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惊梦(1 / 1)
看见他眼中盛载的醉邪之意,绛霜恼怒的挥手掴在他冷峻的脸上。寂静中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让守殿门外的杜皖、纸鸢也不由的一怔对望。
声响之后,殿里陷入了寂静,没有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抽泣。
敖寰的眼里没了猥邪之气,渐渐的转为沉静。迎着月光,他的脸一半明朗一半限于晦暗的阴影,但无论如何他的俊美都是如光华般的盈人。绛霜调节了自己哽咽的呼吸,迎着头盯着他,两人便这样对望着片刻,当然这不是彼此爱慕的对望,两人眼中只剩下狠戾。
敖寰冷笑了下,“你打我?打一国的储君?单就这犯上一条,就可以将你送到冷宫!”
“您还有储君之尊吗?殿下?!”绛霜将后面的称谓说的由重,“您身上还有□□皇子的风范吗?我千里迢迢从南疆嫁到□□可不是为了一个莽汉!北疆战事复起,父皇因此忌讳与你,就让你感到无措了。这件小事让您惊弓惶惶了吗?是我低看了你还是你又为我摆了道棋局?”
敖寰听到她如此一说,倒是瘫软的将身子倒躺在浴池里,望着妙曼一身的绛霜道:“喔,那你费尽心机的嫁到这里又为了什么?不要说什么云淡风轻、闲云野鹤的话,你不是那样的人,再伪装只会教人徒增厌恶!我带你去岳明的竹苑,你便当我也喜欢那样散漫休闲之人,于是言言必方外。单一盘我两无聊时的玩棋也累的你费了许多心思,人道是夫妻之间耳鬓厮磨言必真、行必切,你这样让我很无措。”的确他还是在试探她,在看她的反应。
绛霜盯着他妖柔一笑,理顺了下乱拂的华发,她退到浴池外用长巾裹住了身子。于他对弈之前的话,到底是句假话,那是她只会迎合着他想听的去说着。想到在奉莲殿时,他不过是窥看了她写的字便已知她的秉性,而刚才可能也是他的试探,但是他越发急迫的逼她便说明他需要她站在他那边,也就是需要确认她对他是无害且忠诚的。
绛霜想到此,站在浴池边低看着他道:“殿下,妾来到□□为的是能站在您的身边,看着您继承大统,六御四方。然后成为你身边唯一的女人,即便是你亡归帝陵能合埋于你身边的也只能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回答能悦君呼?我的真言切行在你的眼里不过是满含欲望的表演,你我终究不是能够耳鬓厮磨。”她一手掖着胸前的方巾,身子微微前倾,半阙月光斜打在她的脸上和着那泻银华白发让敖寰一时幻眼竟然觉着她媚艳如妖。从她的话里敖寰明白她想要的无非就是站在帝王身边,在宫录间留下一笔寥寥的姓氏。
见他迎望不答,绛霜继续说道:“我曾经甚至到此时此刻也希望我们真的能成恩爱夫妻,而不是端坐在高阶的两尊神,只能让庸人艳羡。可是,当你揭开面纱之时,便处处试探、时时提防。我自以为所作所为能够让你安心、也能够将我这片单薄的赤忱表于君前。但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跃不去、跨不过的始终是你的心。”月光打在她边张脸上,敖寰在明暗的容颜上试图在找寻她口中的赤忱,她悯动的柔情随着那丝丝涌出的盈泪滑出眼眶、顺着线条优美的颊侧汇到了那小而圆的下巴,颗颗滴到白玉的低阶上。这样柔美的容颜、娇丽的玉人容不得世间的男子为之一句狠话。
灯结细花成穗落、泪提愁字带红痕。
世间最难铁血之事莫过于望佳人落泪、听佳人悲戚。如果不是在这方堂皇锦绣间,如果他们生而未在这凤笙龙箫、蜀锦吴纨的金玉之地,或许都有能守到自己的木石前盟,情比金坚。但不管是她真情相告还是假言虚幻,但凡隔着那道南诏国书敖寰也只能当是旁言、他也只能冷观。国书上南诏以战事为由要求□□支付的军饷超过了□□去年财政,今春江南水治之后□□的国库几乎倾尽。□□这匹老马已经拖不起那架战车,结束战事理应是件万家相庆的事情,但是,欧阳一族为了私欲居然让战事复起,这才是敖寰无法容忍的事情。没有南诏的要挟,她的言行在他的冷眼里可以当作是女儿娇曼,但是现在不管她在怎样辩解都不过是在表演。
绛霜看着他脸上默然的表情,突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学会了舞蹈在父亲面前展示的时候,他也曾带着这样无动于衷的木然,那是因为父亲不喜欢自己一味的追求□□侍女的言行标准,但那是父亲劝阻不得而用冷漠来表示自己的不满,那也是出于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但,现在她的丈夫却是在发自内心的厌恶。绛霜此刻才怫然明白过来,下午齐泰等着自己将南诏国书之事告示她就是为了让她有个准备,准备着她的丈夫这般无情的对待她。夜风吹来,透了水的袍子冰凉一片,虽然外面裹了毛巾但也薄凉的如他的心一样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微颤了下,无望了闭眼侧头,将自己的容颜躲在月光的阴影中。“寰,现在不管你如何看待这段姻缘,反着我是嫁来了。李靖虽强也要红佛相助,我自知无红佛那样的资质,但也总不会害你。”
说着她巍巍的曳着那方单薄的浴巾朝殿外走去。就在她快要跨出的那一瞬间,敖寰用无比冰冷的语调对她说道:“我永远不会让你的头发复黑,更不会让我的孩子留着南诏的血液。”
绛霜杵楞在那里,伸出去欲推门的手便那样僵悬在半空。然后才讪讪的垂下手,转身向他行了个宫妃拜君的大礼,道:“妾内谢殿下成全。元帝之承泰显皇后无子而育一帝三王,承泰显皇后一直是后世宫妇的楷模典范,妾内明白殿下的美意,不会辜负您这番苦心和殷切的期许。”她的话在寂静中是那样铿然有力,敖寰此时才知道他娶了位怎样的宫妃,这样的毅力这样的坚持难道真的是为了她口中的爱情?看着她跨出门槛,敖寰将头浸在兰汤中,里面有她的体香,这样的温暖和暗香让他想起了被她拥抱而眠的感觉。不知中,敖寰眼角渗出了些许泪来,但可能连他也未曾觉察的出,因为很快那些片刻动容而出的晶莹便溶进了兰汤不复存在。
跨出浴室的绛霜随即被纸鸢用厚袍裹住了身子,她靠在纸鸢单薄的肩上徐徐走向内殿。看到一旁垂立的杜皖,她才瞥望了下他道:“进去侍候殿下沐浴吧,想来今天他也累了。”杜皖微微动了下唇,像是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颔首恭送她离去。
绛霜颤巍巍的由纸鸢扶到华音殿,铜镜里她的双眼无神、面容憔悴。原来只要几句话便能将人心揉碎、让娇容失去华彩。她将自己身上的裹付脱去,望着自己还是完璧的身体再一次陷入了无底彷徨之中。周边的黄灿烛光再次晃的她眼花,望着为自己这位新妇而新饰的华音殿婚房她无力的滑到在镜前。
山河绵邈、粉黛若新。椒房承彩、竟虚等待月之帘。这样的华年,这样的美眷、这样的空闺虚度。这点金玉良缘给她的难道就是夜夜空闺多寂寥?有道是:葵骨埋香、谁做双鸾之翔。
敖寰和齐泰的话,让绛霜惊阙了这场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