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情惑(1 / 1)
“将玉妃小产定为香诱的是太医院的哪位院判?”敖寰低声问道。
“是何普,今年新晋的太医执事。从新洲直接举荐而来,和宫里应该没有瓜葛牵连。所以皇上才相信玉妃小产的确是由于护国寺送来的香有问题。”杜皖低声说道。
敖寰冷笑了下,道:“何晋?不管他到底是他人授意还是医者直言,反正结果就是父皇连同护国寺也一并监管了。这样大张旗鼓,不是他的一贯的行事风格,皇室内务本来该办的极其隐秘。但,他这次却将这件事交给了素有鹰鹫酷吏之称的严昌去督办佛香之事。严昌不信鬼神不畏权势,本是极好的刑律大臣。但是让他去处理寺院莲舍之事,到底是父皇的失虑还是另有目的?”敖寰对着玄窗,想象着每年六月六天贶节观莲而去护国寺的各地百姓,护国寺在他们的心里简直就同神界一般,父皇怎么会冒背离天下的风险去动护国寺?
他看着暮色下那抹跪在丹犀上的素白丽影,不由的泛起了丝浅笑,“你说她究竟在想什么了?她做这些真的只是单纯的为了爱?还是为了她心中的欲?南诏、欧阳氏,这个元帝称帝时归甲的战神之族,他们帮助了敖氏得到了江山却选择归隐边陲。到底这个家族的性格、他们的欲望是什么?”敖寰低喃不解的说道。
杜皖走到他身边道:“殿下,我却以为她真的想留在你身边。不管是否出于爱,反正她能喝下那碗毒汁就是不愿背离你。”他是实话实说,毕竟公然的违逆太后不是其他宫妃敢做的事。
“不,她不是想留在我身边,而是希望能留在这皇宫里。他们都喜欢留在这皇宫里,都不知道这方被皇墙围禁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敖寰的眼里流露了些许哀伤,眼帘慢慢的垂合了下来。
他坐在矮椅上,手拂过圆滑的扶手,温润的感觉像抚摸着她的肌肤,想起她那晚的话:“你是我的皇,只从我们的名碟合放在天坛之时,就注定我们要携手相依。你是我的皇,你想要的我便帮你得到。”可是敖寰心里想要的却不是她所要追求的,她谓之他为皇,一个称谓便让敖寰明白了她心里的底线,她想要的是和一身明黄帝衫携手傲视于天地,然而他却以为如果那晚她唤他的是夫或是别的平常而亲密的称谓的话,自己兴许会更爱她,他喜欢温婉如水的女子,淡薄释然如冰荷气质的女子,就像他的母亲,永远会那样单纯的笑,单纯的为了自己的心境去笑。
想到这里敖寰惊了下,自己兴许会更爱她?不,怎么跳出这样的字眼?难道自己已经喜欢她了,还是她原本就有让人难忘的资本?他摇摇头一手撑着头,轻柔着自己略微胀痛的太阳穴。
杜皖见状连忙上前,纤长十指绕到了他的头上,本想如同以往那样为他轻柔的按摩,但这次敖寰却有些诧异甚至躲闪的将身子移开,头偏向一旁。杜皖被他的表现怔的呆立在原地,双手僵硬的悬在半空中。
回过神来的敖寰睨着他微颤的唇和起伏的胸部时也被自己的举动给惊诧了,他失笑的说道:“皖,我有些累了。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他心虚的将身子抵在软靠垫上,他不敢问心,不敢追究期间的缘由,但是他却是真的累了,心倦了。
杜皖淡笑了下,缓和了自己无状的举动,自己是什么?他又想到了猎场里布满树状底部的青苔荫草,仿佛永远都在向上、永远都在追随着他,但是穷其一生也只能躲在无光的永暗里。但是他早已沉沦入定到了深渊里,拔不出逃不掉,除了化为腐朽没有第二个结局。杜皖知道他是真的喜欢她了,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份甚至不能对他说出半句抱怨之词,是的,他不能用这件事去质问他,他不能逼着他去面对自己的心,不能将敖寰真正的推向那个女人。
敖寰见他还是一幅呆楞的模样不由的抿了下嘴唇道:“我想静静想想父皇为什么会查处护国寺,你且下去吧!”他的话像是在劝他,敖寰此时才真正的意识到了自己的自私,他看着杜皖那幅孤楚空洞的表情心里突然有种对他不住的感觉,敖寰徒然的低垂头想到:原来自己始终不是个铁血之人,原来他的心里有如此多的不忍和无奈。
杜皖听到这逐客令,也明白过来,收起手,笑了笑道:“是的,卑职退下了。卑职这就唤守夜的宫娥来服侍殿下!”他没有等到他的复话,而直接转身走出了殿门,这便是他最大程度的随性妄为,原本他是必须等到他的挥令躬身退后三步才可转身的,但他却还是没有隐忍下来。他的伤心、他的不甘全被敖寰看在眼里,但亦不过是苦笑了下。
随之踱步而来的宫娥为这间内室掌上了灯,一切幻化在微橙的靡影里。
他在宫娥的服侍下换下了晚袍,宫娥为他奉上的清茶道:“请殿下饮茶就寝吧。”这是他的习惯,在睡前须得喝杯清茶,但是却被太后笑道:哪有人临睡前喝茶的,茶醒目明神,喝了难以安眠。
但没有人能知道他的心思,安眠对他来讲不是件好事情。就像都以为他被皇后收养为子是件极好的事情一样,他无法忘记儿时在凤仪殿里就寝时老宫娥盯着他看的眼神,那样如巫戾诡异的眼神让他害怕。皇后连一句重话都没有对他讲过,不,准确的说是不会对他讲一句话。凤仪殿里每个人的表情甚至说话的语调都会因为他的在场而变得让人不安的悚然,那样的环境对他而言不是天堂却是地狱。儿时的敖寰便明白了一件事,天堂要自己追求而来的。
但,他没有接过那盏清茶,揽起晚袍道:“我要去华音殿看娘娘,尔便留在此,无须随行伺候!”说着他走向殿外,这一夜,月影寒清,夜风摇曳着宫灯将树影倒影摇摆如魔,虫蛰也跟着变得若有若无起来,微紫的夜色打在宫檐阁角上,上面的镇凶的祥兽面目也因为镀了紫光而变得狰狞起来。
敖寰想起了刚成婚的那晚绛霜也像自己这样孤身的行走在陌生诡异的宫道上,那时还是初春,夜寒如冰、风利如镐,而自己却让她就那样的孤影单行的来找自己。原来自己真的是个混账,但是她那样委屈的迎合着自己真的是发至真心的爱还是为了自出生便带来的欲?他分不清楚就像他看不懂太后一样,他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