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余韵 风月无边（1 / 1）
余韵风月无边
泰山之巅玉皇顶，探海石上，一派清风朗月。白皮松瑟瑟的落着稀疏的松针，银杏却漫天扬动着手一样的树叶，一片黄叶飘下，忽忽悠悠，荡漾在探海石周围。霁韵伸出纤长的玉手，轻盈的接住了落叶，若有所思的道：“玄臻，知道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银杏树、白皮松，还像以前在青灵台上一样。”
玄臻宠爱的看着妻子，轻轻的说：“只要你喜欢就好，我从青灵台取来银杏，就是希望这种不死的神树可以带来你的新生，现在，果然可以了。”
“你又这样，”霁韵偎依在玄臻怀中，低声道：“其实，我的新生是你带来的。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又是怎样。你帮我找到了娘亲，帮我确定了自己的生父就是风后，还留下了玉帝的性命。我知道的，这都是为了我，你本来可以取而代之的。”
“不，那就不是玄臻了。”玄臻笑吟吟的道：“玄臻是个很懒的人，懒得为天下苍生操心，所以只有这样坐享其成，看着别人忙碌。你说，玄臻是不是很懒。”
“才不是呢，你有你自己的理想，其实，平心而论，黄帝也是一个好的帝王，只是他要的太多，而且又是用那么极端的方式。但是他坦诚、明白的表露出自己的所要，就像他的又一次转世曹操一样，不是比刘备的假仁假义好的多吗？”霁韵低头摆弄腰间的系带，那里，一只小小的凤凰低低的垂着，玲珑的摇曳着。“你却不同，本是水一样的人，有时候清澈的像个孩子，有时候却深邃的让人琢磨不透，我没说错吧。”
玄臻只是微微笑着，没有接口，很久，很久，风在山间呼啸而过，带着树木清芬的馨香，荡漾在二人周围。
“霁韵，你过奖了，其实我只是一个运气好的人而已。有贤妻若你，有好友相助，还有这么多灵气的滋润，才让我有机会走到这一步。”玄臻叹息着，“以前，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爱上了自己仇人的女儿，到底应当怎么办呢？开始我想过逃避，但玄臻躲不过你的热情；后来我想制造自己阵亡的假象，让你死心，让一切结束，但是我又真的放心不下，要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忘记的人，我也是。我又不能贸然把一切事实告诉你，在那种局面下，如果你知道了你自己不是黄帝的女儿，又会怎样的伤心，也许会和我渐行渐远，从此不相信我说的话，或者是擅自做出我不希望看到的事。我更不能装作若无其事或是利用你。所以，以前我一直在犹豫，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不过现在，我有了这些经历，有了你们的帮助，我不会再犹豫了。”
“玄臻，我让你为难了。”霁韵偎依在玄臻怀里，轻轻的吟诵起来：
“绿杉野屋，落日气清。脱巾独步，时闻鸟声。惠风荏苒，阅音修篁。鸿雁不来，之子远行。所思不远，若为平生。体素储洁，乘月返真。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海风碧云，夜渚月明。御风蓬叶，泛彼无垠。薄言情语，悠悠天钧。渡彼浩劫，杳然空踪。神出古异，淡不可收。载要其端，载同其符。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为卿沉吟。”她抬头望着自己的夫君，低声道：“玄臻，这就是当年你出生时抽的谶语吗？如今想来，倒是句句成谶。”
“那又如何，现在我们不是很幸福，我知足了。”玄臻抱紧了霁韵，“虽然有很多的苦痛，但是都过去了。”
“可是我在乎啊，”霁韵叹息道，“要不是我的固执、不可理喻，你也不用这么麻烦；还有，我本来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可是却又……”她哽咽了，垂首不语。
“不要想了，那个孩子是我们的恩人啊。”玄臻轻轻的拍着霁韵的肩，“要知道，你身上的荡魂丧心蛊就是他解开的。那个蛊会传到孩子身上，你才可以解脱。我之所以那么想要个孩子，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可是，我觉得对不住孩子，毕竟……”
“毕竟你不会伤害他，对不对？”玄臻安慰道，“我们的日子还长，这里有我们最喜欢的白皮松和银杏树，你喜欢泰山的月色，我就天天陪你看。还有，我喜欢看你跳舞，你也可以天天为我而舞，不是很好吗？”
“我知道，你永远都会安慰我。”霁韵体贴的为玄臻拉紧身上的披风，淡绿色的，带着春日的气息，“我们要感谢的人很多，摩翼、东方先生，还有飞瑄和凝儿。我真不知如何表示我的感激。”
“是，特别是摩翼，要不是他当年教给我如何躲避灭魂金辉，恐怕我就要功亏一篑了。”玄臻微微的叹道。
“你也见过他了？”霁韵忽然声音一扬，“那么你知道我已经解脱了束缚，为什么不来见我？你谁都见了，为什么不理我？”她有些娇嗔，埋怨着玄臻。
“哈哈哈哈，谁说霁韵聪明，我看倒是一个彻底的大傻瓜。”半空中传来摩翼的叫声，打破了夜空的宁谧，“这叫做什么，呃，最重要的人不能轻易见，要到最重要的时候才能见。”
“摩翼……”霁韵脸一红，藏在玄臻的怀中，嗔道：“你怎么好听我们说话嘛！”
玄臻轻轻的拂弄着妻子的秀发，笑着说道：“摩翼也是讨教我许久才知道要这样对璟玥说的，不要怪他了，好吗？”
“你……讨厌！”霁韵捶了玄臻一下，转过身去，“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促狭，就知道捉弄我。”
玄臻呵呵的笑了，忽然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霁韵，说心里话，我是很想早日见到你的，但是如果不这样，我没有取胜的把握。要知道，我们的最后一击，是要用全部的心力做出的。就是摩翼说的，置于死地而后生，万念俱灰，才能背水一战。”
霁韵也自失的一笑，斜倚在玄臻身上：“我懂了，其实这就是万法俱灭，这个名字，好不好呢？”
“不成！”摩翼忽然开口了，“什么万法俱灭，你还要灭佛法吗？”
霁韵微笑着看着天空，清澈的道：“如果佛法只是为了害人，当然应该灭掉，你这个佛界的护法，还不清楚吗？”
“霁韵，别这样咄咄逼人。”玄臻止住了霁韵，“摩翼是佛祖的舅舅，一定会匡正佛祖的作为的，对不对？”
“唉，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一个凶我，一个看上去帮我，实际上又是在害我，少皞大人，摩翼知道您的旨意了，又要辛苦了，呜——为什么我这样惨。”说着，摩翼化作一道金光，向西方而去。
玄臻微笑着，俯身对霁韵道：“不说这些了，不过，夫人，你还欠我一个名字呢？”
“什么？”霁韵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什么名字？”
“你忘了吗？”玄臻有些些微的恼怒，“还记得以前我们也是在这里，我说过将来我们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叫做云儿，你忘了吗？”
“哦，我知道了。”霁韵笑了，“其实我早就想好了，不过现在不告诉你，等到我们真的有了孩子的时候，我再说，也不迟嘛！”
“真的如此，”玄臻忽然诡谲的笑了，“那么你现在真的要说了，再不说，等到再过两百六十多天，我们可是要忙了。”
“啊，你说什么？”霁韵疑惑的抬头，“什么两百六十多天，什么意思啊？”
“唉，你还真是傻啊，我都知道，一个新生命的出现要两百八十天，玄臻的意思，就是……”摩翼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唉，当你们的朋友我还真是累啊。”
“你……”霁韵红着脸，说不出话了，玄臻的脸也微微一红，低声向妻子道：“怎么办，他不肯走，要不然……”话音还未落，忽然一道清风扬动，带着山林微岚的气息，向山间而去。
“啊……怎么走了，什么朋友啊，不是说好了我当干爹的嘛！不准反悔啊！”摩翼急得满天打转，忽然却止住了，连连后退，“呃……呃……璟……璟……璟……”
火一样的少女俏丽的出现在面前，凤目一挑，厉声道：“璟什么？你怕什么啊！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亏心事，老实交代！要不然，我的离火九阳焰……”她不说话了，冷冷的盯着瑟瑟的摩翼。
忽然一道金光闪动，摩翼倏忽忽滑过天际，向西边逃走：“不跟你玩了，欺负人啦！”不料一道红光忽的追上，半空中一片金色红色，煞是好看。
半山腰的篙里山间，霁韵正笑盈盈的看着天上的景致，玄臻还是紧紧的抱着她，倚在山边的石碑上。霁韵低声道：“其实，璟玥和摩翼看上去打打闹闹，实际上还是很好的。每个人的活法不同，不是吗？”
玄臻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亲吻着妻子的脸颊：“是啊，哪里像我们一样，咫尺天涯，忧思满怀，你知道我当时心中有多痛。”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霁韵的眼泪流了下来，石碑上的文字清清楚楚，每一句都是刻骨的相思，字字血，句句泪。她悄然的道：“我知道，以后，我们再也不会这样了，玄臻，我一定不要失去你，一定。”她伸手揽住玄臻的脖子，轻轻的亲吻着他的脸颊，低声道：“我想好了，我们的女儿就叫做星儿，好吗？永远记住三星绸缪，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玄臻微笑着点点头：“云儿，星儿，谢谢你，霁韵。”俯身慢慢的吻上了妻子的唇——
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但我永远记得，霁韵，当年你是我在轩辕族唯一的希望，后来，你是我活着的唯一勇气，而现在，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知道吗？我也很想和你琴瑟齐鸣，一辈子在山间松下，数着落英纷纷，看着云起云落，听着泉流溪涌，就像那句谶语——
载瞻星辰，载歌幽人。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也许，我们真的是这样。
忽然，天边传来了淡淡的歌声，悠扬轻袅，弥漫了整个天空，传唱了几千年，依旧如新：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今夕何夕，你我永远不会分离，青灵台上，传唱着缠绵的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