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面对我的邀约，张康妮明显有点吃惊。她踌躇了好久，甚至看了会站在门口的我，又扭头看看别人，这才放下手中的水笔，迟疑着走了出来。
走廊里偶有往来的同学，我和她站在三班的教室门口显得十分醒目，于是转而走向三楼和四楼阶梯的拐角处。那里有一面极大的落地镜子，将我和她的样子清清楚楚印在中央。
她无疑是个清秀单薄的女生，眼神略为有些闪烁，似乎躲避着我的目光。她双手负后，倚靠在楼梯扶手上，姿态有些挑衅。
张康妮说话的口气带着揶揄，淡淡说道：“没想到许抒晴会为了岳麟暄主动来找我，真是令人吃惊。不过你找我做什么呢？我和岳麟暄并无交集。”
我盯着她，她喜欢用绸缎做的蝴蝶结束着长长的头发，她有各种各样颜色的蝴蝶结，有时是淡绿色、有时是粉红色、有时是深深的蓝、有时是浅浅的紫。
我看着她今天头上粉红色的蝴蝶结，说道：“我都还没有开口，你就知道我必定是为了麟暄找你吗？看来你早有准备啊。”
张康妮双手抱胸，大眼睛白了我一眼，说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吧！我还要回教室继续学习呢，我又不是第一名，没那么多闲功夫！”
“岳麟暄之前是不是缺课很多？”
“这件事你应该问吴淮明更加适合吧？”张康妮有些不耐烦，“他做考勤都有记录在案。你问我做什么？我既不是班干部，也不是第一名。”
我不理会她话中句句带刺，继续问道：“吴淮明是班长，负责考勤。他对此有记录很正常，可是连你都注意到岳麟暄缺课情况，可见次数绝对不少。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自杀之前缺课次数频繁吗？一般都是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校？”
张康妮的眼神忽然转向我后上方，我顺势扭头，只见吴淮明站在我身后的台阶上，双手插在制服裤袋中，神情漠然地看着我们。
“我记得没有那么清楚。不好意思，我还要回去继续看书，失陪。”她说完转身就走。
吴淮明慢吞吞走下台阶，淡淡说道：“想知道考勤的情况，怎么不来问我？”
他的眼镜收起插在制服胸前的口袋里，那原本被玻璃镜片挡住的眼神竟显得有些凌厉，虽然他竭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和善。
我有些厌恶他当初在麟暄追思会上对我的表现，敷衍着说道：“你是班长，又是学生会主席，我看你贵人事忙，不便打扰。”
他愣了愣，随即露出了嘲讽的笑容，慢慢走到我面前，说道：“我以为你对待岳麟暄，多少会有点愧疚，多少会放下自己的身段。没想到，说到底你还是只在乎自己的感觉。”
我张了张口，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我忽然有种不服气的冲动，仰头说道：“那么吴淮明同学，你有时间聊几句吗？”
他笑了起来，却说道：“很抱歉，我今天倒是没有空。放学后我要去学生会开会，现在午休也只剩下五分钟了，恐怕讲不完呢。”
“我可以等你开会结束。”
吴淮明“哦”了声，微扬的嘴角带着嘲弄的笑意，口吻更是如此，“你现在每天放学不用去看你的英雄啊？人家会伤心得。”
见我双眉一挑，他耸耸肩，从我身边走过时，被我一把抓住。
“至少告诉我，麟暄是不是有那么多次的缺课记录？”
吴淮明轻轻挣脱，说道：“没有的事。”
虽然他回答地很坚决，却离开地很犹豫。他背对着我，顿了顿，似乎想要回头，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大步走回教室。
我想作为并非班干部的张康妮来说，她一定是非常注意麟暄，才会对孟佳仪说出心中的疑惑，她完全没有必要对孟佳仪说谎。那换言之，既是麟暄同桌又是负责考勤的吴淮明居然一口否认麟暄的缺课情况，是否另有隐情？
我已有好多天放学后和孟佳仪一起去看孟佳纬。
孟佳纬到底是练体育出身，身体相当强壮，三天就可以下床了，不过还不能太费体力，只能坐在轮椅上四处转转。
每次我去他都撒娇似的要求我推他到院子里，他要求很多，一会要靠近喷水池、一会要吹吹风、一会要我推着跑、一会要我坐在一旁陪他聊天。
“哥，你像个女人似的，作死了！”孟佳仪都不耐烦了，一边削着苹果一边嘟囔着。
孟佳纬得意洋洋，笑嘻嘻地说道：“因为我立了大功，我救了许抒晴呀！”
我只能在一旁无奈地笑。
回到家里，我又开始拨弄麟暄留下的幸运星，我将玻璃瓶中的幸运星全部倾倒在写字台上，发现除了那些伴有奇异号码的幸运星之外，还有不少的幸运星中包含着其他东西。展开一看，原来是一些白色碎片，纸张质地比较硬，像是A4打印纸。这些纸片零星有些例如标本号、性别、年龄、血红素之类的印迹，像是一张化验单。
我小心地捡出相同材质的碎片，仔细摊平一一对应，凡是可以拼凑在一起的就用玻璃胶带贴好，这张化验单很长，又被撕地很碎，我花了一段时间才将其完全拼凑在一起。
这是一张姓名为“岳伟”的检验报告单，其中洋洋洒洒列出了几十个检验项目，我粗粗看了一通，基本都不太了解其中的各项指标，只是项目的其中一条让我眼神凝固，心跳若狂。
这条项目是：梅毒螺旋体抗体呈阳性。
我就算再不懂医疗检验，“梅毒”两个大字却是认识的。
岳伟是否就是麟暄？如果不是，麟暄为何要这样保存一张化验单？如果是，麟暄又为何要匿名做这项检查？还有那个“呈阳性”，真是让我几乎立刻要落下泪来。
我倚靠在椅背上，这张支离破碎的化验单从我手中无力地飘落在地，满桌子都是展开后的幸运星，花花的纸张铺满了桌子，有些上面写满了号码，有些则是之前包裹着化验单碎片。
缺课、代号、号码、梅毒......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关的东西却构成了麟暄不为人知的秘密，进入高中之后，我很少和他单独聊天，他默默守在我身边，我对他却总是嫌弃。
还有被摩托车撞死的岳伯伯，那一袋文件夹里，究竟有什么置他于死地的秘密？
我将写有号码和代号的纸片一张张收集起来折叠好，拣了其中一张看似座机号码的数字输入搜索引擎。我略一踌躇，打开电脑上网，在搜索一栏中填入5767XXXX这个号码。
页面上显示出大约100多条信息，我打开第一条，进入的是一个公司的页面——“力威房地产有限公司”。
麟暄这样隐秘地保存房地产公司的号码做什么？是要买房吗？是要找工作吗？不管是什么企图，都没有必要这样做，除非他的目的并不是收藏这个号码那么简单。
我慢慢浏览着页面，突然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董事长——黎何咏珊。
黎何咏珊？这个名字对我而言并不陌生，黎太太是富豪遗孀，同时也是我们学校的赞助商之一，常常来我们学校关心同学们的学习情况，据说年轻的时候和郭淑美校长是姐妹淘。
这个号码是力威的？那也就是说那个字母为L的手机号码是属于黎何咏珊的？这样的推理未免有失偏颇，但是却不由我不这样想，我随手拿起座机拨打这个L开头的手机号码。
嘟嘟了几声后，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请说！”
只这一声，我还不能确定这就是黎太太的声音，必须让她多说几句，我压低声音，“黎太太您好，我这里是XXX邮购公司，您在我们公司订购的……”
“什么啊，我没买过你们公司的东西！”
电话挂断了，果然是黎何咏珊！
麟暄为什么会有她的私人手机号码？
我拾起落在地上的化验单，却发现反面写着一个邮箱地址，以及貌似密码的一行数字加字母。那正是麟暄的笔迹。
我好奇心起，不知道他将这些记录在化验单背后是出于什么想法，把密码都记录在案，说明这个邮箱不是他的。
登入邮箱后，各个文件夹都空空如也，最后我在网盘中发现了一个压缩包。
下载解压缩后，原来其中有许多照片。
这些照片每一张都令我血脉贲张，全身的血液逆流，刹那间眼睛充血，浑身发抖。
难怪他们要置岳伯伯于死地，难怪周警官怀疑麟暄未必是自杀那么简单。
这几十多张图片全部都是□□图片，每张的男主角都是麟暄，而女主角不尽相同。每张均不堪入目，男女赤身露体，翻滚在一起，张张照片都是特写，麟暄明显喝过酒，他面如桃花，显得一张脸更是俊美非凡，只是□□着身子和那些年逾四十的女人纠缠在一起，诡异又□□，还带着一种恶心。
第一张中的女人就是黎何咏珊。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系列照片，一时之中也忘记了避讳也忘记了羞怯，此时麟暄幸运星纸片中的代号让人恍然大悟，L当然就是黎何咏珊，而那个G肯定就是郭淑美校长！因为我在这些照片中同样也发现了郭校长未着衣衫，在麟暄怀中反转娇喘的样子！
怎么会？怎么会？
我呆若木鸡，突然感到一阵恶心，几乎便要马上呕吐出来，照片上翻滚着的肉体，让我想到一条条雪□□嫩的肥蛆。可是我却转移不开眼睛，三十几张照片，我一张张翻阅过去，男主角都是麟暄，女人则均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女子，她们本来一定是粉饰精致的，不过脱光了衣服却明明白白把自己的年龄给泄漏了。
胸部下垂、小腹上满是褶皱，浑身的肌肤都很松弛，这样的女子与麟暄拥抱在一起无论如何都不般配。我心中无端端的开始生气，不但是觉得耻辱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妒忌。
“晴晴，这是你的宵夜……”母亲推开门走了进来，我猝不及防，来不及关上电脑，她猛然扑了过来，厉声说道：“你在看什么？这是什么？你哪里来的？”
她夺过我手中的鼠标就要删除，“这些东西不要留着，快点删掉！”
我急忙抢了过来，一把推开她，用力过猛，竟然将母亲推倒在床上。
母亲呆了呆，突然流下泪来，“晴晴，删掉它！删掉它！留着对我们没好处！”
我关上电脑，转头对母亲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早就知道麟暄与这些女人的事情了？妈，你不要话中有话，到底有什么瞒着我啊？”
母亲掩面呜呜哭了起来，起身说道：“抒晴，你只要好好念书就可以了，这些事情不要去管了。”
“你不要我管？”我勃然大怒，“我还不够好好念书吗？还要怎样？我现在就算马上高考也没有问题！可是，难道人生就只有念书吗？麟暄和我们亲如一家，他的事情我都不该过问吗？以前你总说我凉薄，现在却又叫我不要管。妈，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事？”
母亲不理睬我，只是呜呜的哭，隔了一会，站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晴晴，你好好看书吧！这是你喜欢的奶茶和菠萝包，吃完后别忘记刷牙。别太晚睡觉。”
我还想问，她却已经悄悄掩门而去，我知道就算我现在追问，她也绝对不会回答我。
我拿出一只移动硬盘，将这三十多张图片储存了进去，如果将来有什么变故，这个是重要证据，绝对不能这样简单的放在电脑里。
我将移动硬盘放入书包，我要随身携带，才会有点安全感。
我和衣倒在床上，脑海中十分混乱，一时之间无法整理出一条合理的线索，我想到麟暄临死前一天对我提出一起出国留学的要求，心中一阵一阵的愤恨，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要爱我，可是却和那么多老女人颠鸾倒凤！
这一晚我睡得很不好，总是被惊醒，耳边不断传来麟暄的长笛之声，来自远方、来自远方，幽怨的声音又如一缕细丝，声声传入我的耳膜，无论如何翻转反侧，都无法躲过。
一整天都昏昏沉沉，中午想一个人在校园内侧的枫林里走走透透气，却看见吴淮明正抱着一叠作业本往老师办公室走去。
从那些照片中，我想到对于麟暄当时的缺课，张康妮没有胡言乱语，反而是吴淮明为了掩饰而说谎。他想要维护的对象一定是郭淑美，因为学校中早有传言，说吴淮明是郭淑美的亲戚，这个学生会主席，亦是郭淑美指定的。
“你们这些学生，学习成绩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什么知道吗？是自尊！是自尊！”校门口传来一个老师怒气冲冲的呼喝，我忍不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年约三十的青年男老师双手插腰，对着几个学生大声训斥。
二男一女三个学生低垂着头，我距离较远，看不见他们是谁，不过以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即使看到了，恐怕也认不出是谁。
那位老师正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兼政治课老师罗锋平。
罗老师很有个性，从来不会对郭淑美校长假言辞色，有时为了学生的学习问题常常会出言顶撞，甚至怒目而视。因此他在学生中有“愤怒教师”之称，人气很高。
当然这和他那年轻英俊的外形也不无关系，女生们都希望自己班级的政治课由他来执教。
我稍一分神，就不见了吴淮明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