天地法外身何惜帝王之尊 纵横世间普度难堪比乱世桃源；横批：东方问天
东方惊雷，步六孤氏左侧落坐，东方兰心右侧落座，接下来排班站立依次是武通师傅，申屠明总管，丁一，百越刀等万仞城十二血刃护法！拾阶而下，紫袍卫士个个威武肃穆，真个可比帝王金銮大殿！
陆仲毅行至仪门前，即止住车队，下马正衣冠，带领麾下八名近身侍卫昂首阔步走向大殿。瑶星挑起门帘一角，见这气势不由得吐了吐舌头，嘻嘻一笑，顽心顿起！耳听得大殿宣礼毕，便有侍从掇朱盒，箱笼，持名家真迹，捧古玉奇珍，四海稀宝，鱼贯而入，女侍在前，男侍在后，足足排了一里地，献了三柱香时间，才听得司仪高喊礼毕！大殿下乌压压的站满了天英世家的人，珠光宝气，奇香盈鼻，好一派欢喜气象——可惜，东方兰心脸上的霜却越结越厚！
步六孤氏微笑赞道：“难得陆世侄年纪轻轻，不远万里，礼数竟是如此周全，实在是可亲可佩！”
陆仲毅连呼不敢当，自有你来我往一通台面上的说辞。接着便叙说东城主如何亲临天英世家，如何与家父交好，又如何错爱，不仅亲授武艺，还问起年庚，允了儿女亲事等等，如此方有一柱香时间，这才安排众人去东面客房安歇！
瑶星夹杂在众侍女中，也梳了个双丫髻，穿了个葱绿坎肩，月白绉绸裙子。大殿中的每一个人，一言一语都令她倍感兴趣，尤其是东方惊雷，其气势，目光足以震慑任何人，虽未曾亲见东方问天，但见其子即可以想见乃父风采！步六孤氏的雍容慈眉善目；东方兰心艳丽眩目胜似陆仲毅带来的南海七星珠；丁一之冷酷，渊沉岳峙；百越刀通身笼罩的杀气；武通之高深莫测，十二血刃护法之各形各色兵器，令瑶星大开眼界，直呼过瘾，暗道这里肯定比外面好玩得多！殊不知，有一人目光早已经锁定了她！
东厢房，众人刚刚安顿好行装，便有青衣仆从来传饭。不知是陆仲毅早就忘记了瑶星的存在，还是他懒得管她的闲事，反正瑶星乐得逍遥，和众侍从去到偏殿，随众入了席，吃得大快朵颐。更有甚者还和同车的秋菊，文竹结为了好友。女孩子家一来二去熟络得跟好姐妹似的，饭后三人聚到一屋里斗草耍！秋菊摘了一枚黄果道：“我有罗汉果！”文竹举着一段柳枝道：“我有观音柳！”瑶星遍地里寻不着可应对的物事，再说自己又并非信仰佛教，如此一来更是着急，眼见茶盘里有红豆，拿起来道：“我有长生豆！”两个女孩笑得直打跌，一个翻身上来摁倒瑶星，另一个就来拧她脸，一齐叫道：“错了错了，该受罚！”瑶星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躲闪一边叫道：“没错，没错，在我的家乡我们都信长生天的。”两人不管，硬是各在瑶星脸上拧了一把才罢休，把个瑶星弄了个堕马髻，好一个晨起懒梳妆的美人！
忽听窗外有人咳嗽了两声，朗声叫道：“夜姑娘在吗？公子有请！”瑶星连声应道：“好的，就来！”两个好姐妹赶紧爬起来给她梳头，仍然是双丫髻，瑶星自己十分满意，认为这样很可爱，很好玩！理了理衣服随那人走了出去！
眼前亭台楼阁赏心悦目，瑶星只顾贪看，不知不觉走了半个时辰仍不见陆仲毅踪影。瑶星心下起疑，喝道：“站住！你家公子究竟在哪里？”
“前面就是了！”那人头也不回往前直走，瑶星快步上前正要拦阻，忽听一人冷笑道：“夜姑娘大驾光临万仞城，却又不以真面目示人，恐怕于礼不合！”瑶星觑眼一瞧，只见一人身着绛紫袍衫，袖口纹一飞龙，正是万仞城第一剑客丁一。她白了丁一一眼：“就你懂礼？我是来玩儿的，若是道名姓，递名贴，我又非名门望族，世家贵胄，有什么好通报的？再说了，你们汉人就是好排场，罗罗嗦嗦没个完，本姑娘没那个耐性！”
丁一不为所动，语气平静得足以杀人：“但万仞城会为夜姑娘破例，只要姑娘拜见少城主，并昭告天下，入驻万仞城。姑娘便可以在城里随性而为，担保没有人敢阻拦你！”
瑶星心念数转：“你仍然不死心？”
“不错，当日城主交给我一项任务，就是要请得决绝宫主和第一杀手百里行上万仞城。夜姑娘的出现，能令我不费吹灰之力请来二人！我怎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瑶星低头思索了一阵道：“我自问无十足把握嬴你，但我若要走，恐怕你还没足够的能耐留我！”话一说完，瑶星一提真气飘后十丈，立在一桂花树上，这才拱手道：“不跟你玩儿了，后会无期！”眼见得丁一追来，瑶星顽心顿起，竟和他捉起了迷藏。东边一转，西边一闪，竟来到一处草木茂盛的篱笆茅屋，院落内泠泠果实惹人怜爱，开着细小的淡蓝花的草，茂密一片，底下又有一排排暗红的草依偎着，煞是好看。瑶星情不自禁停下脚步，看得入迷，伸手摘了两根红红的草叶，又折了一枝蓝花，心中若有所动，忽然手臂奇痒，她下意识的抓挠，赫然发现手臂上青线如灵蛇吐信般蜿蜒而上！
“呀——”这一吓非同小可“莫非，莫非这是……”
“不错，它们就是天南星和断肠草！”丁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篱笆门口。阴沉着脸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什么意思？这是你种的？我到底会怎样？”
“你中了‘生死不逾劫’，天南星与断肠草是客体的引子，若有人中了此二者混合之毒，又碰触你，从今而后，此人便会与你感同身受，同悲同喜，同死同生！”
“我……你……”瑶星语促“可你本来就中毒了啊，为什么还要种下这么多毒草？”
“错就错在你不该乱闯！”丁一毫不怜惜喝道，“我每日依量服用天南星花粉与断肠草根茎之液，为的就是反客为主，让我身中之毒成为本体，不再受制于你！”
瑶星脑际有些晕眩，手臂上青线已经越过了肘横纹，她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现在我的毒更加重了，而你也根本不可能再‘毒’过我了？”
丁一无语。瑶星惨笑道：“所以我死你死，我生你生？”
“所以这也是你非留在万仞城不可的另一理由！”
“嗯，理由是很充分，可惜，你忘了我是本体，所以你主宰不了我！”瑶星双脚一蹬跃过茅屋，在林木间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丁一却没有再追，他伫立在篱笆墙边，是在后悔种了这一片药草？还是在感叹命运的捉弄？只有他自己知道！
瑶星躲过了丁一，可心中却如灌了铅似的。现在该何去何从呢？东厢房是铁定不能再回去的，此处层峦叠嶂，假山流泉，有如迷宫！脚下一条小河蛐蜒至远方，隐没在一片绿树红花，白墙碧瓦的大院中！耳听得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隔水听音，风来疏竹，似人间又似幻境！细听那曲，词中唱的却是曹孟德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瑶星暗暗点头，叹了一口气，听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不由得痴了，身子一矮，撑不住坐到了河边，细品那“悠悠我心”四字韵味！
墙外人听得痴了，墙内却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好不热闹！原来此处正是东方惊雷的摘星阁，大殿盛宴毕，东方惊雷又在起居独院设晚宴款待陆仲毅。东方兰心并不在座，二人言谈甚欢，男人之间自是天下大事，江湖争霸，武艺切磋不一而足！说到尽兴处，东方惊雷移座上前与客同席，口中连呼：“今夜一醉方休，与君同榻而眠！”蓦地，一声断喝：“都给我下去！”陆仲毅吃了一惊，酒醒了一半，看得分明：正是自己的未婚妻东方兰心，只见她桃红劲装结束，头顶璎珞凤翅冠，脚蹬江南流云凸纹白缎履。身后跟着四个女侍，英姿飒爽的穿过正厅，挥手斥退歌舞伎，直奔二人。陆仲毅立刻起身站立，东方惊雷却不胜酒力斜斜的倚靠在席桌上，笑着招手道：“妹妹，你也来了，快，和我们一起喝个痛快，你不知道我和陆兄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