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木牛计（1 / 1）
一个时辰后。山门又被拍得震天响。我赶紧停止检查玉面狐狸的作业，跑出洞来。
“兀那女子，你给我出来！我师傅已经答应来面试了。你也要答应借给我扇子！”那猴子跳着脚又在大喊。
“没问题啦。你师傅在哪里？请进洞来。”我温柔有加地回答。
“我师傅，他在这里。”那猴子回身一推，把一个人推倒了眼前。我定睛一看，庞大的身体，白净的面皮，还真像那个玉面和尚。只是——“且慢。”刚才他们说的是个阴谋。此时还不能完全相信。我绕着和尚走了三圈，然后笑盈盈地问道，这个和尚，怎么会在耳朵后面长那么长的猪毛？莫不是猪变的？
“我本来就是猪吗，咋能不长猪毛？”那和尚立刻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是个诚实的好孩子！”我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脑袋。
“谁让你多嘴？你是猪吗？你这个猪脑袋！”猴子狠狠地敲了下玉面和尚的脑袋，那和尚尖叫一声，抱头鼠穿而去。
“拜托！我们虽然是山里人家，也见识过些世面。现在信息这么发达，所有的骗术俺都晓得，你趁早把真货拿出来，要不看我怎么扇你！”
“别扇，千万别。出此下策，我也是不得已啊。抱歉抱歉，我回去再做做师傅的思想工作去，你一定不要着急。”
猴子走了。我冷笑了一声，关紧了大门。想跟我耍滑头，没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雨打芭蕉点点愁，我品着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门口，几乎望眼欲穿。等人是最煎熬的事，心焦神魂颠倒坐卧不宁，怎一个愁字了得！
“奶奶天大的喜事啊！不对，是天大的坏事啊。也不对。反正就是出现天大的事情啦！”玉面狐狸突然抽筋般破门而入，失声大喊。
“出去！”我怒喝道。玉面狐狸一愣，退出一只脚。
“还有另一只。”我接着喝斥她。
她又听话地送回另一只脚。
“你就不能长点记性？刚擦好的地你两只泥脚进来，还不全弄脏啦。再这样“玉面狐狸”的光荣称号你得戴上一辈子！““奶奶求你不要这样。我也是急奶奶所急，想奶奶所想才出此失误的啊。你看洞外，不是别人，是牛爷爷来了！”玉面狐狸哭得稀里哗啦，哽咽着坚持说完了这段话。
“什么？这冤家，人家朝思暮想的时候他不来，偏偏刚有意中人他来了。这个怎么办？”我苦恼地在原地转了三个圈，六神无主。
“奶奶，你们还没打离婚呢。你要是被他发现招聘广告和那个和尚就糟了！牛爷爷就有理由再不回来，而且会分走一大半家产。”玉面狐狸抽噎着又说话了。
“乖乖，你真是我的好军师。我宣布你的荣誉称号现在就取消！”我一激动，就撤销了她的封号。
“耶！我就说人要以心换心，妖也要将心比心方可有个好前途吧。奶奶，你还不赶紧迎进来牛爷爷，万一他在门口跟那个和尚撞了车，事情就不好收拾了。”丫环受到鼓舞，立刻脑细胞更加活跃，提出了可以被称为真知灼见的建议。
“你说的对。”我赶紧整理衣衫，打理头发，出门迎接那个破坏我好事的牛魔王。
微风中，细雨如织。牛魔王双手举着一只芭蕉叶，双眉纠结，嘴唇翕动，正在喃喃地念着一首诗：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在悠长，悠长又寂寥的雨巷，我希望逢着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她是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哗啦！我突然听到心碎的声音。我暗暗吃惊，检查了一下，果然是我那颗刚刚长成的脆弱的心灵经受不住诗歌的震撼，牛魔王的哀怨，再一次崩裂。
“夫君！我的牛儿！你慢些走，慢些走啊，当年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来了。”我默念着，摘取了一个芭蕉叶，走进霏霏细雨。
牛魔王抬起头，看向我，深情地目光像太平洋一样幽深，继续吟诗：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撑着油纸伞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地默默行着冷漠，凄清，又惆怅。她静默地走近走近，又投出太息一般的眼光，但，我不让她飘过她是我的梦，靠近，撑起一把伞幸福，才会一直延长他抓住我握着芭蕉叶的手，两个芭蕉叶都在他手里了。我们俩，共同撑着一把小雨伞，晃啊晃，摇啊摇，在洞门前的小路上回味过去的时光。幸福的泪迷蒙了我的双眼。
数年前，他的半首改编的《静夜思》赢得了我的芳心。现在，他盗用的《雨巷》再一次把我征服。
哎，他知道我所好，又投其所好。就算是毒药，我也含笑饮下。这都是命。
“夫人，雨已经闷住我的脚脖子了，我们可不可以进去说话？”还是老牛先受不了了，提出了回洞的建议。
“可不是。”我这才回过神来，擦了擦脸颊上雨水和泪水，和他并肩走进了摩云洞。
“夫人请用热毛巾擦拭身体，以免感冒。”牛魔王彬彬有礼地递过来毛巾。
“看不出来，还学会心疼人了呢。”我心里一暖，酸酸地说。
“哪里哪里。这几年我不在家，辛苦夫人了。”
“你还知道啊。我刚停流的眼泪又哗地泻闸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守着这个荒山野岭，夜里狼嚎虎啸，雨天电闪雷鸣，吓得俺都睡不着觉。没有男人保护的日子可真没法过啊。55555----”
“行啦行啦，给你个梯子你还真顺着爬上去了。那次打仗你杀死百八人眼睛都不眨，倒是把我吓得人事不省，这事还记着没？”
他这一说，俺也不再好意思装作小鸟依人了：“你看你，想脆弱都不给我机会。好了，说吧，咋想起回来了？是不是被那狐狸精给撵回来了？”
“你呀，要讲究团结才好。她以前是狐狸精，可现在和你一样，也是玉面公主了，提那些不堪回首的历史干啥？就比如说咱那红孩儿被我兄弟孙悟空送到观音身边去了，咱就不要再生气。那是个好机会啊，那就是出国留学，户口还落在了天庭，多少人眼热心跳巴望这个好机会都不可得呢。”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你不是来给那个孙悟空说情的吧？对了，最近有一个猴子向我借芭蕉扇，他是不是孙悟空？”我立刻警觉出来。这老牛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是有事。
“不是的，我打赌不是他。最近我听到风声说有妖怪来借扇子，树大招风啊，我怕你受到打扰，今天是来帮你代管一段扇子的。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们又是自由恋爱，度过了那么多甜蜜的日子……哎，如果不是图谋玉面狐狸的那份家业，我又何必离开温馨的家庭，辛辛苦苦到遥远的狐狸洞当牛做马，强颜欢笑，给人做那情夫去！”说着，他已经泣不成声。
“牛哥。我也哭了。男人不容易啊。身在狐狸洞，还无时不想着我。我心头一热，吐出了扇子。你拿着吧，我也省得烦恼了，你每年靠替人扇扇子还能挣点零花钱。在外打工不比在家里，干啥都不方便。要保重自己。”
“夫人说得极是。”牛魔王擦擦眼泪，把扇子放进嘴里，怎么都咽不下去。
“咋的啦？难道我这几年吃细粮吃的喉咙变细了？”他吐出来，疑惑地问我。
“不是啦。你忘了念口诀。蜜麻蜜麻哄，你看这不就行了？”
“哈哈，夫人果然聪明。那我告辞啦。”
“再坐一会儿吗，好不容易来一趟。”我拉着他的衣襟，怎么都不肯松手。
正在这时，一个小妖精跑来了：“报告奶奶，不好了，门外有三个和尚大摇大摆要进来，他们说是你请他们来的。”
“胡说！我怎么能请和尚来呢。”天啊天啊，这和尚怎么早不来晚不来，节骨眼上来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偷偷看了一眼牛魔王，只见他正温和地冲我笑：“没关系，让他们进来吧，出家人都不容易，进来喝杯茶吃顿饭也是好的。”
“对，对，你牛爷爷说的有道理，请他们进来吧。”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说一步了。
那三个和尚你叫我嚷地走进了摩云洞。曾几何时，我盼望着，盼望着那玉面和尚能像现在踏进我的大门，现在他进来了，我却连一个爱慕的眼神都不能给他。因为，我那名存实亡的夫君就在旁边。
“干的好啊兄弟！师傅准备给你颁发年度最佳男演员奖！”那个长着猪头的和尚进来就拍牛魔王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褒奖他。
“怎么？你们认识？”我是真正吃惊了。从来没听老牛说过他认识猪头啊。
“岂止认识，简直熟得很，昨天还在一起晒太阳捉虱子，今天早晨还共享了一碗山野菜熬成的面粥呢。”猪头摇头晃脑地解释说。
我一时愣在那里。
看我一脸迷惑的样子，玉面和尚有些过意不去了，他走上前，施了一礼，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姑娘，噢不，女施主，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们总共有了两个个计策。一个是“兵不厌诈”，一个是“木马计”，一个来自东方，一个是出自希腊。中外合璧，方达到了今天完美的视觉和听觉效果，拿到了芭蕉扇。你明白吗？“和尚的耐心实在是一流的，无可挑剔，可他说的话我真的听不懂，只能摇摇头。
“Ok，悟空，请你恢复原来的样子，以实物来演示，会更容易讲清道理。”
他刚说完，牛魔王biu的一声，就变成了精瘦的猴子。
怎么？难道牛魔王是猴子变的？或者，牛魔王会变成猴子？我更加的迷惑不解。
唐僧和蔼地以眼神示意我安静下来，解释说：“你看，我们首先让猪八戒变成我的样子来迷惑你，我这么帅，他怎么能变得像呢。说到这里，唐僧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一定会被你看出来的。果然，谎言被揭穿，你觉得自己很聪明伟大，但是没想到下面依然是个谎言和骗局。这次，我们用了“木马计”，也就是让悟空穿上老牛的外皮，变成了牛魔王。你不打自请，请他进了洞还主动送上扇子，我们的计划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完成了。怎么样？创意不错吧？““你们欺负我孤儿寡母，算什么好汉！”到了这个地步，我是欲哭无泪。
“好啦，不是我们欺负你，是你自己要进步才对啊。你做了几年家庭主妇，大学学的知识都忘了，还不注意更新知识。不学习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对不对？这也是你老公抛弃你的主要原因。”唐僧又循循善诱道。
“不是的。他走的时候说出了离开的三条原因，唯独没有这一条。”
“你又错了施主。他要告诉你了，你也就不愚昧了。你不愚昧了，就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去了，他还能共享齐人之福吗？他故意告诉你一些不可能改变的东西，让你绝望，然后对自己丧失信心，他才好驾驭你的生活。”
“哇呀呀，好狠毒的牛魔王啊。他毁了我的前半生，并将继续毁掉我的后半生，我跟他拼了。”和尚说得句句在理，我不能不信。我抓起双剑，就要找老牛拼命。
“不可不可，出家人劝和不劝散，你这么做会影响到我以后的晋升。”和尚赶紧拉住我的衣袖。
“那你说怎么办？要不你留下来陪我？”我停住脚步问他，瞪着无辜的大眼睛问他。
“这可使不得呀，女施主。”然后扭头问道：“悟空你看怎么办？”
“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眼看计谋得逞，赶紧退回去了事。你偏偏要解释，要点化，要把教育事业做到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深山老林。现在好了，进来容易出去难，你自己留在这里吧。”那猴子急得眼睛都红了，抓耳挠腮地大喊大叫。
“不走就不走，有啥大不了的！谁规定咱们什么时候到西天了吗？多住几天养养身体也好。”猪头摸起几个果子吃起来。
“不要这样！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神啊，谁来救救我！”
“别哭了！师傅。亏你还是师傅！”猴子不耐烦地冲和尚吼道。
“师傅就不能哭了吗？谁规定师傅不能哭！”和尚不依。
“师傅可以哭吗？谁规定师傅就要哭！”
“看来我不来段说唱是不行了：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做师傅的也有权利去疲惫。
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活得那么狼狈。”
“师傅别唱了，俺的心都碎了。”一直没说话的脖子里挂念珠的和尚搀扶着玉面和尚，眼泪盈盈，悲痛万分。
“那不行。我刚起了个头，还没唱到酣处。”玉面和尚不答应，稍微休息了一下，又开始了个唱：在我年少的时候，身边的人说不可以流泪。
在我决定取经以后，对天空说我不可以后悔。
心在生命线上不断的轮回，人在日日夜夜撑著面具睡，我心力交瘁。
唐僧还在声情并茂涕泗交流地演绎歌曲，那边却恼了一个人，只见猴子掐着玉面和尚的脖子喊道：“唱，唱你个头啊！你以为我们都好受，都没心没肺的？不许再唱！我求你了！我猴子从出生就没有眼泪，可是不哭比哭出来难受多了。别再招惹我，求你！”
另两个和尚急忙拉架。摩云洞吵成了一锅粥。
我的脑子都要爆炸了。天啊，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个女人的嗓门顶得上500只鸭子的分贝，集中起来是个偌大的鸭圈。但男人也不逊色啊。这三个男人，至少顶得上5000只鸭子的分贝！
“好啦好啦。你们赶紧拿走扇子走人！我还想多过几天清静日子！”我终于大吼出来。
“这样不好吧？我们不能白拿你的扇子，这样于情于理都不公平。我有一个主意在此，诸位听听如何？”猴子又发话了。
“你说吧。”八只眼睛都盯着他。
“扇子我要了也没有，只是暂时用一用，火扇得差不多了就还给你。我师傅在扇火工作中也没啥用，不如当抵押留品，留在这里陪你说话。但我可是有言在先，你不能非礼他，他最多是卖笑不卖身，怎样？”
“行，行！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他的。”我急忙答应，心里暗想，等着吧，我不让老和尚笑得脸肌瘫痪换回我的扇子使用费，我就不叫罗刹女！
玉面和尚眼巴巴地看着三个徒弟出去了，眼里含泪，脸上装笑，果然可怜之至。连我都不忍心折腾他了。只好命令丫鬟们送来些清茶，闲聊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