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噩(1 / 1)
昭惠帝的兴致甚浓,命人牵来快马,三人朝更深的猎场涉去。跨过低矮的艾草地皇帝一行穿进了树木参天的林荫中,如盖的林荫将强烈的阳光挡着,一层层的余光穿过重叠枝叶透射下来,到了树干的底部几乎所剩无几,喜荫的苔草从潮湿、冷腥的土壤中穿出再爬上粗大的主干想让自己在更高更容易被人遇见的平台上伸展,但一遇些许光线便收回了它张扬的触角,重新龟缩到阴冷之中。
杜皖看着猎场里布满在枯枝和树干上的苔藓,这些有着异样冷冽、阴郁之气质的荫草让他觉着很像自己,仿佛永远都在向上但却始终爬不到最顶端,一生都只能和腐烂、沼气为伍。而远处敖寰、绛霜两人同昭惠帝谈笑之声不时顺风而来,像锐利的针刺着他的耳膜,而他已经感到敖寰围绕在她身边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他们的笑也随之多了起来。
湿气甚浓的深林猎场里,弥漫着浓淡不定的雾,将整个凶兽出没的猎场笼罩在一片诡异悚然之中。昭惠帝喜欢这样惊心紧张的气氛,他一直是长在其母后庇佑之下,儿时亦是、亲政之后朝臣们奉要事也会到琼芳殿请奏。只有在这里他才感到自己是个可以决断、可以把控的人,他时常突然跨马加鞭超过侍卫们冲向野兽横没的树林深处,然后看着侍卫们紧张的神情。
□□以孝治国,而太后更是在他们孤儿寡母出掌朝权之时承受了非一般的苦难才为他撑起了这片看似太平的盛世,所以他不会彻底消除太后渗入朝局中的势力,因为他以为这也是孝的体现。但此时,他看见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的绛霜突然又开始隐痛起来,自己的儿子难道将来也要受制于欧阳氏?这个女人有着不同于其他女人不安分的心,她大胆、独断、甚至有着号召力,她的言行如同她的笑一样有蛊惑旁人的能力,如此种种让昭惠帝觉着让她留在敖寰身边始终是个隐患。
“太子妃,看一只麋鹿。让朕再看看你的箭,将其射之。”昭惠帝挥指着马鞭,让绛霜看着远处。那迷雾中的树影婆娑间的确可见一只矮马型的影子探身移动,光线随之变得强暗起来。但是绛霜却笑道:“父皇真当臣妾有一箭穿杨那样的本事?臣媳的御箭之术不过是些好看无用的花把势,哄哄小儿到还行。”她捏着缰绳,腿加紧着马肚带着少有的羞涩之情。
敖寰见状也为其开解道:“父皇,宫妃毕竟是个女儿家,怎么有射猎的臂力?”说罢他抬手挽弓一箭射穿了那畜生的头颅。
“好箭!去将殿下的战利品取回!”昭惠帝朗言笑道。
侍卫们得令快马上前将那只成年麋鹿拖了出来。“嗯,一张好皮,没有一点伤痕。将此皮剥下做成战鼓,送给凯旋而归的将士。”昭惠帝挥挥手,他们又将麋鹿带了下去。就在三人打算更加向密林深处探究之时,突然天色暗黑,伸手不见五指,“日食了!”有人惊呼哀道。“快,保护陛下、殿下和娘娘!”侍卫长沉着的应付着这让人恐骇的天神之怒。
绛霜直觉自己座骑那匹赤火良驹也不安的喘着气,前蹄踱着地然后前蹄一跪差点将她摔倒在地,绛霜紧张害怕的低呼一声,就在她无措紧装之时感到自己被一阵熟悉的体味包裹,她的头被他温柔而有力的捧在了宽厚的胸怀之中。是敖寰觉察出她那匹烈马的异样,将她横抱到了自己的坐骑之上。“没有关系,不用害怕,有我!”他的唇压在她的头顶,语气很低,低的仿佛是通过她发间的颤动传入她的耳朵,故而这句私密的安慰也只有他们可以听见,绛霜低应了他一声,双手紧紧的将他的腰际抱住。
一切都在让人发寒惊悚的黑暗之中,他们依稀能够听见四周野兽恐惧的低吼,但是他们没有将随身携带的火棒掏出照亮这方黑暗,因为这是上天的惩戒,如果在日食日生火逐黑的话是会触怒上天的神灵,所以侍卫们只能是拔剑向外将皇室三人团围起来,以御外袭。
还好,一刻时间不到,太阳便出来了。树林里又投下了深浅不一的光圈,侍卫们松了口气收起剑来,而当杜皖看见团曲埋首在敖寰怀里的绛霜时只觉头脑发懵,收剑的那刻突然失神片刻,那如纸薄利的寒刃割破了他握着鞘口的虎口,冷疼将他惊醒连忙收回脸上的异样神色站到了侍卫之列。而绛霜也脸红起来,连忙离开敖寰的怀抱跨上了自己的那匹怯弱的马驹。昭惠帝面带笑容的看着储君夫妇,像是在欣慰他们的深情蜜意。
就在众人策马回道之时一打着皇族徽旗的骑使扬鞭急行而来。绛霜回头看到他几乎没有减慢马速,正要冲到昭惠帝时那人却敏捷的跨脚飞身下马,疾步到了昭惠帝的马下跪道:“玉妃娘娘今日午后有小产症状,稳婆施救无措、玉妃请陛下速回皇宫。”
众人一听,脸色大变,原来宫使急切前来是要告诉他们这样的噩耗?绛霜蹙眉心惊,姚清玉正值青春体健,初孕之身又被嬷嬷们静心照料着,应该不会在孕中发生小产之事。而她见昭惠帝更是脸色大变,连带着他握缰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众人不在迟疑急马朝黄番看台骑去。昭惠帝没有等待龙辇倚仗而是将后宫的回程安排给敖寰,自己带着十几个侍卫马不停蹄的向圣京皇宫赶去。
绛霜本来是要跟着太后和珑瑜长公主齐上凤撵但她看见姚皇后神色紧装的由宫娥搀扶着蹬阶,但却几次抬脚也为踏上木凳,于是便走到皇后身边跨上凤撵的木凳站在上面将皇后拉了上去,她感到皇后的手冰凉发抖,绛霜用力握着她道:“皇后宽心,玉母妃吉人自有天相。请让臣媳与您同辇吧!”她想或许自己在她身边陪着说说话,皇后紧绷的神经会有所缓和。果然皇后对她点点头,两人踏进了辇车。
琪妃搂着敖尚靠躺在软椅中,敖尚不解的问道:“母妃我还没有玩够了,为什么急着回宫呀?”琪妃听罢搂紧了儿子道:“别说话,今天不是个吉日本就不该出游!这百年难遇的天谴报应到玉妃身上了,尚,回去之后见了父皇别像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你长大了要学学太子那般稳重了。要将心事藏在肚子里谁也不知道,你懂不懂!你再这样对父皇不恭的话,会惹他厌烦的!”“哦,知道了!”敖尚是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队伍由敖寰骑马开道,又浩浩荡荡的朝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