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珑瑜失势(1 / 1)
晚归的子建,想到华音殿跟绛霜回报。可才走完宫阶便看见侧殿门外跪坐的宫娥,和门槛外的两双男女的鞋履,当时他只觉头顶被人运力压着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见他来了,纸鸢连忙敛步而来低语让其退去,她兴奋而暧昧的表情让他明白了一切,望着那双浅粉色的对鸳宫鞋他想起了她如玉无暇的足。
子建默默的退到殿外,迎着月色他没有回寝室,而是上了朝月阁。在供欣赏丽景的美人靠上,他双手捂面嘤嘤低泣。没有人知道他在这里,就如同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避世于南诏一样。
他活着的时候,世人都以为他死了,可能当他死了的时候,又像从未活过一样。想到此,子建含着泪道:“我不能像一粒尘埃那样虚晃白度此生,即便是内侍我也要爬到最高。我的时光和我的爱情都没有了,剩下的不过是残缺的身体。我不能让自己变成尘埃,因为尘埃不能与月光长久。”他说完这话抬头望着皎洁皓月,那月盈的光华中依稀看见了伊的容颜。
翌日,子建又同往常一样准备好绛霜的衣饰等候在华音殿外正好碰到同样等候在殿外的杜皖,两人皆是眼眶深陷、一脸疲态。直到晨起的最后一刻华音殿里才传来了掌灯的声音,纸鸢将门打开朝子建挤了挤眼让他进殿。还没有走进内殿便听见敖寰的声音:“我先去外朝了,你还是再睡会儿吧。”
子建走到屏风后,透过镂空的花纹,他看见绛霜正在为敖寰整理腰带,旁边躬身站在储君的更衣执事,而一旁的床榻上满是靡爱之后的痕迹。
穿戴好的敖寰先行离殿。剩下绛霜独处时,却不由的偷笑着跌坐在床上用被巾蒙着头。屏风外的纸鸢和子建面面相对,有点无措的站在哪里不知道该不该打扰了她这份难得的愉悦心情。半响,纸鸢才忍不住低咳了几声道:“娘娘奴等能进来侍候您穿戴吗?”
绛霜听罢才知道他们已等在外面了,连忙端坐起来,将头顶的方巾拿去道:“进来吧。”
两人方才端着盘子走了进来,穿戴好了之后,绛霜坐在铜镜前仍由纸鸢为她梳头。纸鸢摸过她的发端道:“小姐,您可能都看不到,您的发端开始有些颜色了。”
“是吗?”绛霜欣喜的说道,她将头低下想从前面的铜镜里看看,但角度始终不对。“子建快,拿把小镜子来。对着头顶让我看看!”
子建在宫里还没有听到过她这样带着欢愉的音调,不由的让他想起了在南诏她学画的日子,“师傅,你看,你快看呀。我临摹的玉兰图可有前朝画风的神韵?”恍然间他看到了那个黄衫女娃,一手提着画纸一手搽着鼻翼上的墨迹。
他摇摇头连忙举着镜子站在她身后,可是绛霜不管怎么埋头、昂头、侧头还是没有看见变色的头发,折腾了半天她方才又坐回镜前道:“可能是时间太短吧,纸鸢剪一缕头发下来,我想要留下一缕白发。”不管如何她要留下这缕让人伤心的白,她要记那些伤心的事情。
穿戴整齐后她便坐上凤撵朝太后新寝宫清仁殿行去,当她看见子建安然回来便知道黄符已经放进卷宗了,连带着昨晚的欢愉她的心情也出奇的好。
清仁殿外,容嬷嬷正在指挥宫人们将琼芳殿的旧物一一归位。清仁宫的摆设还是同以往一样,绛霜仍旧在偏殿等候的时候拨弄着铜钵里的小龟。“小龟呀,搬了新家高兴吗?”她正玩的起劲,突然身后的殿门却嘭的声摔开了,紧接着是珑瑜的声音:“母后您太残忍了,即便她有什么过错?您为什么在默认她结婚生子后却又不让她活下去守着丈夫和孩子?您会让岳明更加厌世的!”
“那只能说是你的纵容和管教失当!”太后的声音里透着不耐。
绛霜一怔,她从未见过太后对珑瑜发这么大的火,手中的绿茎在失神间被那小龟有一次咬去拖入了水中。然后是珑瑜速行而出,绛霜见她双目红肿是哭过之后的痕迹。
“姑姑!您要等会儿在离殿吗?”她望着她担忧说道。珑瑜停下急促的脚步,忽然听到殿外的礼仪执事奏报姚皇后和其他宫妇前来请安。她这样带着泪痕出去肯定会同她们撞上的,绛霜见状拉起她朝偏殿的花厅走去。但让两人冷笑的下的是通报里带着玉妃的名号,玉妃的滑胎不过是场骗局。
到了花厅,绛霜给她递了方面巾拭泪。
“琅嬛王没有在宫里?是不是回府陪夫人了?”她诧异的问道。
听到她提起儿子珑瑜方又复哭道:“他失踪了,他妻子死了只留下个女儿。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皇后和玉妃传苗巫进宫是事先支会了皇上的,真是个笑话,我还在含元殿外跪了一上午。我就像个傻子一样,他们不过是想让岳明交出岳家旧部。”珑瑜泣不成声,绛霜在她的讲述中才知道,皇后之所以对臣谏的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此事是昭惠帝授意。她的丈夫让她做的一切,所以她心里有底无论怎样她的地位会稳如磐石。
“长公主,以后打算如何?琅嬛王还能回宫廷吗?”她问道。
珑瑜摇摇头,情绪有些激动,但却还是极力压制着音量道:“我不知道,可能母后连我也不愿再见了。”她将面伏在双膝上,对于前途,她没有把握再次回到以前长公主的尊贵。
绛霜透过镂空的雕花木窗看到姚氏姐妹和一些宫妇已经经过了廊道,和那些凤冠炫眼光彩下的是珑瑜的黯淡,绛霜想让她振作精神于是握了下珑瑜的手道:“若琅嬛王要想再回宫廷,就看您了,姑姑,这么多年您一个人真的是很辛苦,一个人的力量自然是单薄了些。我走了,去向太后请安了,让长辈们就太失礼了!”她说完绕过另一条廊道传到太后佛堂门前,正好与宫妇们相遇。几人见礼后齐进殿门,太后见玉妃的身子重了便没有要求其跪拜,而特意在佛堂上赐了坐。
这是玉妃滑胎、太后病恙后的第一次后宫相聚,碍着太后礼佛大家便只是颔首相望。
玉妃的精神很好,频频对绛霜挤着怪脸、露着口型,好像是几日呆在宫里太憋闷了,一出来便有些兴奋,绛霜也只能以苦笑回应。而低头念经的姚皇后今天也神采奕奕,凤袍里的衬裙颜色是如初春的嫩黄中间绣着像白梨花样的碎花纹,让她看上去明秀了几分。这是绛霜从未见她穿过的颜色,连带着那张以前整日阴郁的脸也开始红润起来。绛霜朝姚清玉笑笑便合手专心礼佛起来,心里却无端想到了在偏殿低泣的珑瑜和失踪的岳明。原来失宠与得意真是朝夕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