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六章 长干行（上）（1 / 1）
《长干词》词/唱：思茶 曲/编：丢丢
巷里当年初见晏，豆蔻娉婷只十三，竹马无鞍，青梅枝满，私语相许老长干，及当执手少珠簪，尘灰同赴苦作甘，佳期如兰，欢娱苦短，闻到边烽燃/山连远山，听白帝猿声残，良人征去（时）扁舟依稀旧白帆，声声哀，声声寒，风语松涛也摧心肝/朱阁心黯，青鸟且与探看，为问良人记否春闺扶云鬟，桃花树，蝴蝶伞，踏青旧事惹心纷乱/月练谁散，桂影映青花盏，清辉莹莹独怜秋闺玉臂寒，如水夜，倚阑干，只将云笺付了轻叹，付了轻叹（忽见良人潸然眉展 潸然眉展）/西园苔深香紫檀，丛竹两生碧玉竿，闲思往事，题叶心句，随流向彼岸【17】长干行（一）•新男儿经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八年春萧府大厅
萧老爷翻着手里的一大叠抄写得工工整整的《女儿经》，桌上放着另一大叠萧家家规。萧婉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时偷看着萧老爷脸上的表情。萧夫人坐在对面，韩涛、萧逸恒、萧逸心、二夫人、水晴芊分别坐在下首的左右两旁。
“婉菱你的枪手很多啊，而且字都模仿得很像啊”，萧老爷边翻边说，“韩涛，逸恒，逸心……”每个被点着名的人都依次低下了头。
“是。”萧婉菱无奈地答道，也跟着低下了头。
开玩笑，这种抄书的事不找人帮忙怎么行。幸亏从和逸心他们一起上课时开始，每次夫子留的功课都有人帮忙，所以模仿自己笔迹写东西，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轻车驾熟，尤其是以韩涛和逸心为最。这次量太大，连那个水晴芊都主动帮着抄了部分，虽然她的字写得太难看，一点也不像，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虽然没抄够爹规定的量，至少厚厚的一叠证明自己这一个月还是用了功做了事的。
“逸书呢？”正在点名的萧老爷发现少了一个人。
“逸书啊……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和兴隆钱庄的王老爷有约。”萧夫人赶紧说道。
“他也会关心生意？哼，恐怕又不知道躲在哪个花街酒楼里逍遥呢？你别老是替他遮掩，真是慈母多败儿。”萧老爷不满地说道，“还有婉菱，越来越没个规矩样，你说抄的这么多里面，你究竟自己动手抄了几篇啊？”
“咦，这写的是什么？”萧老爷继续翻看着，“‘早早起，烧茶水。敬夫人，如敬神。……关了钱，要交清。交不清，说原因。’……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哦，这……我上次听厨房里的老赵头和赵大娘为关了工钱的数目不对在斗嘴，赵大娘念了几句，说是现在坊间流传的新男儿经，让老赵头好好学习……”萧婉菱顿了顿，对手指，“我听着好玩，顺手就抄了几句。”
所有人都忍不住了想笑，但当着萧老爷又不敢笑出声来。萧夫人和二夫人都用丝绢遮起了嘴，萧逸心端起茶盏的手不断地抖着，水晴芊也低垂下头吃吃的浅笑。萧逸恒咧着个嘴傻笑，然后用手肘去抵了抵隔座的韩涛，丢了个暧昧的诡笑。
“哈哈……咳咳……”接着，萧老爷也别有深意地望了一眼韩涛，回过头来对着萧婉菱叹了口气，“你呀，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了，就这样吧。”
“好了，言归正传，我今天叫你们大家来，是有事要宣布。”萧老爷正色说道，于是所有人都端坐凝听。
“这第一件，就是关于晴芊。晴芊虽然是夏家的人，可是我们萧、夏两家是世交，因此她以后也是我们萧家的人。晴芊乖巧懂事，我和太太都非常喜欢，也希望你们以后兄弟姐妹间都相亲相爱，明白了吗？尤其是婉菱，别总是欺负人家，多跟晴芊学学，人家和你一般大，可比你懂事多了。”
“哦。”萧婉菱极不情愿地应道。
“萧伯伯，没有的事，婉菱对我很好的，真的。”水晴芊赶紧辩解。
“爹，您就放心好了，我们一直都没欺负晴芊妹妹的，以后是一家人了，更不会的了。是吧，逸心？”萧逸恒也笑道。
“是，爹，晴芊妹妹很好。”萧逸心开心地看着水晴芊。
“很好。我要宣布的第二件事就是……”萧老爷满意地点头，突然望见厅外那熟悉的俊直背影：“逸书？”
“萧逸书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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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长干行（二）•相亲相爱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八年春萧府
听到萧老爷的命令，萧逸书顿了顿脚步，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进大厅来，准备给众人打招呼。
萧逸书穿了一件青色绸衫，他俊朗的脸上略带倦意，睡意朦胧，懒懒的眼睛带着点满不在乎的颓废。萧逸书的嘴唇厚厚的，常常挂着性感又危险的笑容，迷倒了江南无数青楼酒肆的姑娘，而他也是醇酒一杯歌一曲，春宵醉卧美人膝。不论萧老爷如何大发雷霆，不管萧夫人如何苦口婆心，十八岁的萧逸书总是依然放浪，依然我行我素，依然夜不归家。
萧老爷走到萧逸书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个让自己又气又恨的大儿子，回头瞪了萧夫人一眼，转身指着萧逸书骂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德行？！衣服皱巴巴的，满身酒气和香粉味，昨晚又跑到哪儿鬼混去了？家里的生意你不管，也不给弟弟妹妹带个好头，你是存心气死我啊，你这个孽子。”
萧逸书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本来对生意就没兴趣，谁有兴趣谁管去。再说了，老二他们都挺好的啊，需要我做什么榜样？爹您操的心太多了。”
“逸书你快别说了，老爷您别生气，逸书喝醉了说胡话呢，等他醒了我再好好教训他，”萧夫人赶紧拦在父子俩中间，“逸书你还不快回房去梳洗一下。”
萧逸书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回房，突然看见一旁的水晴芊，“这小美人挺眼熟的啊。”
“大哥，什么小美人啊，这是夏家那个晴芊妹妹啊，人家都来了一个多月了，就住在你逆水园旁的焚馨园。”萧逸恒好笑的说道。
萧逸心也跟着说道：“大哥，晴芊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爹让我们要相亲相爱。”
“知道了”，看了看水晴芊，又瞅了瞅两个兄弟，萧逸书突然玩心大起，他走到水晴芊跟前，扶住水晴芊的肩，轻轻地在水晴芊脸上香了一口，接着向水晴芊的唇边作势吻去。
所有人都被萧逸书的动作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萧逸心赶忙上前拉开两人，“大哥，你做什么？”
“爹不是要我们相亲相爱么？我是按爹说的在做啊，先前那个只是‘相亲’，逸心你让开，我还没‘相爱’呢？”萧逸书推开萧逸心，大步向水晴芊走去。
水晴芊吓得四处躲闪，萧逸恒和萧夫人赶紧去拉萧逸书，厅内一场混乱。
“胡闹！！！你你你，你把晴芊当什么了？”萧老爷拍桌大吼，“这是我萧家，不是你的万花楼。给我取家法来，今天非收拾你不可，谁也别拦着。拿最粗的那根！”
逆水园内。
挨了二十大棍的萧逸书趴在床上，嬉皮笑脸地诓哄着眼睛红红的萧夫人，“娘，别哭了，我没事，哎哟……”
“还说没事，都成这样了，”萧夫人叹着气，“逸书啊，你为什么非得惹你爹生气呢？你以后可改了吧，算娘求你了。”
“娘，改不了了，我就这样了。不过老爷子这次下手可真狠啊，估计十天半月的下不了床了，只有晚点去看如花她们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啊，你知不知道，你爹还是很看重你的。他本来今天还打算宣布把家里布坊的生意以后都交给你管理的，结果你这么一闹，唉……”
萧夫人带着丫鬟回去了。萧婉菱跑到床前，“大哥，你很疼吗？那个韩小老头的药到底管用不？还有，如花是谁啊？”
萧逸书伸出手揉了揉萧婉菱的秀发，“还是小丫头乖，知道疼人。等大哥好了，就带你去看如花。”接着萧逸书扫了一眼躲得远远的水晴芊，带着坏笑冲水晴芊眨眨眼说，“晴芊妹妹，你躲那么远干嘛，我还没有表现完‘相亲相爱’呢，你快过来。”
水晴芊一听，吓得赶紧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身后传来萧逸书开心爽朗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哎哟……”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八年夏夏府
黄昏时分。夏雪珞站在夏府大门口，踮足远望。今天临镇有灯会，萧婉菱约了萧、夏、袁三家一大帮人去玩。夏雪珞记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从五年前姐姐夏云霜出了嫁，今年开春没多久水晴芊又搬进了萧府，夏府一下就变冷清了。
夏雪珞穿着一件月白色绸裙，婷婷玉立，就如风中百合。虽然她是夏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二小姐，是夏家长辈默认了的下任当家人选，但她其实很寂寞。下人们不敢得罪她，而别家的少爷小姐也多讨好她，夏云霜这几年对她也是不冷不热。
有时夏雪珞真的很羡慕萧婉菱，有三个哥哥，有韩涛，有袁家兄妹，甚至有水晴芊。
想到水晴芊，夏雪珞顿时觉得心里压抑了起来。
她不是没听到过下人私下的议论，说水晴芊可能是爹在外面的孩子，否则为什么眼巴巴带进府来，还是小姐的身份。而夏雪珞也无意中听到爹娘的争吵，虽然爹是矢口否认，但爹很疼爱水晴芊却是事实。现在水晴芊搬到萧府，可能也是爹的安排，为了保护他这个外面的野孩子吧。真是便宜了水晴芊。听说她如今在萧家可是如鱼得水，萧老爷和太太都当自己孩子似的宠着，几位少爷包括逸恒哥都对她呵护有加，就连一直最讨厌她的萧婉菱现在也常跑她那儿去，而夏雪珞也好几次在萧婉菱身上看到水晴芊做的香囊、穗子、汗巾。
几辆马车在夏府大门口停了下来。一个粉色的娇小身影扑了上来，双手搂着夏雪珞的脖子，“雪珞，我们来了，等急了吧，都怪二哥啦，临出门把衣服弄脏啦，我可不管，随手抓了件黑色的给他套上。”是萧婉菱。
夏雪珞往马车那边望去，第一辆马车赶车的是萧家三少爷萧逸心和韩涛，下来的是水晴芊，萧婉菱坐的就是这辆。第二辆马车赶车的是萧家大少爷萧逸书和二少爷萧逸恒，帘掀开上面坐着的是夏云霜和袁紫芊，袁家大少爷袁羁轩生病没来。最后一辆是锦儿、月儿、灿儿她们。夏雪珞收回眼光，又看了几眼一身黑衣的萧逸恒。
“穿黑衣很酷吧，”萧婉菱眨了眨眼，又冲着萧逸恒大喊，“二哥，雪珞也说你好看哦，这下你放心了吧。”然后萧婉菱拉起夏雪珞的手，“快点，我们坐一辆车。”
到了车前，夏雪珞看了看车旁站着的水晴芊，没来由的感到心烦，“婉菱，我不想和水晴芊坐一起。”
“为什么啊？雪珞，来嘛，我拿了很多菱角，一会让水晴芊剥给我们吃，紫芊她们车上都没有哦。”萧婉菱闪着希冀的眼光望着夏雪珞。
夏雪珞看着萧婉菱，自己的朋友不多，最要好的就是萧家兄妹了，尤其是逸恒哥和婉菱。袁紫芊总是跟着逸心哥和婉菱转，和自己不算特别亲近。那婉菱呢？在她心中，自己究竟算什么呢？只是可有可无的玩伴么？是不是只要能陪她玩，就连她最讨厌的水晴芊也能成为朋友？水晴芊！夏雪珞狠狠地瞪了水晴芊一眼，水晴芊，你抢了我的爹，抢了我的逸恒哥哥，现在连婉菱也要抢走么？
“不要！我才不稀罕菱角呢，”夏雪珞摔开萧婉菱的手，赌气地说道，“婉菱，你别总是跟着水晴芊混，弄得自己也跟外面拣来的野孩子似的。”
“你！你讨厌啦！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萧婉菱气呼呼地说道，然后冲着袁紫芊喊道，“紫芊，你来跟我们坐一起，哼哼，水晴芊你把所有的菱角都给我剥了。”
坐在夏云霜身边，听着前面马车上隐约传来的歌声和笑声，夏雪珞有点难过。婉菱是和自己绝交了么，其实当时话一出口，自己也后悔了，可是又不好意思道歉，尤其是当着水晴芊的面。
“那个水晴芊就是个祸水，到哪儿都能弄得别人不和”，夏云霜冷冷地开口了，“你看着吧，以后萧家会因为她风波不断的”。
夏雪珞没吭声，呆呆地望向车窗外。
一到目的地，萧婉菱就跳下了马车，一手拉着袁紫芊，一手拉着水晴芊，兴高采烈地吃小吃，买泥人，看花灯去了。萧逸书、萧逸心、韩涛和锦儿她们也追在后面。看着萧婉菱她们三个，夏雪珞不禁想到以往总是自己和婉菱、紫芊这样手牵手，可是现在……
夏雪珞烦躁地甩了甩头，突然看到身旁的萧逸恒，“逸恒哥，你怎么不和他们去玩啊？”
“婉菱她们有人跟着，没事，我陪你们。”萧逸恒笑嘻嘻地答道。
萧逸恒很会哄人开心，陪着夏雪珞和夏云霜有说有笑，不一会儿夏雪珞就渐渐忘了刚才的不愉快了。
突然，人群一阵喧闹，原来是花灯队来了。所有人都往前面挤去，夏云霜一下就被冲散无影了，夏雪珞心里一慌，连忙回身去找萧逸恒的踪影。
“雪珞妹妹，抓紧我的手。”是萧逸恒的声音。夏雪珞顺着声音望去，隐约瞥见了黑衣一角，她赶紧用力抓住：“快，快点带我到人少的地方。”黑衣闻言，身体一愣，还是伸手抓住了夏雪珞的手，把她往外拖去。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脱身，到了树下，夏雪珞弯腰喘了喘气，“逸恒哥哥，幸亏有你，你……”
夏雪珞一抬头，望进眼里一双陌生而深邃的眼睛，就如夏夜晴空，让人不由自主地被迷惑吸引。
“雪珞！雪珞！”远处传来一阵喊声，有男有女。夏雪珞忙回身应道，“我在这里！”然后再转过头来，那个身穿黑衣的陌生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依稀灯火阑珊，似乎从来就没什么人来过。
“雪珞！”一个粉色的娇小身影又扑了上来，双手用力搂住夏雪珞的脖子，“雪珞你没事就好，云霜姐姐和二哥说你被冲散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我好怕你被坏人拐走了，看到你真好！雪珞！雪珞！”
夏雪珞觉得自己都快被搂得喘不过气了，不过她心里却很轻松很开心，真是讨厌啦，不是说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吗，讨厌，真讨厌。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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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长干行（四）•但为君故
（本节作者：萧婉菱）
民国八年秋 袁府羁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水晴芊简直无法相信，一向喜欢蹦蹦跳跳的萧婉菱也会有如此安静的一面，而且是一直坐了至少两三个时辰了。
一大早，萧婉菱就跑来叫醒自己，说是要带自己来袁府，然后让自己帮着捧了束犹带露水的玫瑰，萧婉菱自己则吃力地抱着那个厚重的“忘忧”古琴，锦儿看萧婉菱辛苦说要帮着拿琴，也被拒绝了。
而此刻，萧婉菱正坐在不远处专心致志地抚琴，身旁是一个十八九岁身材瘦削的白衣少年，那是袁府的大少爷，袁羁轩。
这是水晴芊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仙人一般的人物，夏云霜的丈夫袁羁轩。据说他从小身体不好，据说他是袁府的独苗，据说他的病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据说小韩大夫目前也只能控制他的病情不恶化，据说他妹妹袁紫芊是萧婉菱的手帕交，据说萧、袁两家本有意联姻，据说萧夫人舍不得女儿冲喜，据说他在夏云霜精心照料下身体渐好，据说……这些都是水晴芊从下人口中听到的袁羁轩，但水晴芊所知道的，比他们更多更细。
自从水晴芊春天住进萧府以来，在萧老爷的警告和水晴芊自己的忍让下，萧婉菱对她的态度也渐渐缓和。虽然还是不时的欺负一下水晴芊，但比起从前步步皆错来，两人的关系已是明显改善了很多。萧婉菱还经常跑到水晴芊住的焚馨园来，有时看看水晴芊绣花，有时吃吃月儿做的小糕点，有时给水晴芊抱怨今天韩涛又欺负了她，有时给水晴芊讲讲自己如何捉弄萧逸心的趣事，有时甚至还拖着水晴芊跟萧逸恒一起出去骑马。
但是在萧婉菱口中，水晴芊听到提的最多的却是这个名字：羁轩哥哥。
婉菱说，羁轩哥哥是世间最温柔的人，他从来不像爹那样总是望着自己摇头叹气，也从来不像韩小老头那样絮絮叨叨，更不会像逸心他们那样总叫自己“调皮蛋”“别胡闹”。羁轩哥哥从来不笑话她，自己无论做错了什么，羁轩哥哥总是淡淡一笑说“没关系的，小婉儿”。
婉菱说，羁轩哥哥有着世间最好看的眼睛，就像秋日夜晚天空中的星星，那么明亮又那么深远。看着羁轩哥哥的眼睛，会让人觉得安心，仿佛他明白你的一切烦恼，你什么都不用多说，就能彼此心意相通。
婉菱说，羁轩哥哥有着世间最灵巧的手，能弹奏出最美的琴声。即使是冬天，羁轩哥哥的手也是最温暖的，他曾握着她的手教自己练字弹琴。跟羁轩哥哥学琴是最快乐最轻松的事，无论错了多少次，他总是轻声细语地说，“小婉儿，这遍错了个音，我们再练一次好么。”
婉菱说，羁轩哥哥喜欢桂花，他总是一天到晚药不离口，身上也总是带着股草药香，她自己也已经跟着习惯了那种桂花香与草药香混杂的味道。那是世间最好闻的味道。
婉菱说，羁轩哥哥喜欢叫她“小婉儿”，那也是只有他才能叫的名字。羁轩哥哥的琴叫“秋籁”，而送给她的则是明代的古琴，叫“忘忧”。她从来不许别人碰自己的琴，每次来看羁轩哥哥，她总是会带着“忘忧”和自己园里的玫瑰。婉菱说，逸心他们总抱怨自己一朵玫瑰都舍不得让他们摘，却成天大把大把的往羁轩哥哥这里送，哼，自己就是不给他们，气死他们。
婉菱说，羁轩哥哥十四岁那年的夏天病重，几天几夜的昏迷，自己当时只有五岁，和紫芊一起守在床前哭得淅沥哗啦。中途羁轩哥哥醒了，用他那不再温暖的瘦黄的手颤抖着摸了摸自己的头，努力挤出笑容对自己说，“没关系的，小婉儿”，“羁轩哥哥没事，我还要教你弹琴，还要看着我的小婉儿和紫芊出嫁呢”。结果自己哭得更厉害，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羁轩哥哥又睡了过去。
婉菱说，后来自己听到袁府的下人偷偷地议论，说是少爷的病只有冲喜能治了，老爷太太正忙着物色合适的小姐当新娘子。虽然不明白什么是冲喜，但自己还是转身就跑回家里，冲到爹娘面前，吵着闹着说要当羁轩哥哥的新娘子，要去冲喜。那一次，连最疼自己的娘亲都不帮自己，无视自己的哭闹，命人把自己关进房里，派人守着，几天都不许出门。那一次，自己一直都在哭，哭着睡着，又哭着醒了，因为没人给羁轩哥哥当新娘子冲喜，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羁轩哥哥了。
婉菱说，后来云霜姐姐嫁给了羁轩哥哥，听说没多久，羁轩哥哥就能出房门了。婉菱说，她很嫉妒云霜姐姐，因为她可以一直陪着羁轩哥哥。娘亲说羁轩哥哥有了新娘子了，自己也长大了，不可以再一天到晚地缠着羁轩哥哥了。
婉菱还说，羁轩哥哥有云霜姐姐陪，应该很开心了吧，从前羁轩哥哥的琴声总是带着淡淡的不在乎，这五年来，自己慢慢从他的琴声中听到了些许喜悦，些许憧憬，些许期盼，和些许对生的希望。
水晴芊还记得，萧婉菱讲述着袁羁轩如此种种时的神情，似乎完全忘了身旁还有自己的存在，自顾自地望着窗外的焚馨园里的一树桂花，沉浸在自己的记忆里缓缓地说着。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将水晴芊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停住手中的针线，望向羁园桂花树下那一双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