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太后老矣(1 / 1)
她颓然的看着偏厅大门上投来的伏跪的人影,怀里的敖寰已经沉沉睡去,鼾声平稳,她将脸颊贴在他的头顶,他的发香很好闻,很舒宁的味道。绛霜想起了他在新婚之夜说的一句话:我可以许你绝对的自由,当然是在着皇阙之内。这句几乎逾越的许诺是你心里愧疚还是想要让我出轨的香饵?敖寰,如同你的疑问,我们该怎么办?
绛霜从玉枕下摸出方琉璃瓶,这也是齐泰暗送给她的。是西戎染发的香剂,色久不褪,黝黑如漆。这种局面他也想到了,但是,此刻的绛霜没有想用这方染料香剂去骗人耳目,因为,她和敖寰毕竟没有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交融信任的地步。
她知道,先前的一味维护敖寰,自己已经和太后略微交恶,她不能让自己在这个宫里孤立无援,想到此她还是将那瓶染剂放了回去。她拉上了锦被,在那阵阵舒宁香味中沉沉睡去。
翌日,当绛霜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敖寰正枕着手臂,静静的看着她。见她醒了,敖寰说道:“昨晚睡的好吗?”
绛霜柔媚一笑,“安眠无梦。”
“我和你一起去琼芳殿请安吧。”敖寰说道。
绛霜摇摇头道:“没有关系的,你去前朝廷议吧。我一个人可以的,你一道过去反而让太后介怀。寰郎,从现在起,我们做个约定,你在外朝当好一个为民勤政的好太子。宫闱之事就交给妾身吧。”她说着伸手拂过他的脸颊,他的下巴干净的连细碎的胡渣也没有,但想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合眠到天亮,心里又是些许感念。
敖寰握起她的手,说道:“知道了,还早了。你再休息下吧!”他知道此刻他无需再讲些感激的话,正如她所说,他们必须携手相依,至少是现在。敖寰将她团在怀中,两人缄默无语。
就在两人半酣间,容嬷嬷已经俯身在屏风后低声说道:“太子、娘娘,晨起的时间到了。”
“嗯,”敖寰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低头看着怀里的绛霜还在酣眠,又道:“让娘娘再睡会,不要吵醒她!”说罢,轻轻起身生怕惊醒她。
床上的绛霜听着屏风后敖寰洗浴穿戴好离开了华音殿,她撑起身子看着胸前一片靡爱的吻痕,轻笑一下。理理顺滑如丝的华发,揽起晨袍掀开帷幔走下了床阶。屏风后容嬷嬷还是等待作躬身状,看见绛霜出来便抬头望了眼又赶紧低头微动着嘴唇又没有说半句话。
绛霜斜睨着她,来到铜镜前,拿起梳子慢慢的梳理着那像银河星海般的长发。“昨晚辛苦你了容嬷嬷,偏殿夜凉如水难为你了。”想着这个最高女官一把年纪还要跪在偏殿守夜,她就不由的想笑。
容嬷嬷低语道:“这些都是当奴才的本分,谢娘娘体惜!”
绛霜知道她一人等在此地是为什么,就是要看看自己的头发是否复黑。但看着这头白发,连这个老宫人也不知该如何自处应答了。
“本宫要洗浴了,嬷嬷将纸鸢唤进来吧,本宫习惯她来侍候了。”她将那把玳瑁梳子丢到梳妆台上,转身向后殿走去。
“是!”容嬷嬷俯身说道,退出了华音殿。
绛霜浸在温暖的兰汤里,一旁的纸鸢娴熟的为她清洗着一夜的爱痕。她见到自己的华发没有表示出异样的神色,只是安守着自己的本分。绛霜心想,这个妮子经历了味药、软禁、复宫这些事情倒也历练了。
她懒懒的问道:“那个人在哪里?你都打听好了吗?”
纸鸢略微蹙眉,带着不忍颤音说道:“昨晚,奴婢去看他了。很惨,看守他的是那个被赐死的书苑执事的兄弟,天天折磨着他!那双手已进无法作画了!”
绛霜听罢,想到了那双如玉的灵手,突然觉着全身发寒,这世间少了为天匠画家,这皇阙却多了个重怨之人。但这份冤债又应该谁去偿还?
当纸鸢为她戴好假发,容嬷嬷端着宫服佩饰进入殿来,绛霜回头一看却是一件做工精巧,华美至极的宫服。她起先不解,但随后又反应过来,太后之所以要她在太子离宫期间简衣素装无非是要借着行头让宫里、朝外的人知道她是个多么贞娴的好妻子。原来在最后一次去琼芳殿之时她固执、示威般的作了身华彩艳丽的正式宫裙招摇步行而去,公开的违逆她的意愿,是犯了多大的忌讳。
绛霜穿戴整齐,跨上了宫外的步撵前往琼芳殿。
宫里的景物依旧,到了琼芳殿太后将一盏透明玻璃茶盏捧在手里,盏里碧绿的茶汤透在她白皙的手上,指尖也仿佛透绿意般的碧盈。绛霜跪坐在矮椅上,也拿起了团南诏小点抬袖掩口吃下。
她放下茶盏,说道:“其实哀家很喜欢看你们们吃南诏的糕点,以前皇帝和长公主小时候就特别喜欢这样团在哀家身边吵闹着要吃糕点。”
绛霜饶有兴致的道:“那殿下小时候也喜欢吃这些吗?”
这也勾起了太后对以往的回忆,她笑颜逐开道:“他喜欢吃灵州的冻糯糕,绛霜记得南诏的俗语乡俚吗?喜欢吃糯米的人心眼好,许不该将这些下里巴的话讲在宫里。嗯,他就是喜欢吃冻糯糕,每次要让嬷嬷们盛一满碗哩!”
绛霜含笑的看着太后叨叨的讲个不停,但是心里却暗暗一怔,此时的太后就像一个正日渐衰老的妪妇,不断回忆着、重复着和假想着,将自己活在过去,生命的时间更加接近初生,也更接近死亡,衰老就是最致命的□□。
但出乎绛霜的意料,太后没有问及她和敖寰昨夜之事,今天的请安就同她刚进宫时的晨请一样,她突然感很无措,眼前的太后就像是她日后的预像。一切都在不知中轮回着。
“娘娘,太子妃娘娘!”略显急促的声音将她唤醒,抬头一看是容嬷嬷在叫她。绛霜回过神来却见对面的太后正望着自己仿佛在等待着她的答话,连忙俯身说道:“臣妾无状,没有听到您的问话。”见她一脸无措的表情,太后只得再重复说道:“绛霜丫头,哀家是问你。将户部侍郎李和之女选为太子孺人可好?找个人来给你做做半,说说话可好?”
太后此话像是一扇无形的巴掌打的绛霜头昏眼花,呆楞了半响,才答道:“太后,太子和臣妾新婚不到一年,选纳侧妃为时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