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第五十四章 彼岸(1 / 1)
自从回了小屋,楚杨总是闷在房里不愿出去,不是坐着发呆,便是站着发愣,更多的时候,他总是面朝里躺在光线幽暗的床上不出声。有时候,安然问他话,他也只是点头或摇头。屋里静悄悄的,听不见他说话,也听不见他哭笑,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可以看见他没有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
安然知道,楚杨承受的,不只是从光明走向黑暗的痛苦,楚晴对他的那些打击才是他心底真正的伤疤。至亲的人突然变成伤害他的人,这是任谁都无法接受的痛楚,尤其是像楚杨这么骄傲自信的人。他现在的消沉和沉默,其实就是他面对黑暗,面对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时的恐惧吧。楚杨从来没有像此时这么安静,可是,她宁愿他大笑,宁愿他说个不停,甚至捣乱也好,只要他不再安静地坐着。她清楚,在这个时候,绝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无底的黑暗。所以,即使楚杨躺在床上不说话,她也有意在房里走来走去。脚步的声响,锅碗的碰撞,她要让他明白,她始终是和他一起的。
端着热粥走进屋里,安然看见楚杨已经起床,呆呆地坐在床边,她便笑着走过去:
“是不是闻到粥香睡不着了?是我亲手煮的哦,粥里有好多豆豆,你尝尝。”
安然怕楚杨拿勺不方便,就想喂他,可他执意要自己来。然而,他终究是不习惯黑暗的,舀了几次,粥全洒了,他突然很气恼,抬手就把手里的粥碗摔了出去。“啊——”站在一旁的安然惨叫一声,滚烫的热粥不偏不倚全撒在她伤还未好的右手上。楚杨闻声,马上慌张地问:
“怎么了?被粥烫了吗?我看看。”说着便空举着双手,摸索着要站起来。
“没事,就是被吓了一跳,粥其实早就不热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安然依旧笑着用左手扶上楚杨。楚杨紧紧抓住她的手,扁扁嘴,眼泪从他没有光亮的眼睛里流出来。他伸手将她轻轻拥住,哽咽着说:
“对不起,我不是发脾气,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安然用她完好的左手轻轻拍打着楚杨瘦弱的脊背,下巴倚在他的肩膀上,她想,不能再让他这样胡思乱想下去了。
太阳的最后一丝光辉被夜晚吞没,无尽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大地,城市里家家户户都点上了烛灯,到处都是点点黄豆的光晕。顺着小巷一路看下去,夹杂在一片光亮中,有一间小屋不知为何,仍是黑黑的。
因为没有光亮,进了屋子,站在门口,安然便失去了方向,不知该往哪儿走。
“杨杨,你在哪儿呢?”
沉默了半晌,楚杨才低声回应了一句:
“……我在这里……”
朝着声源的方向,安然向前伸展着两只手,一步步慢慢摸索着向里屋走去。尽管异常小心,她还是碰到了桌椅瓢盆,叮叮当当一阵响。实在听不下去了,楚杨忍不住问她:
“天黑了吗?怎么不点灯呢?小心摔着。”
“我才发现家里的蜡烛用完了,小店应该已经打烊了,我想着明天再去买。”
“你呀,蜡烛这种常用的东西应该多储备一些啊。”楚杨说着,起身去扶她。此时的黑暗,对他来说,与白日并没有分别。早就摸索熟了屋里的地形,他很快走到安然身边,拉起她的手,指引着她慢慢走到了床边。
“小心,左边有一张桌子。”
“右边是灶炉,上面有碗,小心碰掉了。”
“哎呦,踩到我的脚了,安然,你最近是不是增肥了?好重……”
“你抓住的是柜子的把手,快松手!”
“……”
明明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安然却觉得她在黑暗中走了好久。好不容易经过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坐到了床边,她仍旧抓着楚杨的手:
“杨杨,我怕……”
“怎么了?”楚杨搂住她。
“周围好黑,我有些怕……”安然一边说,一边缩进楚杨的怀里。
“小呆子,黑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妖怪野兽。”楚杨笑了笑。
“小时候常听院里的爷爷讲故事,他说黑暗里隐藏着各种鬼怪。哪个小朋友不听话,那些鬼怪就会把他抓了去。那时候我信以为真,每天晚上都开着灯睡觉。以后长大了,虽然知道那位爷爷的故事没有什么依据,但也许,是因为童年的印记实在太深了,一直到现在,到了夜里,我还是怕。”
“你那位爷爷还真是多事,”楚杨嘟囔着,一面却小心将安然搂在怀里,伸手把棉被掩好,然后下巴倚在安然脑袋上,笑着说:
“你放心睡觉好了,有我在,那些妖魔鬼怪绝不敢近身的。”
“恩。”安然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她毛茸茸的发丝扫在他的脸上,又引起他一阵笑意。
楚杨一天天开朗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明媚起来。甚至有时候,安然提出去屋外走走,他也会同意。虽然走动的范围仅限于小院内五六米的距离,但是安然知道,这正是楚杨在慢慢打开心结的表现。
这些天,天空少有的晴朗,清风拂在脸上,异常舒服。暖暖的阳光下,安然和楚杨互靠在一起,小声说笑。楚杨说他想听歌了,安然便坐直身子,开始唱那支他一直喜欢的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
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难以开口道再见
就让一切走远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
到如今年复一年
我不能停止怀念
怀念你怀念从前
但愿那海风再起
只为那浪花的手
恰似你的温柔
歌声里,安然想起以前楚杨对她的温柔,楚杨对她的细心。也许是因为她对他的爱太过深厚,她对他太过信任,以致在她看到林一凡的信时,她心里的支柱便轰然倒塌,理智全无,把全部的过错都放到楚杨身上。人人都说,爱太深也是一种伤害,到现在她才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毕竟当局者迷。
低头看看,楚杨已经枕在她的肩旁睡着了。他的脸因为阳光的照射,而散出淡淡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小扇子一样安静地覆在脸上,薄薄的嘴唇随着呼吸慢慢一张一合。她轻轻地笑了笑,伸出手,慢慢与他的手合在一起。十指交叉,掌心里有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慢慢流进她的心里。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们却都没有哭泣
让它淡淡的来
让它好好的去